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編故事之二：刺秦

鍇俊：本訂閱號「鍇俊見聞錄」，介紹是邱鍇俊的所見所聞所思，小說，算是所見所聞所思的一個虛擬反映吧。七夕的時候發了我大學時候寫的新編故事之《填海》。這個系列有三篇，今天發另一篇《刺秦》。荊軻刺秦王的故事大家應該都知道，新編一下有什麼意思呢？讀讀看吧。我記得當時讀了好些施蟄存的作品。大概是我對所謂「意識流」小說的東施效顰吧。

--------正文開始-------

你可能輕易找到一張美麗的臉，但你一定很難找到一雙美麗的手。

所以，當胡姬的手伸過來的時候，荊軻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堵住了他的呼吸。

「好美的手！」荊軻知道自己沒有必要掩飾，定下心神後脫口稱讚。

太子丹顯然注意到了他的失態，招來侍從一陣耳語。荊軻接過胡姬遞過的酒，一飲而盡，假裝沒有看見太子丹的動作。胡姬敬完酒後就走。荊軻看著她那曼妙的背影，想到今晚自己絕不至於寂寞，不禁浮想聯翩。

簾幕輕挑，又是一道菜上來。太子丹親手接過，端到荊軻面前，說：「先生，請。」荊軻想得正入神，忽然被太子丹打斷，有些懊惱，看到一個盤子擺在自己面前，沒有多想，伸手揭開蓋子。

荊軻揉揉眼睛，感覺從一個夢境到了另一個夢境：昏黃的油燈下，潔白的盤子上，赫然放著一雙絕美的手。

荊軻忽然明白過來：這是胡姬的手！荊軻驚得跳了起來。但是，他馬上又平靜下來，仔細地看了起來。模糊的光線里，盤子里的手反射出一種溫和的冷光。荊軻覺得自己進入了這樣一個世界：只有一雙手，周圍什麼都沒有，浮著一層薄霧。那雙手在空中懸著，轉著，慘白里滲出一點青來。創口整齊，看不到一點血色，而是模糊成一塊乳白，比手背亮些，有些刺眼。

只一下子，他就想起自己十歲時殺掉的那個婦人的臉。她是一個背著丈夫偷情的女人，荊軻覺得自己有足夠的理由殺她，後來人們的讚譽也證明了這一點。當荊軻把刀刺進她的腹部時，她的雙眼對著荊軻，就像一個沉思的人把目光隨意擱在某個地方似的。從那雙就死的眼裡，荊軻沒有看到任何東西。她的臉沒有什麼表情，平和而靜穆，連嘴角都沒有撅一下。從此，荊軻每次殺人都要看被殺的人的臉。但他們往往扭曲著臉瞪大了眼珠，很是難看。不料在這樣一雙手上他找到了同樣的感覺。荊軻把這雙手帶回住處，長時間看著，似乎想從中看出什麼來。他甚至閉門謝客，終日盯著。但是，起程的日子到了。

作別……

入宮……

人頭獻上……

地圖展開……

跪坐的荊軻像一隻兔子一樣跳起撲向嬴政。

「哧--」嬴政一躲，匕首劃衣而過。荊軻撲倒在桌子上。嬴政抽身而起。荊軻連忙追上。嬴政無奈，躲到了柱子後面。柱子很大，兩人繞著它轉了起來。繞了兩圈後嬴政拔出了長劍，反來追荊軻。荊軻見他撲來，心想：自己的匕首餵過毒藥，只要割破嬴政皮膚就能置之死地。於是他看準嬴政將匕首投出。「嘡」，嬴政又躲過了，匕首射進了柱子。荊軻還在懊悔，嬴政的劍已經劈了過來，荊軻下意識將左手一舉，去擋他的劍。劍光一閃，一個東西掉了下來。荊軻一看，是自己的左手。這隻手落在地上就像葉子落到地上一樣伏貼，既沒有彈起來，也沒有翻滾。

荊軻一愣，他從未從這樣一個角度看過自己的手。他忘了發生的一切，跪了下來，仔細地看著。那隻手骨節粗大，肌肉飽滿，手指雖然併攏，但看起來仍然像只蒲扇那般大小。大殿里點了許多燈，但看起來還不是很清楚。大青磚的地板上，他的手卻像放在那裡的一個桔子，黃澄澄的，顏色甚至滲到了空氣里，以至於那隻手的周圍也泛著一圈黃暈。手斷的地方也沒有血，似乎是被凍住了。荊軻一陣辛酸，宛如自己心愛的寶貝掉了似的，趕緊伸出右手去拾。不料嬴政又是一劍，他右手也被砍了下來。右手恰好掉在左手右邊，組成一個對稱的圖案。荊軻好像一個蹲著的小孩，剛看完一隻螞蟻爬過，看到另一隻螞蟻爬過來，又入了迷。

「實在是太完美了！」荊軻在心裡讚歎著，斷腕前伸，想用他已不存在的手去撿起它們。忽然他覺得自己被人推了一下，沒了力氣，向前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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