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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式非虛構:風格寫作還是風口寫作

如果寫作圈像創投圈那樣有風口一說,那麼,「非虛構」就是寫作圈裡的「共享經濟」。區別是,創投圈迭代更快,昨天O2O、今天共享車、明天就人工智慧了,而「非虛構」在國內寫作圈則已經火了好些年,一直很燙手。

「非虛構」並不是一個新東西。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新聞界掀起一股「新新聞主義」思潮,特點是將文學手法融入到新聞報道之中,1966年,其中的代表人物杜魯門·卡波特發表作品《冷血》,第一次用到了「非虛構」一詞。而在國內,雖然廣義上早已有了站在「虛構」對立面的報告文學、紀實文學作品,但是真正拿「非虛構」這一概念說事,還是新千年以後的事。從《南方周末》的「特稿」,到《人民文學》開闢非虛構專欄,「非虛構」逐漸由濫觴變成了一股潮流。

眼下,非虛構依然足夠時髦,還有更多寫作者在嘗試入局,文學介入報道,試圖用一種「故事槓桿」的方式來撬動時代思考,這是一招「四兩撥千斤」,確實很有誘惑性,所以它的流行並不讓人意外。

內容創業風口下的非虛構

可以說,非虛構的旗手,很大程度上是媒體與記者。

回顧美國的新新聞主義浪潮,《紐約客》《鄉村之聲》和《老爺》等刊物一開始就是發聲載體,諾曼·梅勒、湯姆·沃爾夫、杜魯門·卡波特、亨特·湯普森等標杆人物也都是記者出身。美國媒體與記者,引領了這股浪潮。

某種程度上,中國也是。《南方周末》、《中國青年報》冰點周刊等報刊媒體很早就開始嘗試「特稿」寫作,在這些報道里,文學語言、細節、場景、心理描寫等顯得極為重要,傳統新聞寫作被迭代,國內也湧現了一大批擅長此類寫作的知名記者。

其中,李海鵬是頗有代表性的一位,他個人的發展路徑也始終與非虛構有著強聯繫。在《南方周末》時期,李海鵬的特稿寫作就很有建樹,2003年的成名作《舉重冠軍之死》,通過還原一位舉重冠軍退役後一天的落魄生活,反思了體育舉國體制,刊出後引起了很大反響,李海鵬的文本創新也受到了業界好評。從《南方周末》離開後,李海鵬陸續加入《GQ》《人物》《時尚先生》等雜誌,同時也將非虛構寫作提升到戰略層面,推出了不少話題之作。比如,2016年年初,《時尚先生》在公眾號里發布的一篇《太平洋大逃殺親歷者自述》,在經歷朋友圈刷屏之後,樂視以近百萬元的價格買下了其版權,準備改編成一部暫定名叫《公海》的電影。

這一消息讓非虛構寫作再一次走上風口浪尖,因為大家開始認識到了非虛構變現的可能性。緊接著,《時尚先生》特稿部的另一篇《黑幫教父最後的敵人》,也將影視改編權高價賣了出去,求購者是台灣導演陳昊義及其公司。按照李海鵬的說法,這件事情的價值是從0到1,之前這個市場並不存在。而李海鵬本人,也在2016年7月加入韓寒的亭東文化擔任首席內容官CCO,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是突破非虛構的維度,讓好故事產生更多價值。

李海鵬是一個縮影,背後是這幾年「內容創業」風口下浩浩蕩蕩的非虛構追捧者。同樣是《南方周末》記者出身的關軍,在網易做了一個非虛構平台叫「人間」,界面孵化了非虛構寫作小組「正午」,騰訊的非虛構平台叫「穀雨」……「本故事純屬非虛構」,一夜之間成了很多寫作者的一種標榜。

異國書寫者的中國文本

2010年,《人民文學》推出「行動者」非虛構寫作計劃,同時,在刊物里設置了非虛構專欄,此中收錄梁鴻的《中國在梁庄》、李娟的《羊道·牧場》、蕭相風的《詞典:南方工業生活》等長篇非虛構作品都頗有口碑。但有趣的地方在於,真正讓非虛構作品走上輿論熱點的,是一些外國人。

彼得·海斯勒,中文名何偉,如果要在中國談非虛構,這是一個繞不開的名字。他的「中國三部曲」選取了一張張中國鄉村與城市的切片,以一個旁觀者加介入者的角度,記錄了個人遊盪的細節故事,尤其《江城》和《尋路中國》都是當年的暢銷書。1996年,何偉來到中國,呆了三年,1999年準備回到美國試圖找新聞方面的工作,但是向十幾家報紙雜誌遞交的簡歷全被拒了。所以他決定返回北京,試著成為一個自由撰稿人,才有了後面的故事。

歐逸文,是《紐約客》雜誌第二代駐華記者,也是何偉的接替者。經歷了完整科班訓練的歐逸文,在中國非虛構圈子裡很受推崇。他會寫賈樟柯、韓寒、胡舒立,也會寫一個普通中國青年的日常生活,他花上幾個月貼著一個人採訪的工作方式讓很多中國記者覺得很「高級」。《GQ》雜誌主筆何瑫就專門撰文分析過歐逸文的文本,以歐寫賈樟柯的《全景鏡頭》一文來講,實質上,歐將賈從童年起的經歷講到了現在,但閱讀時並不會產生讀一些差稿時那種讀大人物大事記的感覺,因為歐會通過一些岔開來的段落來弱化時間線索帶來的流水賬式的獃滯感,在時間邏輯的基礎上,每個章節還存在分主題,會豐富文章的節奏感。在媒體同行看來,歐逸文的非虛構寫作,確實是一個技術活。

除了上面兩位,還有一些異國書寫者也在以自己的角度來展開中國敘事。1996年來華的NPR駐上海記者羅伯·施密茨寫了一本《長樂路:上海路旁的大城市夢想》,選了一條彙集「文藝青年」的上海馬路切片來解構當下中國;1994年來華的洪理達,寫了一本《剩女時代》,她覺得這是理解當下中國社會的某種密碼;最有趣的是美國人梅英東(邁克爾·麥爾),2010年,他住進了中國妻子的東北村莊老家,在黑土地上遊盪一年,寫了《東北遊記》,表達了一個西方作者對中國農村的強烈興趣。

業界有一種看法,往往這些外國非虛構作者反倒能真正平等地去了解這個國家的故事。有這一印象,和前兩年國內非虛構作者引起的爭議也多少有點關係。年輕作者鯨書2015年給《人物》雜誌寫了一篇《驚惶龐麥郎》,文章一出引起了巨大爭議,爭議點在於鯨書擺出了一種高姿態,帶著一種上帝視角。同樣,擅長商業題材寫作的雷曉宇出過一篇《詩人和銀行家的對決》,因為文本「太小說」「太煽情」「太個人化」而受到質疑,尤其裡面有個硬傷——採訪對象王微並不抽煙,雷曉宇卻寫上了「掐滅煙頭」的描述,這被認為是一種為了讓文本鮮活而製造的虛構,從而傷害了「非虛構」這一文體。

在何偉看來,只要是真實的,他的非虛構文本必須要個人化。他對美國報紙寫作要求的不滿之處就在於他們不允許記者使用第一人稱,而他覺得第一人稱是一種工具,很多幽默都只能用第一人稱來表達,敘述者得以擁有更多選擇空間,也能幫助讀者定位。而且他也不認為作者需要中立,需要在任何場合都摻雜自己的想法和情緒。

非虛構是不是一個偽命題

對於非虛構寫作,南京作家曹寇有著不同看法。

首先,曹寇也是寫過非虛構的,而且還是個先行者。2008年,時任《時尚先生》主編的鈄江明找到曹寇,問他願不願意幫雜誌寫一篇非虛構,當時曹寇直接回問什麼是非虛構,鈄江明把「新新聞主義」和卡波特的《冷血》拿出來講,簡而言之,用文學手法寫一件真事。曹寇接了這活,然後去了趟貴州六盤水。當時,貴州水城縣剛在前一年發生了一起殺人事件,一位名叫代天雲的男子被殘忍殺害,其五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在一年多的時間裡騎著摩托途經上萬公里,終於找到真兇。曹寇在山裡住了半個月,然後根據這半個月所得的一手資料寫成了《水城弟兄》發表。後來導演蔡尚君和曹保平分別都以此題材拍攝了電影《人山人海》與《追兇者也》。

這也是曹寇唯一一次的非虛構創作,之所以沒有繼續,是因為曹寇對非虛構本身持保留態度。他覺得,鼓吹「非虛構」有一層隱喻,那就是暗示「現實比小說更精彩」、「非虛構」的故事比虛構的故事要好玩得多,這很可疑,他認為這一說法的反動之處在於,它暗示作家寫作的無效和無用,從而蓄意強調文學的世俗功用,完全無視文學的「無用」。另外,他也在懷疑世上有沒有「非虛構」這回事,一件真人真事的不確定性已經足夠讓人頭疼,試圖通過更不確定的語言文字來敘述一件不確定的真人真事,這沒有可能。所以,曹寇認為,「非虛構」是個偽命題。

關於非虛構寫作是不是一種實用主義,美國作家丹·波因特曾經開過玩笑,說「虛構類作家常常是聚會上特別有創造性、特別有趣的人物,但是非虛構類作家開更好的車」。拿到中國來說可能失真,但是有一點是沒問題的,如今國內的非虛構真的不只是一種風格寫作,更重要的是,這種寫作目前在風口。2015年,白俄羅斯女記者阿列克謝耶維奇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更是將非虛構寫作推向了另一層高度,在中國,它也變得更為主流。

記者出身的作家許知遠,對非虛構表達了和曹寇類似的看法。他認為,劃分虛構和非虛構對他來說意思不大,虛構中有多少真實的成分呢?真實中又有多少虛構的成分呢?對他來說,絕對的劃分沒那麼重要,世界上只有兩種寫作,一種是好的寫作,一種是壞的寫作,至於它是戲劇、詩歌、小說、散文,甚至它是電視節目、電視片,都不是特別重要,因為它們最終都是在建構一個敘事。

值班編輯:陳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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