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那些說粗口的姑娘

1

 

如果說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那我想，《紅樓夢》一定是部電梯。

 

記得上初中的時候，有天心血來潮，讓爸媽給我買一套《紅樓夢》。

我猜他們沒有仔細讀過這部書，只知道它是四大名著，是文學瑰寶，對我提升語文水平應該有幫助，所以欣然同意給了我錢。

 

誰知道書買來一看，我的新世界就打開了。

 

2

 

讀到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醒來時，襲人給他整衣，不小心摸到大腿處「冰涼一片沾濕」，含羞笑問「你夢見什麼故事了？是那裡流出來的那些髒東西？」。寶玉就悄悄和她交流夢境種種，然後「強襲人同領警幻所訓雲雨之事」。

 

「雲雨」二字，

開啟了我的好奇心。翻詞典一查，哦，原來是這個意思。然後我又按圖索驥，掌握了巫山雲雨、魚水之歡、顛鸞倒鳳、鴇合狐綏等詞語。

 

語文水平果然提高了不少。

 

讀到王熙鳳設局懲治賈瑞。夜黑風高，賈蓉扮成鳳姐赴會，結果被賈瑞按在炕上親嘴扯褲子。見他上當，賈蓉笑著對埋伏的賈薔說了句「瑞大叔要肏我呢」。

 

這個「肏」字我不

認得，又翻詞典查。一查，豁然開朗，直嘆中國的文化博大精深。自此，養成了沒事就喜歡翻詞典的好習慣，也陸陸續續認識了「嬲、嫐、?」和一系列「屍」字頭、「毛」字邊的字。

 

語文水平繼續精進。

 

讀到賈璉和多姑娘兒偷情。書里形容這女子「有天生的奇趣，一經男子挨身，便覺遍身筋骨癱軟，使男子如卧綿上」。

 

好一個「如卧綿上」，讓本來對男女之情懵懂不清的我，一下子有了感性的認知。後來長大，看到脂批本在這四個字後面評點「如此境界，自勝西方、蓬萊等處」，更是不由地拜服曹公的文字功力。

 

毋庸置疑，《紅樓夢》將我的語文審美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再就是讀到王熙鳳患病。鴛鴦向平兒探問病情，平兒悄悄告訴她鳳姐害的是「行經不止」。鴛鴦不

禁感嘆「這可不成了血山崩了」。

 

這一段，倒對我提升語文水平沒什麼幫助，但增強了我對女性的關懷之心——以後在校園裡看見走著走著就捂上肚子作難受狀的女同學，就備感憐惜：啊，估計是血山崩了。

 

3

 

除此之外，讓我大開眼界的，還有姑娘們的粗口。

 

最讓我吃驚的，是林黛玉。

 

有天她在屋裡躺著，寶玉來聊騷。黛玉說我不舒服你先去別處逛逛。寶玉說我不逛我要陪你解悶。黛玉說你去吧去吧。寶玉說我不去不去。黛玉說你要不去就在這老老實實地坐著。寶玉說我不愛坐著我愛歪著。黛玉說你愛歪著就歪著吧。寶玉說歪著沒有枕頭，要不咱倆就在一個枕頭上歪著吧。

 

黛玉就急了，罵

了一句：「放屁！外面不是枕頭？拿一個來枕著。」

電視劇里將「放屁」改成了「胡說什麼」

其實「放屁」這話，在「娼婦、蹄子和生殖器官」滿天飛的《紅樓夢》里根本算不得什麼。史湘雲說過，晴雯說過，好多人都說過。但問題在於，她們都是心直口快性格潑辣的主。

 

而林黛玉呢，她可是「姣花照水、弱柳扶風、質本潔來還潔去」的人。她是絳珠仙草，是瀟湘妃子，是我小時候心中的新垣結衣。

 

她怎麼能說「放屁」呢？

 

最初我讀到這裡，難以置信。但後來隨著年紀增長、世事觀察，也就漸漸明白了。

淑女的不羈、浪子的回頭、冷麵人的笑，和堅強者的淚，都恰恰是世間最動人的東西。

 

於是再想到黛玉說「放屁」，就覺得她愈發的迷人了。

 

4

 

而最讓我嘆服的，是王熙鳳。

 

她雖嫁做人婦，算不得姑娘，但身為金陵十二釵里最愛爆粗口的女人，實在值得一提。

 

她罵過賈蓉「別放你娘的屁」，罵過興兒「放你媽的屁」，罵過平兒「原來是你這蹄子肏鬼」，但最猛的還是罵清虛觀中撞到她的小道士——「野牛肏的，胡朝那裡跑」。

電視劇里刪掉了粗口

 

有的版本將這句「野牛肏的」改成了「小野雜種」，雖然也是不堪的粗口，但這其中風情就弱了幾個層級。

 

還是這句好，一句「野牛肏的」，劃定了鳳姐俗的下限，一句蘆雪庵中的「一夜北風緊」，劃定了鳳姐雅的上限。一俗一雅，不消十字，就讓王熙鳳的「辣子」形象躍然紙上了。

 

5

 

當然，罵人還有比鳳姐更狠的。

這個姑娘是鴛鴦。

 

之所以說她狠，是因為她在粗口中動用了最極致的字眼：屄。

 

其實賈府上下，好用此字者不乏其人。比如趙姨娘、芳官乾娘、春燕她娘、鮑二媳婦……別說罵外人了，她們就算是罵起自己的孩子、老公來也是屄來屄去全無禁忌。

 

可她們是什麼人？

 

她們是姨娘，是婆子，是行過人事見過風浪的社會老司機。而鴛鴦呢，只是一個未嫁人的丫鬟，一個全書中唯一爆此粗口的姑娘。

 

她罵人的經過是這樣的。

 

老流氓賈赦看上了鴛鴦，想納為妾。但顧忌她是自己老娘的首席丫鬟，不好用強，只好讓老婆邢夫人去做鴛鴦的思想工作。鴛鴦沉默回絕，邢夫人不死心，又去找鴛鴦的嫂子。一心想攀高枝的嫂子就來到了鴛鴦跟前，笑著說有「好話」告訴她。

 

這時候，剛烈女子鴛鴦就怒了。

 

她當著襲人、平兒的面，朝嫂子臉上使勁啐了一口，然後罵道：「你快夾著屄嘴離了這裡，好多著呢！什麼『好話』！宋徽宗的鷹，趙子昂的馬，都是好畫兒……」

如此這般，情緒激動一番臭罵。

電視劇里將粗口改成了「呸」

 

看到這裡，我瞬間就對鴛鴦路轉粉了。

 

一來，遇到主子逼婚敢於翻臉抗爭，她骨子裡洋溢的全是「去你媽老娘就是不嫁」的烈女豪氣。鴛鴦雖然飆的是大髒話，但顯的是真性情。

 

二來，作為丫鬟，她居然懂得宋徽宗的鷹、趙子昂的馬，並且能在突髮狀況下，自如地運用諧音這種修辭手法來罵人，當真是冰雪聰明的女子、世間一流的姑娘。

 

6

 

從此，我便一改成見，篤信男女平等——髒話這東西，男人使得，女人一樣使得。

說粗口的，不一定是壞女孩。

 

後來又讀過幾本髒話研究的閑書，了解原來粗口還有宣洩感情和疼痛、以及增進人際關係的功能，我就對女人偶發的粗口（當然不能是口頭禪）更加包容了。

 

另外，我留意到了一個現象。

 

就是有很多女生，雖然在情緒爆發時也說粗口，但有意無意的，她們會對其進行微妙的自我凈化——絕不使用「屄」，也不借用「逼」，而是以「缺、叉」等字代替。

 

比如「傻缺」，比如「傻叉」。當然，粗口還是粗口，但實在溫柔了許多。

 

這說明什麼呢？

 

我想，大概說明這些女生不管性情如何奔放流露，也依然對污言穢語抱有羞怯，對德行修養懷有憧憬。這姿態，真是可愛死了。

 

所以，每每聽到看到一個女生說出改良後的粗口，我都會在心裡，默默地給她點上一萬個贊。然後暗想，哈哈，她可真性感。

 

對，就像說「放屁」的林黛玉一樣性感。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櫻桃畫報 的精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