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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芳與阿財》18

畫:雷震 文:雷鳴

《勤芳與阿財》18

(接17)

1950年2月6日,剛解放半年多的上海遭到一次台灣空軍的突襲,尤其是楊樹浦發電廠附近,工廠、民居損毀嚴重,傷亡了數千人,世稱「二六轟炸」。中共震怒,上海市長陳毅更放狠話,嚴懲一切國民黨殘餘勢力和潛伏特務!

大年三十晚上,那時勤芳尚在陳阿娥肚子里,還沒出生。蔣中平攜妻子阿娥和才一歲的勤芬,祭拜完祖宗,阿娥還特地為自己失散的父母禱告一番。待撤去祭桌,夫妻倆高高興興地喝了一些酒。蔣中平想想自己一文不名的警局打工者,歷經汪偽、民國的磨難,不到七、八年,如今居然不但有了一官半職,還不用花錢住上如此高級的洋房。嬌妻在側,幼女在懷,心裡不知有多高興。正洋洋得意之時,聽得樓下有人按門鈴。蔣中平認為自己一家由南京來上海,上海無親無眷,更沒人會在年三十來訪,沒去理會。可能是同住樓下鄰居沙家的。又響了一陣鈴,樓下鄰居去開了門。

樓梯上響起女人的高跟鞋聲,有人敲響了蔣中平家的門。陳阿娥前去開門,見一年近三十的女人,穿著緊身旗袍,外面套著黑色長絨袍子禦寒,一看就是個有身份的人。她有些膽怯地問:「你找拉個?」

來人瞅瞅阿娥,伸過脖子,從阿娥肩頭往屋裡瞅,同時也用南京話說:「中平阿在啊?」

「你哪個?找中平什尼事啊?」

那女人沒回答,撥開阿娥的身子就往屋裡走,嘴巴里大大咧咧地說:

「中平,我終於找著你了,找得我在南京腿都斷忒了。想不到你死到上海來了。」

蔣中平懷抱著女兒,看見這個女人,頓時目瞪口呆,指著她說「你、你,你沒得死啊,啊喲,我的媽呀。」

「你才死呢。我好好的,死什尼死。」

原來,來人就是蔣中平失蹤了六、七年的老婆楊世萍。只見她大模大樣,毫不忌諱地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把上身絨衣脫去,往床上一拋,兩隻腳後跟互相搓一下,退下高跟鞋,一甩,露出玻璃絲襪,一直到大腿根,旗袍的開縫高到胯處。她看看站在門口還在發獃的阿娥,又看看蔣中平手上的孩子,很輕鬆地說:

「中平,你別擔心。妹子,你也別怕。我不會來找你們麻煩,我坐坐就走,講幾句話,有件事叫中平幫個忙。妹子,你千萬別擔心。」

蔣中平站起身,把孩子交給阿娥,叫她到裡間卧室去,把門關上。回過身湊近楊世萍,輕聲說:

「阿萍啊,這麼多年沒的你消息,都說你死忒了。你到底去哪塊啦?」

「過去的事不談了,一時也說不清。說了你也會不開心。」楊世萍指指內屋,「新老婆?比我漂亮多了。還有小把戲了。好福氣喔。」她不管蔣中平聽沒聽,話鋒一轉,「我今天來,不是來尋你吵架,也不是和她來爭是非,只要你幫我個忙,也只有你能幫我這個忙。」

原來七年前,蔣中平進了警署當差,好吃懶做的老婆閑在家,不知是在麻將桌還是跳舞場,結識了一位團長,一來二去,很快勾搭上了。兩人如膠似漆,不甘心做露水夫妻。不久團長奉命要開拔到福建,把姘婦楊世萍先安排去了廈門,對外放了好多不實的風,搞得蔣中平以為日本人或其他人對自己報復下毒手,胡思亂想瞎猜疑多年。兩年後,在日本投降前夕,該支部隊在福建反正,歸順了國軍,該團長是有功人物,晉陞當了副師長,奉調到廣西歸孫立人部。後隨孫立人部隊先期調到台灣。不料徐蚌戰事後不久,楊世萍接信老母親病危,從台灣回淮安探望。不料戰況急轉,蔣介石下野,長江失守,南京淪陷,上海也被共軍佔領,尚存舟山群島還在國軍手裡。師長老公託人通知她儘快從上海赴舟山再回台。楊世萍在家鄉、南京多處找關係,沒能成功。後來從舊日熟人處得悉蔣中平現在在上海共產黨里謀得一官半職,或許有辦法,於是找到上海,尋蔣中平幫忙。

蔣中平知道了楊世萍的來意,既放下了一些心,又犯起了愁。楊世萍雖不是來糾纏做妻子之事,但如今國共在寧波與舟山之間對峙著,戰況緊張,如何能過去?楊世萍扔下狠話:「解決最好,今後互不相涉。解決不了,魚死網破。」蔣中平想了半日,答應想辦法,儘快解決。蔣中平看見楊世萍的穿戴,嚇出一身冷汗,一副過時的時髦打扮,與解放的上海格格不入。叮囑楊世萍趕快換掉。楊世萍說,在上海沒熟人,哪兒去換?蔣中平把老婆阿娥叫出,暗暗囑咐幾句。一會,阿娥從內室抱出一堆衣服,讓楊世萍挑,蔣中平也在一旁為其挑選。楊世萍換上衣服,從內屋出來,上身是一件列寧裝,下身穿藏青褲,頭戴八角帽,脖子圍一條大格子羊毛圍巾,一副典型的解放牌打扮。她覺得很彆扭,蔣中平覺得很入眼。蔣中平叮囑她別再住高級旅館,換一家招待所。講話更不要趾高氣昂,千萬不要闊太太模樣,否則就是找死。如今群眾警惕性很高,人人爭先舉報美蔣特務,每天有人被扭送到派出所。特別半個月前二.六轟炸後形勢更緊張,千萬不可麻痹大意。還講了一些公安局近來抓的人,更把楊世萍嚇得腿都軟了。蔣中平還給了她二十萬元錢。兩人相約,三日後中午十二點在南京路國際飯店大門口再見。

蔣中平始終把自己近年來的際遇看成是一種個人命運,並未視其是兩種政治勢力、兩種主義的搏鬥。自己能周旋於國共兩派人之間是自己會做人,懂江湖規矩,有俠義、講道義。心裡還有幾分得意,能夠朋友遍天下,左右逢源。甚至天真地認為國共兩黨猶如下棋,贏也好,輸也罷,明日推倒重下一盤而已,或許一、二年里國軍還會打回來。再說,沒死的老婆來求自己,總不能袖手旁觀?於是真下了一番功夫,託了數人,得悉可以從吳淞口坐小漁船出海偷渡到舟山,但需要兩根小黃魚。

三日後,蔣中平和楊世萍接了頭。蔣中平見楊世萍穿著打扮與一般市民很像了,放下了心。並要她準備好幾根小黃魚,以及何日何時在何處碰頭等細節。尚沒過完正月十五,一切安排妥當,兩人約好,帶著細軟和防風雨衣,蔣中平特地帶了一個網兜,裡面裝了兩隻籃球,說是可以當救生圈用,路上拿著也不召眼。換了幾趟汽車、人力車,來到高橋海塘外一個小漁村,與人對上暗語,又隨人步行了數里灘涂,弄得一身泥漿,才來到有水的江邊。登上一艘有蓬的漁船,船蓬里已有幾個男女,真有人懷抱著救生圈。悄無聲息,好像彼此都不認識,大概都是準備偷渡的。蔣中平把楊世萍安頓在船蓬里,對一個男人說:「我妹妹,一路上請阿哥照顧照顧。」那人笑笑,說「曉得、曉得。儂勿走?再勿走,舟山也要完結了。」蔣中平苦笑笑,「一時走不了,過些日子再說。」

天一黑,眼見江水上漲,船身漸漸浮起。從遠處蘆葦叢中溜出幾個人,把船悄悄從一條淺淺的水溝里推向前方寬闊的江面。待船完全浮在水裡,幾個人都跳上船舷,鑽進船蓬,隱隱傳來幾聲「勿是講好兩根?哪能漲價了?」風刮起來了,天完全黑了。蔣中平和接頭的陪客順著原路回到堤岸邊,回頭望著遠處的江面,一片漆黑,黑得瘮人。

原本這對已經勞燕分飛的夫妻可以各自過上新的自己生活,偏偏陰錯陽差地發生一系列意外事件,徹底改變了所有人的人生軌跡。

就在這年的五月,中共有個潛伏在台灣的女特工朱楓遭叛徒出賣,在舟山被捕。不久就被槍斃,中共當局深感憤怒。5月17日共軍攻克舟山群島,抓獲了不少俘虜。經審訊,獲得了許多情報。其中包括不少國民黨留守在大陸的人員信息。特別有些疑點集中到了蔣中平。原來十三點楊世萍在海上漂泊一天一夜,終於在舟山荷花池頭上了岸,自以為九死一生,逢人就吹噓一通此次逃命如何艱辛、如何幸運,更把被其拋棄、戴了綠帽子的前老公誇了一番。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為確保十.一國慶一周年的安全,全國開始大批捕人,凡舊政權時的鎮長、鄉長、甲長、保長,軍界、警界、區、市的行政人員,自檢互揭,一下子又搞到許多新情報。

9月26日,正是農曆八月十五,就在陳阿娥臨盆那日,一幫公安警察來到家中。卧室里接生的醫生正在為陳阿娥接生,外間的警察開始搜查。當兩個警察抱著楊世萍的旗袍、長毛絨披肩和高跟鞋,扔在蔣中平面前,屬於「當場繳獲」,蔣中平啞口無言,沒了任何自辯的機會,立即被帶上手銬押上紅色的大囚車,嗚啊嗚啊地開著走了。同時卧室里傳出嗚啊嗚啊嬰兒的啼哭聲,兩種聲音同樣激蕩在處在生死關頭的阿娥耳朵里,一個是走向死亡,一個是走向生存。就差幾秒鐘一對父女相見的機會成了泡影,成了永遠的遺憾。樓下的沙姓同事的老婆看著遠去的囚車,很自豪地說「我一看年三十那個女的,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果然如此。」沒幾日,陳阿娥的身份也查清,屬逃亡地主陳炳富的女兒,其大哥陳阿貴是國民黨中校軍官,已逃往台灣。二哥陳阿福情況不詳。更坐實了蔣中平是美蔣潛伏在大陸特務的證據。先關押在長陽路147號,提籃橋監獄,數日後押解到南京老虎橋監獄,即蔣中平的老單位。

蔣中平到了老虎橋牢房,有種無法言語的幻覺,這裡曾是自己謀生的起點,也是自己騰達之地。他在這,看到過周佛海、陳碧君、陳公博、陳獨秀、胡蘭成……還有許許多多共產黨中的鐵骨英雄和軟腳蟹……,而如今,自己被關了進來。他自以為一切都是誤會,猶如數年前光復時一樣,不但虛驚一場,還會有所晉陞。畢竟自己人頭熟,人緣好,共產黨里一定會有人來保釋自己的,自己與他們一同喝過酒,交過朋友,沒的事。他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夢幻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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