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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老師眼裡的大一新生

聽說愛讀書的人都關注了我們

1.第一課

因為是給新生上課,一開學我還沒事,新生正軍訓,常在校園的各個角落見到他們傻乎乎地四處巡遊,手裡倒提著武裝帶。沒見哪個穿那種草綠套裝是合身的,個個顯得格外傻。我的學生將在他們中間。

從這一屆開始,我的學生全部出生於90年代。我問:1989年出生的有嗎?沒有人舉手。這是我在大學4年里的第一次,20世紀80年代就這樣被一筆勾銷。

9月23號的晚上,給2008級新生上第一次課。我請他們在紙條上回答四個問題,是自願的,可以不回答,問題是:

1.你來自縣城以下的村鎮?

2.你喜歡的書?

3.你喜歡的電影?

4.你相信這世界上有真理嗎?

關於真理,是我在第一節課上的保留問題,過去三年都是舉手,採用紙條是第一次。

一共46人,收上來的紙條有41份,統計結果是:

第1條:24人生活在縣城以下。13人不在。3人未回答。

第2第3條,回答很雜亂,不羅列。喜歡魯迅的不多,反而喜歡余秋雨比魯迅略多。最意外的是個男生,他最喜歡的書是普魯斯特的《追憶逝水年華》。我大覺好奇,找他來問,他趕緊解釋說,並沒看完,翻著看了幾段,那書是他的中學語文老師的,老師認為他平時太毛躁,說這本書能磨鍊性格,順便推薦給他。這位毛躁的學生解釋完了還追加了一句:那書沒什麼意思,真的,老師您說那個寫書的人是不是有毛病?

第4條,關於相信真理。11人認為不確定。19人相信,女生多,其中有兩個女生說堅信。10人不相信。一個人沒回答。後來,我仔細查對了,這個沒回答的學生叫黃菊,名字好記,但是,過了快兩個月我才把這個名字和黃菊本人對上號。

第一節下課,感覺喜歡這個班的學生,比起前三屆,他們更活潑歡騰興緻勃勃,特喜歡鼓掌,雖然剛經過軍訓,仍舊心氣足,不疲憊。回來仔細看收上來的條子,他們的閱讀實在蕪雜蒼白,他們難道只是些能考試的年輕人。

2.有人去了文理科實驗班

聽說,我教的戲劇影視專業大一學生中有三個考取了校文理科實驗班。

據說這是今年校方推出的新舉措,面對全體新生只招一個班,未來文理通讀,前途遠大。下課後,就要轉去實驗班的三個學生之一曹昭明跟著我穿過草坪,她不斷問我,要不要去讀。我問她自己的意見。她喜歡我們這個專業,也喜歡這個集體,甚至想到將來自己拍第一部電視作品,一定要拉上全班同學做拍檔,沒想到,還沒上第三次課,就要徹底離開了。曹昭明已經去法律系聽了實驗班的課。她說:好不一樣啊,我們的課,您記得嗎,您舉著收上來的條子對我們說,您喜歡這種感覺,長短不齊,帶著每個人的個性,但是法律那邊的老師收作業,我們全挨罵了,老師說看看你們交上來的都是什麼,七長八短,一點都不規整。我問她家裡的意見,曹昭明說,遠在湖南的父親堅決不同意她再留在戲影。她說:那邊的老師都忽悠我們,什麼精英什麼幸運兒的,好像天上掉餡餅了。我勸她留在那邊,起碼能學得更多。她噘著嘴走了。

過幾天又遇見她,她說:我一個人這麼遠從湖南跑到海南來都沒哭過,就是上這個實驗班,我都哭了,好枯燥好沒意思啊。11月她出現在我們教室後面,下課後對我吐舌頭說那邊的課逃了。12月,在草坪上上課,她又拉了另一個從我們班考走的同學來聽課。

也許不是人人都適合那個只收「精英」的實驗班。

3.新聞

今年依舊保持課上簡短交流新聞的傳統,他們不能再脫離現實讀死書了。今年略有修改的是,上學期的新聞都是我一個人說,2008年改為大家一起談,目的在於更多的參與。這個變動出自9月23號第一次課,那天我談到一條新聞:9月22號,衛生部公布數據,三鹿奶粉事件已查出全國病兒5.3萬。下面一個女生接話說:是嬰兒哦。她的意思是:這新聞和大學生們關係不大,出事的只是嬰兒。我馬上糾正她:每一個嬰兒都是人啊,一個有起碼責任心的知識分子不能對自己以外的世界漠不關心。這樣在課上就決定了,以後每次課都安排10分鐘大家交流新聞。

雖然時間短,能說話的人少,但是,我注意到很多人都在本子上抄幾條新聞來上課。漸漸還有人發明了偷懶的辦法,直接帶一份《環球時報》,現場讀報。而齊仙姑同學總是把自己篩選過的要聞事先抄在本子上,以致後來,我上課的第一句話是:仙姑,你先來?

我有意提醒他們時刻關注身邊的新聞事件,誰說那就與己無關,比如孫志剛,下面有人說誰是孫志剛,四十幾個都不知道誰是孫志剛。

已經讀大三的余青娥同學來聽我們大一的課。課間,我和她靠在樓道的欄杆上吹海風,那天是2008年10月22號,她告訴我,她父親在福建福州收廢品,最近受金融危機影響,收購價格大幅下降,來電話說賺錢更難了。鈴聲再響,我對同學們說,在見到你們的師姐余青娥之前,金融危機對於我還只是報紙上的標題和消息,經過了她的描述,才感到這危機已經真切具體地影響到一個普通中國人了,新聞不是待在和我們完全無關的地方。

有些男生的軍事興趣格外濃,反而,對日常新聞並不重視。12月下旬,班長說:咱校圖書館可以借書了,每次每人能借10本,期限一個月。班長坐下,下面幾乎沒反應,好像圖書館和他們沒什麼關係。而接近期末,班長說了另一條新聞:農業銀行不同意給咱們貸款了,說原因是怪咱學生,咱校學生還款率低於50%。班長還沒坐下,下面一陣混亂和議論,持續幾分鐘後又鴉雀無聲。

也有人特別關注時事政治的。11月20號晚上的課,我說感興趣的人可以留意《求是》上的一篇文章……我的話還沒說完,陳小力在下面大聲喝彩:寫得好!一下課,我過去問他:你看了文章?他連連翻著英語書,很隨意地仰起臉說沒有啊。

4.我們的班長

班長給我的最初印象是他熱衷於點名,特別是突擊點名。有兩次,上課鈴響了,他的點名還沒結束,他不得不帶遺憾地自我中止,說上課吧。我忍不住問,是學校要求點名?他說不是,是他自己要點的,預防有人逃課,防患於未然,他說。

第一次課上分組討論,我剛說完「討論」兩個字,班長忽然起身發出最短促的口令:各小組準備好,一分鐘之內就位,不要發出響聲。他這一喊,讓我感覺這一屋子都是軍人,心裡彆扭,但是沒表示。

一次課間休息,班長過來問我:老師怎麼看大學生的自由。我說大學生應當擁有更多的自由,我不贊成把中學思維帶進大學。我想到了他的點名。他沒回應我,顯然心裡有保留。他轉過身對大家說,同學們現在討論討論啥是咱的自由。當時教室里亂鬨哄。有人隨口說,自由就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有人說,自由就是不想回答問題的時候,可以不回答。沒有得到絲毫的正面答覆,班長的臉色變得難看,但是還在堅持:大伙兒都說說,咱大學生該怎麼看自由。上課鈴都響了,他還站著,還等待有人給他答案。後面的同學拉他說:上課了。馬上有人迎合著喊:上課了。他才很不情願地坐下,坐了還向後扭著身子對著同學們,直到我說上課,他才轉回身來。那節課他沒聽進去,一個人在座位上較勁呢。

兩個月過去,班長有了明顯變化,口令少了,話也少了,不再突然點名。有一次上課趴著,問他感冒了,他有點茫然地點頭。

又有一次約他來取影碟,早上7點,海島上陽光透明,他穿一雙高筒的足球襪和運動鞋,滿頭是汗笑嘻嘻地跑過來,我心裡想:就是一孩子。他說他堅持每天早上6點多起來跑步。

國慶假期結束,班長給我們講他見到的大海:都說海是藍的,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海,這回我特意到白沙門,捧起海水一看,這水咋一點也不藍啊,再去西海岸,海水也不藍,為什麼海水一捧起來就不藍了呢?他說完並沒坐下,好像在等待答案,教室里一片鬨笑。

另一次,我問起誰這一生從來沒進過電影院,41人中有6人舉手,其中就有班長。12月底,有人給我兩張《非誠勿擾》首映的票。我都送給他了,很快收到他在電影院發來簡訊:老師,謝謝給我第一次進電影院的經歷,電影很好看。

可惜,來自山東的班長郭新超,如果他第一次進電影院,放的是《天堂電影院》該多好。

5.在角落裡

和歷屆一樣,學生當中總會有三分之一人木訥寡言。直到學期結束,我都沒能找到更自然恰當的機會和他們交流。教室前後各有一扇門,通常,老師的活動區域多在前門,總有學生一聽到下課鈴立即悶頭收拾,快速從後門離開。

我們的學生大半來自農村,其中又有超過半數學生的家長常年離鄉打工,孩子們獨自留在鄉間發奮讀書應對高考。歷屆學生中,主動選擇學習我們戲劇影視專業的不足10%,餘下的都是被「調劑」過來的。會有性格活躍的學生把下巴搭在講台上問:老師啊,學了這個專業,我們將來能做什麼,我們有未來嗎?經過些時間,大約一半的學生會漸漸喜歡上這個專業,理由很可能是「好玩」。

我們討論時事新聞,討論好萊塢的模式化,討論《瘋狂的石頭》,討論正在失去原始活力的成語,這些中國最年輕的知識分子之中,並不缺少熱衷於表達個人觀點的,而同在一間教室里,始終都有沉寂著的那個部分,像擺放在教室後面的幾件道具。我非常不喜歡濫用教師的權威,強硬地要求學生必須做什麼,也由於這樣,我很難接觸到他們中間的每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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