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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悠遠的喊堂聲

八十年代的天府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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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悠遠的喊堂聲

作者:老農

過去的老成都,比較大點的川菜飯館每天照例會做這幾件事:開堂,出堂,打擁堂,喊堂。

所謂開堂,就是打開門窗,在門口掛一個寫有開堂兩字的本色或醬色的木牌,表明本飯館開始營業,可以接待顧客了。

現在一般用營業時間來替代開堂。

所謂出堂,就是顧客不在飯館吃飯,而是由飯館小工將顧客點好的飯菜送到顧客指定的地方,或者是由顧客自己打包帶回去吃。

現在一般用外賣替代出堂。

打擁堂是至今尚有旺盛活力的傳統稱謂,原意是指那些口碑好回頭客多的飯館。

這些飯館到了中午或下午的飯口,顧客往往擠滿店堂,甚至擠得挪不動腳步。

後來這一稱謂也向其他領域延伸,泛指人多擁擠之處,例如賣座電影打擁堂,買優惠家電打擁堂,夏天游泳池打擁堂,過年廟會打擁堂等等。

現在而今眼目下,這四項稱謂中既沒有替代、更談不上向其他領域延伸的就是喊堂了。

而喊堂恰恰是老川菜飯館最具巴蜀特色的傳統技藝。

川菜文化博大精深,歷史悠久,底蘊深厚。

除了烹飪傳統、食材傳統之外,喊堂正是川菜文化傳統的重要載體。

所謂喊堂,即老成都飯館裡專司迎接顧客、安客、報菜名、點菜、傳菜、算帳、送客職責的堂倌兒,以順口溜或巴蜀方言俗語的形式來完成上述職責的過程。

其聲音或宏亮高亢、扣人心弘,或悠揚宛轉、餘聲繚繞,很有點川劇的韻味。

可以說,喊堂這一特殊角色,完全得益於巴蜀川戲窩子滋養的厚重。

川菜飯館的喊堂,具有悠久的歷史淵源和廣泛的群眾基礎。

其朗朗上口的喊堂聲,聲聲入耳,有口皆碑,是老成都人記憶里抹不去的迴響。

堂倌則是老川菜飯館特有的一道風景,承擔喊堂責任的堂倌大多是由中年男性擔任,可能是取其處事穩重、閱歷豐富、聲音宏亮、口齒清楚的緣故。

2004年,成都將堂倌的鳴堂技藝被評為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生於1942年的「老堂倌」路明章先生,十幾歲就在飯館裡做「堂倌兒」,如今早已過古稀之年。

他是成都最後一位堂倌,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鳴堂技藝的代表性傳承人。

據路老先生說,巴蜀餐飲行業里曾經有「頭堂二爐三墩子」的說法,即是堂倌的地位高於廚師和切菜師傅,是一間餐廳的「核心競爭力」。

當然,堂倌的地位和待遇是與其職責和付出成正比的。

首先是迎客和安客。

記憶中堂倌往往站在飯館大門內,穿一身深色的中式褲褂,胳膊上搭一條幹凈抹布,滿面帶笑,見面就給顧客一種精神利落的感覺。

顧客進門,待問清就餐人數後即帶到與人數相應的餐桌就坐,那時飯館裡每張餐桌都編了號。

客人落座之後,接著堂倌就開始介紹菜品並招呼顧客點菜,這是最考驗堂倌的真功夫所在。

熟客自不必說,會自點該飯館的當家菜、特色菜或自己喜歡的菜。

對初次上門的客人,堂倌則通過細心傾聽詢問觀察客人的口音、穿著、談話,並根據不同民族特需、不同階層習慣風俗、南北口味差異、老少幼齒區別、消費能力大小、個別喜好嗜好等分別推薦相適應的菜品酒品。

如此察顏觀色,言辭得體,讓顧客感受到溫暖、舒心、貼心和被尊重,從而高高興興地點菜,堂倌則要把點好的菜品名稱與桌號以喊堂的方式一起報送到後廚。

當一道道現炒的風格各異的菜肴起鍋時,堂倌往往還要和送菜小工一起傳菜到桌並現場介紹菜品特色,有的還要現場演示,如鍋巴肉片。

顧客用完餐後算帳也是堂倌必備的基本功,飯館的菜譜和價錢都被熟記在堂倌頭腦里。

那時的菜品價錢不像現在基本以元為最小計算單位,而是以角甚至分為計算單位,一口氣要將客人點的菜錢通過快速心算並準確報出來,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後堂倌還要把用過餐的顧客熱情地送出大門,這一整套服務對偶爾路過的客人來說留下了好口碑,對本地的客人來說則往往成為回頭客。

上世紀五十年代,家父在四川專縣工作,每逢年節探親或出差回成都,就常會帶全家人到飯館吃一頓。

因為家住小南街,常去的就是附近的幾家館子,例如西御街口的宴賓樓,祠堂街的努力餐,人民公園大門旁邊的治德號,還有祠堂街的利合森(尤其記得的是利合森以腌鹵菜出名)。

三年饑荒最困難的時期,該飯館不知在什麼地方組織的貨源,曾在每天下午3、4點鐘的時候,就在小南街北口通順橋頭的甲花茶鋪處售紅苕粉票,每人一碗,每碗一角,排隊購票後到利和森館子吃,此舉令饑民交口稱讚。

當時這幾家都有堂倌,每次去我都注意地觀察堂倌喊堂的一整套服務。

平時家中來了客人或家人過生日,家長也拿點錢給我並帶上一隻口盅,到上述館子去端一份它們的當家菜或特色菜。

記得是在櫃檯買了票後就連同口盅一併交給堂倌,然後找個沒人的位子等待,這也是觀察堂倌喊堂服務的好機會。

常常是堂倌把熱氣騰騰的菜端給我,這才戀戀不捨地端回家。

餘生也晚,待到能夠聽懂並開始喜歡飯館喊堂聲的時候,已近乎是這門傳統技藝的絕唱了。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期開始,社會生活中政治氣氛日益濃厚,飯館喊堂也許作為四舊遺留逐漸淡出了市民的生活,到六十年代中後期則完全消失了。

改革開放以來,經濟蓬勃發展,人、財、物也開始快速大規模甚至跨國流動。

外來文化日益侵入本土,特別是以快速、效率、同質化、標準化為特點的西方快餐文化,如肯德基德克士等很受年輕一代的青睞。

而本土飯館的喊堂作為與傳統巴蜀飲食文化中的那份閑適、那份個性、那份貼心、那份雅緻相適應相匹配的技藝,卻再也沒有機會重生了,當然後繼無人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據說,有的地方的個別館子也有恢復,但那多是碩果僅存的老藝人站的最後一班崗,絕大多數館子的普羅大眾是無緣欣賞傳統的喊堂聲了。

如今,隨著經濟的發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與人員交流的頻繁,餐廳越來越多,規模越來越大,當年的堂倌變成了手拿菜譜的服務員,喊堂聲不僅消逝,而且變成了需要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誠然,正如計算器取代了算盤、電腦打字取代了大多數書寫一樣,新事物取代舊事物也是歷史的必然。

但飯館喊堂聲這一特殊形式,不僅沒有被保護和延伸,甚至可能面臨失去傳承的危險。

古往今來,由於種種原因,不少的美好事物漸漸隱沒在歷史的煙塵之中,這也許是社會發展或變革所付出的代價吧!

但每念及此,心中總是有幾分悵然。

有一年,不知是哪天的傍晚,我路過東城根街南口,猛然聽見某館子傳來一聲喊堂聲,於是就一路走一路無意識地學著喊,以後有事無事都會喊一嗓子,想不到就一直記了幾十年。

多年以後,在喊唱的過程中才慢慢悟到,當年堂倌喊堂時,顧客欣賞到的是他的高亢、渾厚、悠揚、宛轉,可從早上開堂一直到傍晚打烊,每天要接待數百甚至上千的顧客。

這喊堂聲中還包含著多少世事艱難、謀生不易且不為外人道的辛酸與滄桑?

行文至此,也聊發少年狂,且尋一無人處,放開嗓子,長聲幺幺地吼了起來!

雖不是原腔原調,但至少不會是黃腔頂板,並以此祭奠那遠去的喊堂聲:

……

三位嗎兩位?

甜的嗎鹹的?

紅油臊子雞絲麵!

一號坐…

哦…

平叔有話講:讀了老農這篇文章,被文中流暢、樸實的文字給深深打動了,尤其是作者最後的那一聲喊堂聲,幾多深情、幾多眷戀、幾多不舍,真的讓人也想跟著放開嗓子:紅油臊子雞絲麵!

感謝作者老農的好文字!

也歡迎大家投稿。

下篇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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