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茜：民族主義就像老男人吃的藍色小藥丸

文：陳文茜

這是文茜在2016年作為嘉賓參加「北加州中國大專校友會聯合會」第32屆年會時，所作的演講。當時，美國的特朗普和希拉里還在拉票，法國的馬克龍尚未嶄露頭角。時隔一年之後再回去看當時的講話，有些已成定局，有些，似乎千百年都沒有變。

我很關心在金融海嘯之後，全世界崛起的兩個東西。一個是中國的轉型，另一個是民主政治。

1987 年，美國發生次貸危機，金融海嘯衝擊了全球既有的經濟秩序，美國人最擔心的就是失去世界霸權的地位。從 1976 年開始，美國就貿易赤字，於是它不斷尋找那個讓它赤字的敵人，以前它找的敵人是西德，後來是日本，現在是中國。

那時候，美國最著名的一本書叫做《Japan No. 1》，但沒有人知道，其實日本的經濟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註定要停滯到今天為止。

安培有所謂的「安培三箭」政治學：修憲、

為自衛隊正名、打破基於東京審判的「自虐史觀」

美國是災難中心，所以它也是第一個經濟真正復甦的地方，而中國的麻煩才剛剛開始一段時間，現在，它非轉型不可，否則無以為繼。要轉型，就一定有一段陣痛期。

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勤勉工作，但是世界已經改變了。你現在所學的東西，在未來還有沒有價值？美國正在全力追求一個全新的「機器人時代」「人工智慧時代」。曾經一個 iPhone 手機就可以支撐起台灣全部的經濟，但是這個情況就是改變了，每一個國家和社會經濟體的領導者，都必須重新尋找出路。

我覺得到現在為止，找到出路的除了美國自己之外，就只有韓國。

1997 年金融風暴的時候，韓國的經濟幾乎已經垮了。那時候我去首爾看總統大選，第二天在金大中的家裡吃早餐。這個老先生曾經是政治犯，他眯著眼睛跟我說，韓國的未來就是「數碼經濟」。我很驚訝，一個七十幾歲的老先生，在那個時候就有發展數碼經濟的眼光。

金大中上任後，即啟動數碼經濟

重振跌到谷底的韓國經濟

我非常擔心的是，當一個經濟體找不到出路和答案的時候，它就自己亂給答案。

我曾經訪問 MIT（麻省理工學院）的「機器人之父」Rodney Brooks：現在全世界機器人排名第一的是哪個國家？他回答：No. 1 韓國；No. 2 日本；No. 3 法國。我問他，那中國呢？他說，中國號稱「機器大國」，但我覺得它非常不行。

因為中國原來的勞動力密集型企業非常強，所以轉型的過程非常痛苦。我有一個證監委的副主席朋友，前一陣子去北京的時候，跟他一起吃晚飯，他告訴我，現在中國的經濟就是一艘船，每天都開在驚濤駭浪中。

韓國科學技術院隊的機器人「HUBO」

獲得機器人大賽冠軍

當一個地方的經濟出現問題的時候，民族主義就會上升。它從來不能改變任何事情，但是可以幫一個政治力量取得政權。

我所擔憂的第二件事情，就是這樣的「民主政治」。

民族主義就像很多老男人在吃的藍色小藥丸，它使你興奮，但最終也只是空歡喜一場，你還是要回來面對「你不行」這三個字。抱歉，可能很多人都是不同的民族主義的信仰者，願意為它犧牲，我當然也尊重，但它真的解決不了金融海嘯之後的難題。

民主政治把選票交給你，但是你值得這張選票嗎？你值得決定這個國家的未來嗎？你有足夠的理性去思考問題的根源嗎？你當然可以通過抗爭，創造一個新的政治經濟秩序，但它最後會給所有人帶來莫大的不幸。

鼓動情緒太容易，理性思考太難

你用眼睛慢慢地掃一大圈，你可以看到，幾乎每個地方的經濟問題都演變成了政治問題。

民族主義在每一個國家崛起，英國離開了歐盟，蘇格蘭要離開英國，巴塞羅那想離開西班牙，每個國家都在「離婚」，未來可能會有越來越多的公投和獨立。

如果問題沒那麼嚴重，頂多就是出一個特朗普，不會太過分；法國找不到出路，再加上恐攻，就出現了瑪麗娜·勒龐；比利時的極右主義也崛起；波蘭的左派政績非常好，但沒有用，它現在仍然是極右派執政。

波蘭：一次遊行，數十人喪生

我很佩服法國人，他們靠「兩輪制」的制度封殺了勒龐。法國人太團結了，當他們看到勒龐拿到 42% 的選票時，為了封殺這股極端主義，全部放棄自己的政黨，在第二輪投票的時候投給馬克龍。以前我以為「兩輪制」是為了得到絕對多數，穩定政府，這一次才發現，它能讓國民再次思考：我真的要選出這樣的人嗎？

歷史不談公平，人性是不會改變的，當面對無以解決的問題的時刻，民族主義就會操控恐懼，操控你我分裂，永遠有效。

請拒絕極端政治，謝謝！

2005 年 9 月 3 日，《文茜的世界周報》開播，至今已有 12 年，一個輪迴。文茜曾受邀於巴黎大皇宮直播主持，曾赴香港專訪美國前副總統高爾；在今年，她的團隊還曾奔赴法國，為我們帶來法國大選的直播……

有人問文茜：你為什麼不再談台灣政治？文茜回答：因為那就是一場鬧劇，沒有多少人把它當真。——而「國際視野」，是文茜不管身處政治運動中心，還是轉入媒體，都一直堅持的角度。

上文的內容，摘自文茜在2016 年作為嘉賓參加「北加州中國大專校友會聯合會」第 32 屆年會時的講話，時長 50 分鐘左右。關於金融海嘯之後的經濟大蕭條、美國幾任總統的政策、德國波蘭甚至整個歐洲的極端勢力發展，文茜都信手拈來：在歷史和全球的縱橫維度上，分析「民族主義」。哪怕在今天看來，仍然深具反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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