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曠野的秋日

到了顆粒歸倉的時候了。遠處的山巒已是秋寒瑟瑟，近處的河流也失去了夏日的喧響。

大片大片的玉米地變成萎黃。城西北那座小鎮的不遠處，則橫陳著一塊黍子地，地里兀立著兩個高高的稻草人。

在近郊，沗子地可是稀罕之物。也因此，這塊小小的黍子地，便成為野鳥，尤其是麻雀們，爭相啄食之地。

地的主人也許不堪其擾，便在田裡立起兩個假人。於是在整個秋日，它們牢牢地佇立於黍子地，無比忠誠地替主人驅趕鳥雀和看護莊稼。

漫步於塞北的曠野。抬頭遠望，瓦藍的天空上，幾縷薄雲悄無聲息地掠過、飄遠、融化。

遼闊的田野上，秋莊稼豐收在望，玉米、高粱、穀子、土豆、大豆，五彩斑斕，豐收的甘美氣息四處瀰漫。

不知不覺地，一場秋日的盛大宴會已經排開。最顯眼的是那些玉米地了。它們從東到西，從北到南，一眼望不到邊。喜鵲和烏鴉們，迫不及待地趕來赴宴。

玉米地格外稠密。它們只好啄食地畔的那些玉米。但也足夠它們享用整整一個秋天的了。

麻雀則比較挑食，它們似乎更喜歡啄食穀子和黍子。小鎮西北的那塊黍子地，雖然立著兩個稻草人，但它們依然滿不在乎地頻頻光顧。

再看這些稻草人，它們頭戴一頂破草帽，但歪歪斜斜；它們的衣服襤褸不堪，用木棍做成的雙臂卻伸的筆直；它們只有一條用木棍支撐的腿，但分明是個獨腿英雄。

猛地看到這對稻草人時，我竟被嚇了一跳，以為是兩個大活人。定睛看去，我不由地笑了。它們的樣子很是滑稽可愛哪。

稻草人的主人，也許是小鎮上的居民吧。我喜歡小鎮，喜歡它們鄉村般的寧靜，又不乏城市的繁華。

對這座小鎮，我則親耳聆聽了它從冷清走向繁華的腳步聲。——鎮南橫亘著一條寬闊的馬路。

馬路對面蹲踞著一座汽車城，眾多待售的小轎車整齊地停放於售賣場。小鎮一條巷子的南口，兩側擺滿了各色小攤，服裝、蔬菜、水果、麵食、日用百貨，形成了一個熱鬧的小市場。

攤兒後的一處臨街房裡，開著一家飯館。在飯點，街頭便飄散著飯菜的香味。路過這兒，我東張西望，心中充滿真實的喜悅感……

城市正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姿勢迅速擴展，鎮子周圍的莊稼地早被蠶食或者佔用。

而且總有一天，它會成為或已經成為城市的一部分。在成為廢墟的莊稼地上，將會生長出房子、道路以及綠地和鮮花。這塊黍子地的主人，也許終將成為城市中的一位居民。

不過至少在眼下，他還在種地。當然還可能會在城裡打份工。不管怎樣，他和他的稻草人一樣，也帶有幾分天真的孩子氣吧。在扎它們時，他的嘴角也會流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吧。

這些稻草人是如此地滑稽可愛，難怪連麻雀也不懼怕它們。它們成群結隊、氣勢洶洶地落在黍子地里，雖然身邊有稻草人高高站立，但仍舊肆無忌憚地啄食著黍子，盡享著這塞北秋日才能享用到的美味。

或許，當初見到稻草人，它們也會害怕。試探幾次後，它們便看穿了人們的小把戲。這些稻草人不過是些假人罷了。

野鳥兒，包括麻雀、烏鴉、喜鵲，它們懼怕的，是活人。我從田邊滿是野草的小路上穿過，並沒有看到它們。而這些享受著秋日盛宴的鳥兒，大概聽到了動靜，「嘩拉」一下子，從稠密的莊稼地里飛出。

聰明的烏鴉，似乎並不願意離開這兒。它們在半空盤旋片刻，見沒有危險發生，便很快地飛回到剛才待過的玉米地里，繼續享受著這秋日大餐。而那些看似機靈的麻雀們，則「轟地」飛向天空，迅速轉移到另一塊黍子地里。

野草們，則和秋莊稼一樣，抓住最後的時機，讓依然灼熱的午間秋陽，再曬上幾天，使它們的種子充分成熟。

它們已經躥的很高，也早已抽出花穗或開出花朵，比如菅草、角蒿。而旋復花、薊草、牛蒡，它們的花早已是殘香一縷。野薊花梗頂端的白色絨球，以及牛蒡帶刺的果實，它們的種子，傳宗接代的希望，當有人和動物觸碰或是遇大風，偶然或必然地，它們便會脫離母株，旅行到某個並不確定的地方。

放眼四望，在這隆重的秋日盛宴上，塞北所有的生靈既是主人也是客人。一望無際的曠野，紫色的狗娃花燦然開放，龍葵的黑色漿果，以及紅葵的紅色漿果寶石般璀璨奪目，蟋蟀等鳴蟲在繁草間彈琴吟唱。

各種蔬菜水果燦然亮相，金黃的老玉米、香噴噴的燉羊肉、軟溜溜的油炸糕，逐一出現在塞北秋日的盛宴上。從冰消雪融的春季便開始籌劃，經歷了揮汗如雨的夏天，到秋天已是碩果累累了。

曾不止一次地在田野上看到，農人們忙著收穫胡蘿蔔。一輛輛農用拖拉機滿載著橙紅色的胡蘿蔔，行駛在彎曲的田間小路上。

曠野灑落白霜。割倒的玉米頹然躺在田裡。遠處的樹林，傳來烏鴉的啼聲。天空中，燕子早不見了蹤跡，連麻雀、喜鵲這些留鳥似乎也不多見了。

它們，在盡享了秋日大餐之後，似乎更願意找個地方懶懶地曬太陽。在村子的老榆樹上，我便聽到了麻雀們並不美妙的歌聲。

我不知道，那塊黍子地的稻草人何時才會得到休息。在整個秋日，它們大概都會「裝模做樣」地站在地里，擺出一幅滑稽的樣子，來嚇唬那些鳥兒們，除非被大風颳倒。

在田裡插個稻草人，自然是我們人類所為。但這似乎表明農人對鳥兒還是友善的。鳥兒啄食和糟踐了地里的莊稼，但他們只是在地里插個稻草人。並沒有設下獵殺鳥兒們的暗器。

秋夜沉沉，我想扎個小稻草人，它散發出莊稼地里的迷人味道。在四季流轉及夜闌人靜之際，它無言地陪伴著我，走進我逝去的秋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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