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親歷者講述 諾蘭的電影《敦刻爾克》中真實的歷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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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藉一部《星際穿越》征服宇宙後，諾蘭用《敦刻爾克》又搶下了淺灘。還是他一貫常用的非線性敘述，著重通過個人群像看似渺小的選擇和際遇來展現他們的勇敢和英雄行為。諾蘭對陸海空三條故事線的劃分讓人無法預料，彷彿隨心所欲，但看似不可能同步的三條線最終卻達到了同一結局。

《敦刻爾克》使用 70mm IMAX 膠片拍攝，搭配漢斯·季默震撼的配樂，可能是第一部不用戴眼鏡也能身臨其境的 VR 電影。諾蘭對前人的努力滿懷敬意，所以想盡最大努力讓觀眾置身其中，甚至將自己當作士兵及參與者，用自己的情感填補電影人物的內心空白，用自己的小腳穿上那些巨人的鞋子，踏著前人的腳步走進那些場景，即使只是一個淺淺的腳印。

當然，電影是虛構的，歷史才是真實的，電影展現的或許只是戰場上的零星一角，或許讀讀那些親歷過這場撤退的勇敢者的經歷會讓你體會到更多有關那段歷史的殘酷、真實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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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蘭曾表示《敦刻爾克》的故事背景是真實的，但電影畢竟只是電影，故事情節總是虛構的。真正經歷了那一切的人到底發生了怎樣的故事，可能是更真實的現實。

「有人安慰我們，要放寬心，會有交通工具來帶我們回家。就在我們往那艘船上走的時候，幾架德國飛機飛了過來，炸毀了船和周圍的一切。其中有一枚炸彈順著那艘船的煙囪落了下去——至少在我們看來非常像這樣。它只是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就這樣，本來要載我們回家的交通工具沒了。」

皇家陸軍軍械隊士兵、司機湯米·布拉班如此描述敦刻爾克海岸上發生的一切。關於1940年盟軍撤退事件，這段只是其中無數個故事的一個縮影。以下就是發生在海岸上或是海峽中眾多民用救艇上的勇敢者的故事。

撤退前

伊娃·麥金托什|「敦刻爾克剛剛遭到炸彈襲擊」

英國遠征軍護士

講述人：曾侄孫女黛安·瓦特

1888年生於格拉斯哥，伊娃·麥金托什在二十多歲時就成了一名護士，進入亞歷山大女王的皇家軍事護理服務中心。她先後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服役，工作30多年之後退役。她於1977年去世，享年89歲。

5月19日，盟國撤離法國，麥金托什和第二傷亡人員清理站的護士長也隨之離開了法蘭克福郊外的村莊。回顧並寫下所發生的事情，她詳細記錄了經過敦刻爾克、在加來（Calais）被圍困之前的所見所聞：

1940年5月22日

上午8點，一輛救護車準備帶著九位護士長和隨軍牧師霍布森·馬休斯去執行任務。我們要去敦刻爾克，所以我們不得不放棄沉重的行李。我們快速前進，但就在到達總部所在地——貝爾格的時候，我們接到新的命令，要前往加來。我們中午經過了敦刻爾克，那裡剛剛被轟炸過，部分地方大火正在熊熊燃燒。在從敦刻爾克到加來的路上，由於無法通過一座加固了的橋樑，我們被耽誤了三個小時。

1940年5月23日

上午10點，我們動身前去碼頭，剛到那裡，警報就響了起來，我們只好立即躲進防空洞。大約上午11點半，我們登上了一艘名為「克賴斯特徹奇城」的船，那是一艘貨船，上面載著2000名士兵和軍官、120名撤離人員和9位護士長。就在航行前，我們目睹了一場空戰，看到兩架敵機被擊落。我們要經過多佛去南安普頓，一艘驅逐航為我們護航，頭頂上颶風肆虐。船上沒有住的地方，但好心的船長把他的隔間給了我們。船上的一名軍官也讓我們那天晚上住在他的小房間。

海岸

湯米·布拉班|「我找到了一罐蘆筍罐頭」

皇家陸軍軍團士兵、司機

講述人：兒子彼得

湯米·布拉班在埃及時的留影，當時他正在拉小提琴

1939年夏季，被應徵入伍時，湯米·布拉班35歲。他離開了位於達勒姆郡坦多比的家，留下了妻子和三個孩子。

作為英國遠征軍的一份子，布拉班被派往比利時，德國進攻後，他參與了敦刻爾克大撤退。由於時運不齊，他本來要乘坐的船隻被炸彈襲擊、沉沒了，他和隊友們在海灘上被困九天。

藏在一輛救護車下面時，布拉班發現了一罐蘆筍罐頭。他把罐頭帶回去和12個隊友一塊兒分享了——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塊。他說：「我們從來沒想過這輩子竟然能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這是我討厭的東西！但沒關係，起碼是可以吃的。」

乘坐著營救他們的船隻駛入多佛港時，布拉班回憶說，碼頭上的人紛紛向他們扔麵包，他們就像瘋了一樣開始搶奪，真的太餓了。儘管人們的禮物鋪天蓋地而來，但大多數士兵還是為自己的失敗而羞愧。

理查德·迪克·休斯| 「我們離開的醫務船被炸了」

英國遠征軍中士

講述人：兒子馬修

當年和其他士兵一起排隊等候救援時，理查德·休斯24歲。1915年出生於米德爾斯布勒，13歲時，休斯的父親去世，之後他便退了學，開始工作。戰後，他在利物浦一家大型商店的傢具部門做銷售主管。1954年，他和家人移民加拿大，在那裡一直生活到58歲去世。

在敦刻爾克海岸上，一位軍官告訴休斯，他們只能等待救援。在德國戰鬥機和斯圖卡潛水轟炸機的炮火攻擊下，休斯無法再繼續等下去了，他安排士兵們造了一個木筏。他們乘著木筏向能看到的近海船隻划去，終於接近了一艘醫務船。但是船長說船馬上就要走了，他們應該去尋找別的船隻。就在駛向另一艘船的途中，他們剛剛離開的那艘船被炸毀，敵軍用機槍掃射水中的倖存者，所有人員無人生還。最後，休斯和隊友們登上了一艘客輪，正是這艘客輪把他們帶回了家。

海峽中

托馬斯·考瑟| 「大海是一個『燃燒的地獄』」

皇家海軍艦艇榴彈號驅逐艦上的一名皇家海軍軍官

講述人：兒子查爾斯

托馬斯·考瑟登上榴彈號驅逐艦前與家人的留影

1919年，托馬斯·考瑟生於格拉斯哥，1938年加入皇家海軍軍隊。戰後結婚，育有六個孩子，在一家絕緣材料公司擔任主管。1969年死於石棉相關性疾病。

敦刻爾克大撤退期間，考瑟在皇家海軍艦艇榴彈號驅逐艦上，但是驅逐艦被炸彈襲擊，一顆炸彈順著煙囪落到了鍋爐間里。他試圖從海里逃走，但爆炸導致了石油泄漏，他被嚴重燒傷。考瑟將大海稱為一個「燃燒的地獄」。

被救之後，有人將考瑟送到肯特的一家軍事醫院。他父母拿不出很多錢，有人送了他們火車票，他們才能去看望自己的兒子。從格拉斯哥坐火車到肯特要花費36個小時。住院期間，為了穩定傷勢，他有三個月的時間都浸泡在油中。一次正在做手術時，醫院被德軍的炸彈襲擊，考瑟從手術台上被震了下來。作為紀念，醫生把損傷了他右臂的彈片送給了他，現在考瑟的家人仍保存著這枚彈片。

國內支援

約翰·傑克·艾弗里| 「我們以為戰爭失敗了」

出生於泰恩河畔紐卡斯爾的費納姆軍營

講述人：兒子特雷弗

約翰·艾弗里，1926年出生於費納姆軍營。父親是一位軍人，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是軍營體育場和練兵場的場地管理員。今年，艾弗里91歲。

倖存者坐著火車從敦刻爾克回來時，艾弗里仍在軍營里生活，那時候他13歲。他說：「他們看起來很糟糕，很多人甚至連靴子都沒有。看起來非常可怕。我們以為戰爭失敗了。」士兵們有時候讓艾弗里跑跑腿，比如去給他們買點魚和炸薯條。他們會給他一些自己帶回來的法國錢幣作為回報。

談到自己的經歷，艾弗里說：「即使現在，戰爭也應該永遠是最後的手段，非常、非常萬不得已時才使用的手段。」

留到最後的人

斯蒂芬·莫斯欽斯基|後衛防禦之戰

波蘭軍隊後備軍

講述人：兒子彼得和邁克爾

6歲的斯蒂芬·莫斯欽斯基

1908年，斯蒂芬·莫斯欽斯基出生於倫貝格，也就是如今烏克蘭的利沃夫鎮。六歲生日時，莫斯欽斯基見證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1939年，他在巴黎的波蘭國家銀行工作，那時，莫斯欽斯基被動員加入了波蘭騎兵預備役。他在法國加入了波蘭第十機械化騎兵旅。1940年，他奉命保護第戎附近負責撤退後衛防禦的法國第六軍。

當時，燃料和彈藥都已用盡，敵軍將他們團團包圍，上級命令他們要想盡一切辦法逃出英國。就在決定怎麼做時，一輛勞斯萊斯出現了，車上坐著莫斯欽斯基的老朋友——波蘭駐阿根廷大使的兒子。在被問到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時，莫斯欽斯基說自己想去英國繼續戰鬥。朋友勸他去布宜諾斯艾利斯，這樣他們可以一起等著戰爭結束，但莫斯欽斯基婉言謝絕了他，朋友只好讓自己的司機用虹吸管為他的摩托車加了油。

後來在尋找船隻的路上，莫斯欽斯基和隊友們找到一間法國陸軍倉庫，問他們是否還有裝備。從6月20日的徵用書中可以看出，他借到一輛摩托車，然後動身前往波爾多，最後終於趕上了離開法國的最後一批船。

莫斯欽斯基成為波蘭第一裝甲師的坦克指揮官，隸屬於加拿大陸軍。1945年，他被困西歐，後來在英國定居，身後留下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威廉姆·薩維奇| 「我本以為我們死定了」

英國皇家炮兵團士兵，二戰中被俘

講述人：兒子布萊恩

1922年，威廉姆·薩維奇出生於倫敦伍爾維奇，小時候做過木工學徒，後成為英國皇家炮兵團士兵。當時，薩維奇所在部隊被德軍包圍，上級通知他們撤離戰場。德軍漸漸逼近，士兵們為了銷毀大炮、安全撤退，只好隱蔽在路邊的溝渠，躲開敵軍偵查。

天不遂人願，德軍車隊發現了這些士兵，並立即將他們抓捕。薩維奇回憶道，「我本以為我們死定了。」他在戰俘營 VIII-B 待了五年，期間在波蘭的煤礦干苦活。直到戰爭結束前，薩維奇和其他戰俘還在離俄羅斯不遠的雪地里艱難跋涉，幸好薩維奇有木工經驗，他組裝了一個雪橇來運輸設備。

約翰·愛德華茲和表弟盧埃林·路易斯

英國皇家威爾士燧發槍團後備軍士兵，二戰中被俘

講述人：愛德華茲的女兒琳恩

約翰·愛德華茲被俘，回到英國時已經是1945年

約翰·愛德華茲和表弟盧埃林·路易斯是英國皇家威爾士燧發槍團後備軍士兵。1911年，愛德華茲出生於威爾士北部的里辛鎮，給一位軍官當養馬員。路易斯比愛德華茲小8歲，出生於威爾士西北部的多爾蓋萊鎮，二戰打響時應徵入伍。被俘時路易斯年僅20歲，愛德華茲28歲。

5月26日，愛德華茲和路易斯離敦刻爾克海灘還很遠。部隊撤退時，上級要求他們守在原地，阻止敵軍前進，要用生命戰鬥到「最後一刻」。當時，皇家威爾士燧發槍團佔領了聖維南小鎮以及附近的村莊，已奪回重點航道上的橋樑據點。但是，德軍佔領的據點更多，愛德華茲的部隊遭到圍剿，傷亡慘重。當晚，倖存的幾位士兵突圍失敗，被俘。

愛德華茲、路易斯以及其他戰俘被迫前往德國，他們基本上沒飯吃、沒水喝，最後被趕到了波蘭的托林市。直至戰爭結束，愛德華茲一直被囚在戰俘營做農活。1945年，愛德華茲回到英國時，故人已認不出他的模樣。而路易斯於1941年在戰俘營 XX-A 去世，年僅21歲。

伯納德·費森特

後備軍戰士、英國遠征軍幽靈部隊下士

講述人：兒子彼得

1938年，伯納德·費森特參軍，加入英國地方自衛隊中的維多利亞女王步槍團。1940年，他被臨時調入幽靈部隊，前往法國進行高級偵查。在法國，費特森成為摩托騎兵隊的一員，他們參與了敦刻爾克和德帕內的後備軍守衛戰，負責維持海灘秩序。

5月31日，敦刻爾克大撤退接近尾聲，上級通知費森特所在部隊儘可能撤離。他們在海岸邊找到一艘小划艇，可是沒人會操作，好在稀里糊塗划出了海灘，和英國驅逐艦 Express 號成功會合。士兵們順著掛在艦邊的救生網爬上船，水手們給他們吃了芝士三明治、喝了可可飲料，隨後帶他們去艙內休息。

第二天清早，士兵們湧上甲板，盼著英格蘭就在航道前方，但是他們發現自己仍在敦刻爾克附近，這才知道船員想要再救幾個逃出來的英國人。6月4日，船隊到達英國多佛港，費森特回到家時剛好趕上了聖誕節。1943年，費森特由於身體原因無奈退伍，被封為榮譽船長。之後他在工程領域取得了極大成就，婚姻美滿，有三個孩子。2009年，費森特在薩默塞特去世，享年92歲。

歡迎在評論區留言你的《敦刻爾克》觀影感受，有機會獲得《敦刻爾克》限量電影周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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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Rachel Obordo

翻譯：黎舒慧、劉虹束、王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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