陝西的這個縣以戰國名將命名，人們上學不要錢，還是全國退耕還林第一縣
又是一年開學季，當看到一些考上大學的「西部娃娃」們，因為貧困家人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為他們籌集學費的時候，總有一種淚流滿面的感覺。然而，在西部有這樣一個地方，以戰國名將命名地名，娃娃們從幼兒園到大學，只要人去便可，一切學雜費用均由政府埋單。這個地方就是陝北延安市的吳起縣。
採訪背景：吳起全國率先實現十五年免費教育
2010年，吳起縣政府出資購買了全縣十多所民辦幼兒園的保教服務。這意味著，從那時開始吳起縣所有城鄉幼兒不管是上民辦幼兒園還是公辦幼兒園，全都實行免費教育。吳起縣在全國率先實現了十五年免費教育。
15年免費教育最先是美國人提出的一個概念，當時歐美義務教育絕大多數州為13年，是從幼兒園到高中12年級一共13年免費義務教育的總稱。但為了體現了美國對下一代教育的重視，前些年，不少的州開始由13年向15年過渡，在實現15年免費教育的同時開始推行免費上大學，紐約州成為美國首個推行免費大學教育的州。
這個說起來彷彿距我們很遙遠，但在偏遠西部的吳起縣卻實現了。據當年《西安晚報》的報道，從2010年之前的2007年開始，吳起累計投資8億多元，新建和改擴建12所中小學校，將全縣所有農村小學全部整合到設施完善的鄉鎮中心小學，加之如今幼兒園的免費入園，十五年免費教育在吳起成為現實。
吳起縣也因為5年免費教育而走紅全國。當年，只要在網頁上輸入「吳起免費教育」一詞，會有鋪天蓋地來自多個層次讚譽吳起教育事業的信息。人民日報、新華社、中央電視台等中、省、市新聞媒體均對吳起的免費教育作了深度報道，也得到了社會各界和群眾的一致好評。
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吳起的這一舉措，使數十萬吳起的父老鄉親得到實惠，讓許多吳起人改變人生軌跡的同時，也讓人很多「外地人」發出這樣的感慨：推行15年免費教育不應只有吳起。而我們，2016年秋天決定從外圍以人文歷史的角度走近吳起。
走近吳起：一個甘肅人說近些年當地的生態環境變好了
從同心到固原再到平涼、慶陽，這一路我們進行的速度很快，都穿行在黃土高原上。我們經過了平涼、慶陽一帶據說是黃土高原最厚的黃土層的很多地方。
從慶陽到吳起，我們在強縣北塬202省道邊的「T」形路口停了下來，這時，公路在一些地方已經鉗入黃土地，道路兩邊的黃土刨面有的高達三四米，上面長滿青苔。道邊排水溝旁的泥土裡開著一種被當地人稱作「八瓣梅」的花朵，五顏六色，卻很安靜、素雅，甚至讓人注意不到它的存在。
從這裡向前，我們來到了華池縣，悅樂鎮上堡子村（音）60歲的老李在自家的五口窯洞前和我們交談了起來。
老李說，那五口窯洞是他三十年前打下的，但現在這一帶人的都不住窯了，都蓋房子了。他是因為前些年供孩子們上學，經濟相對困難一些，才住窯的。
一口窯前整齊地堆積著才收穫不信的玉米棒子，老李說，附近修高速公路佔了他家的地，政府每年每畝給他300多元的「青苗費」，他的兄弟還給了他兩畝半地種，那些玉米就是那兩畝多地當年的收成。
進入老李家的窯洞，裡面有一個竹編的大缸，直徑和高度大約都在一米五左右，裡面抹著一層亮光的黃泥，被懸架在地上，離地面大約四五十公分的樣子。老李說，那是過去人們用來裝糧食的，怕糧食受潮和老鼠糟踐，但現在人們都不用這了，原因是流通方便了，沒糧了隨時都可以用錢買。這東西也便閑置了下來，成了擺設。
在老李家院子的前邊是一塊空地，空地上有一堆很像上世紀八十年代，人們用來連接電話線的上面塗了瀝青或防腐物質的電線杆。老李告訴我們那是「工程隊」的人用的，他們正在用這種杆子接村子裡的閉路電視。
老李有兩個孩子，大的是女兒，已經出嫁了，兒子從蘭州大學醫學院畢業後分配到了縣醫院工作，已經結婚了。老李說，「娃娃」們都在城裡買了房，不願意常回來住了，等他死了，這窯也就完了，沒人住了，多少輩子人的居住方式就要結束了。
在老李家的房前屋後，以及附近的坡地林帶長滿了酸棗樹。據當地人講，用這酸棗泡茶喝，可以軟化血管。但並沒有人去採摘，都讓鳥兒吃了。
老李開玩笑說，鳥兒在他們這裡吃著原生態的東西，生活得比人幸福多了。他承認，近些年當地的生態環境變好了，山裡的野生動植物和鳥類也越來越多了。
尋找吳起：我們在一個叫「馬營」地方遇見郭女士
再向前，我們感覺自己一直走在河道里，很多高大的樹木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還有蘆葦就在我們的身邊，這裡，我們已經看不到先前隴西、定西一帶看到過的梯田了，人們大多在山谷間的壩地里種植，作物主要是玉米。由於耕地面積相對較少，土地資源緊張，在種植玉米的田埂上，人們還種植一些諸如冬瓜之類的作物。
鳥很多，隨時都能聽到它們的鳴唱，也隨時都會從道邊飛起，冷不丁地嚇人一條。在山谷通往台地的坡道上，有很多的土地呈不規則狀排列，圍繞著土地的是很多雜草和野花，但我們都叫不出名字來。當然，我們也能看到一些窯洞，但真的就像老李說的那樣已經被廢棄了，人們都住進了磚房。
一條不知名的小河一直陪伴著我們，甚至連當地人都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我們隱約地感覺到地表的黃土已經不是很厚了，原因是在小河河床的一側開始有岩石層出現，一層一層的，呈塊兒狀均勻地排列著，靠近土層的接近黃土的顏色，再往下便成了灰褐色，還有褚紅色的，像是人工砌成的牆面，整齊而且好看。一些碎石還有脫落，有些地方還向外滲著水。
在鳥鳴聲里還夾雜著一些昆蟲的鳴唱，當地的農人告訴我們，附近的山上有不少梨樹，但梨熟了掉落在地上，人吃不過來。沒落下來的梨壓彎了樹枝，年輕人大多都去了外地，或打工或上學，故鄉在出行的腳步里已經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有一些窯洞因為是老祖宗留下來的，人們捨不得丟棄，就在窯面上加了一層磚，在讓窯變得好看一些的同時儘力地維護著。
遙想當年，貧窮的先民只用一力氣，就可以解決居住的問題，這冬暖夏涼的窯洞曾經給過人們怎樣的記憶？
在吳起縣與華亭縣交界附近地段一個叫「白豹」的地方，我們走進了一戶還住著空洞，但已經在窯面上貼了磚的人家。男主人不在家，女主人五十多歲，她告訴我們他家的男主人六十多歲了，還在外面「攬活」，平時不怎麼回來，家裡只有她一個人。在她家的空洞門前掛著一串紅辣椒，是十多年前，我在一些描寫黃土高原窯洞文章里才能看到的浪漫。
女主人說，人一旦有錢了，就知道「裝飾」自己，裝修房屋，就會把自己的過去忘掉。她不識字，但話說得卻讓我們感到了來自黃土層深處的溫情與溫暖。在她家院子旁邊長著一種鼠尾狀的植物，她說那叫蔥草（音），以前人們還用它來做笤帚，現在沒用了。
再向前走，我們離吳起縣越來越近了，山谷也漸漸開闊了，植被越來越好，與莊稼在一起完全可以覆蓋地表的顏色了。在距縣城大約三四十里的地方，道路兩邊有很多的簡易房彩鋼房，當地農民就在彩鋼房裡將自種的瓜果賣給過往的車輛和行人，道邊開始有了一些農家樂的招牌和採摘的廣告。
這時，我們已經基本上看不到窯洞了，取而代之的是漂亮的小洋房。洋房周圍的田地里有不少的大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郭女士也在簡易房裡賣瓜果，她家裡還有一座大棚供客人採摘。我們買了她一些甜瓜，她送了我們一些當地的杏仁。我們想借用她的刀切開瓜嘗嘗，但她告訴我們這瓜得捏開來吃，用刀切就有了鐵的味道，不好吃了。
那些瓜讓我們在一路顛簸的辛苦裡知道了什麼叫甘甜，它們是黃土地給予人們的甜美回報，在這方生生不息的土地上，純凈得不允許其他物質的介入，比方切瓜的刀。
郭女士告訴我們，她所在的那個地方叫馬營，離吳起縣城不足二十公里。相傳，戰國名將吳起曾在此駐兵戍邊，為紀念而命名吳起。
直面吳起：歷史就是我們走過的和我們正在實現的
吳起縣古時曾是邊陲要地，為少數民族角逐之戰場，三國以前，這裡均為為匈奴的羌族之游牧區。除了在縣城去延安的高速附近，我們看到一尊高大的戰國吳起塑像外，再也找不到有關戰國吳起與這裡關聯在一起的事迹。「紀念」像憑空而來一件重物，落在了這方土地上，周圍沒有任何痕迹。好在我們也不是為了這個好而來。
在吳起，15年免費教育讓全縣適齡兒童入園率由59.1%提高到96.4%，也使教育教學質量穩步提升，早在在2013年全縣本科上線率就達到了達60%以上。同時，吳起縣還實施「人人技能工程」學習項目，將每年未升入高中和大學的畢業生送到職業技術學校，由政府掏錢進行高職教育。45歲以下的農村勞動人口也全部被納入「人人技能工程」，農民在這裡完成了從「普工」到「技工」的轉變，受益的人群越來越多。
然而，對於吳起來說，光不是教育這麼簡單。據新華社的報道，1998年以前，吳起縣是延安市水土流失最嚴重的縣之一。僅在1999年，吳起縣就一次性退耕155.5萬畝，成為全國退耕還林第一縣，在全國是退耕最早、還林最快、面積最大、群眾得實惠最多的縣份。現在，吳起縣的林草覆蓋率已經由先前的不到20%達到60%以上。
這樣的舉措在多少有些荒涼的西部，讓人除了感動還是感動，也讓人很想說，在西部除了教育還有生態。吳起境內有無定河與北洛河兩大流域，吳起境內也有兩道長城，白于山以北為明長城，縣城南為戰國時期秦長城。秦長城是秦昭襄王三十五年為了防禦匈奴修築的，它西起今甘肅省岷縣，在陝西過吳起、綏德而止於無定河西岸。明長城在吳起境內長13.25公里。
兩條河流與兩道城牆見證了這裡生態變遷，歷史上因為戰爭與索取曾讓這一帶生態變得脆弱，而今天的吳起人正現實著自己心中的那個綠色的夢。
在吳起縣城有座勝利山，是因為當年紅軍在這裡勝利會師而得名的。北洛河與無定河的水從吳起流過，它們都是黃河重要的支流。面對這河水，我們想起了黑格爾的這句話：「一個民族的生命結成一種果實，是因為民族活動的目的在於貫徹它的原則。」
與吳起縣城那尊高大的戰國吳起塑像擦肩而過，我送同等的葛老師去延安，在那裡我們就要告別了，我的心中有些依依不捨。在機場附近的一塊空地上，我們一連抽了好幾支煙。葛老師說，真的好想好想再看這方土地幾眼，但又不得不和她說再見了。由延安回銀川的路上，我不禁從另外一個角度仰視陝北土地，在這黃土高原中心區域有一個叫吳起的地方，她告訴我們，西部歸根結底的「原則」只能是教育、是生態。
其實，這就是歷史，也是現實，緊密地連接在一起，是我們走過的和我們正在實現的，我們的夢想，我們的奮鬥。（文/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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