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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父親的樣子

專欄

想像父親的樣子

文/ 張艷茜

每年六月的第三個星期天是父親節。我卻願把六月的每一天都當作父親節,只要能把我的問候送給父親。

( 1964年的全家福)

其實,一年半以前,我就不能向父親問候所有的節日了。無論是春節、他的生日、還是父親節。而我從此問候他的渠道和方式,是在清明節,或是寒食節的傍晚,來到四處通暢的路口,在人們無聲的指導下,地上畫出一個開口的圓圈,開口的方向對著父親沉睡的地方,然後在圈裡點燃一張一張發黃的紙錢。在燃燒的紙錢裊裊青煙里,我想像著父親的樣子,他的沉默,他的嚴肅,他的憂鬱,他的愁苦,他的難得的微笑。我說,祝福你,我的父親,在另一個我無法探知的世界裡,希望你寧靜,輕鬆,快樂,平安。

但是,誰能告訴我,又怎敢保證,我的父親他一定就知道女兒在祝福他呢?

燒完紙錢,神情恍惚地往家走,看到路上走過的牽著孩子手的那些慈愛的父親,看到那些攙著年邁父親的胳膊,或是依偎在父親懷裡的女兒,我不禁左顧右盼,也尋找我的父親身影,頓感絕望。我知道,我永遠沒有這樣的機會,享受父親的撫愛,感受父親的溫存,體驗有父親的幸福了。我已經是一個與常人不一樣的女兒了。在默想和父親在一起點點滴滴細節時,我由絕望到傷感,其實我一直就不是一個常人感覺中的父親的女兒。

父親人很瘦弱,很早背就微駝了。長相卻是很清俊,甚至還有幾分書生模樣。那個年代,不多的幾部電影中,有部電影我最喜歡看,就是《英雄兒女》。電影中扮演王芳親生父親的那個志願軍首長的演員,長得很像我的父親。然而,外表文質彬彬的父親,卻不如銀幕上的那位父親樂觀沉穩,面對還不曾相認的女兒,不動聲色,鎮定自若,慈愛地對女兒微笑。那笑容,很令我著迷,總想像著,我的父親要像他那樣,天天對我們微笑著該多好哦!但是,從我懂事起,我很少看到父親開懷的笑臉。在我們面前,他更多的是威嚴、沉默、抑鬱、甚至有些時候是不可理喻的暴躁。和三個姐姐的心情一樣,我從內心裡懼怕父親。在家裡,只要父親在,我們就小心翼翼地做事,不敢多說一句話,生怕做事或說話不妥當,惹惱了本就心情沉重的父親。那樣,他會大發雷霆,一家人都會因為這件事或是這句話受到牽連,遭到訓斥。我上高二的那年,有一天,我一邊用擀麵杖擀做麵條,一邊向父親轉述剛上初中的弟弟班主任的話。但是,還沒有等我把話說完,父親突然從面案上抽出我正用的擀麵杖,一擀麵杖打在我的腰上。我莫名其妙地看著父親,不懂得為什麼弟弟惹事犯錯挨打的卻是我。因為這突然的一麵杖,委屈的淚水都忘記了流落下來。

九十年代末,父親從黑龍江老家帶回來一張照片,上面大人小孩共有十九個人,一個三世同堂、人丁興旺的大家庭。成年男人們身材很高大,女人們則裹在裘皮大衣和棉旗袍里,露出端莊秀麗的面孔。中間坐著一對年老的夫妻,身邊環站著男女五個孩子。

照片上方註明了照相時間:「康德十一年一月二十五日」,康德年,是1934年成立的偽「滿州帝國」的年號。康德十一年,大概是1944年。父親將照片拿給我們看,很輕描淡寫地,對過春節回家的女兒們說,這是我們家早年的照片,然後就不再言語了。父親很少對我們提及他父輩們的事情,偶爾,會講起早逝的祖母如何的美麗善良。那時,父親的眼裡,就有閃亮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看著這張突然出現的照片,我們將信將疑地開始在照片上找父親。因為沒有考慮時間,只看長相,找父親很費了勁,起碼有三個人像極了父親,一個是年輕的祖父,一個是祖父的弟弟,一個是年少的我們的伯父。結果,我們都看錯了眼,站在老夫妻,也就是我們的曾祖父母中間的最小的孩子,才是我們的父親。要不是這三個人的長相,我們無論如何無法將這張照片上的,看著還算殷實的家庭,與我們現在的家庭和生活聯繫在一起。這難道就是我們父親的過去?我一直在疑惑。

看著照片,我在想,可能有兩個因素造成了父親一生性格的憂鬱。一個是無法改變的出身。在唯成分論的年代裡,雖然父親的成分是貧農,而母親的富農成分,常常令我在學校和同學面前,心裡怯怯地發虛。然而,肯定有很直接的因素,像陰雲一樣,籠罩在父親的心頭,並伴隨他多半生里無法挺直胸膛。即使在他入黨之後,也不能消除這份沉重;另一個因素其實是可以避免的,就是父親在35歲時,就做了六個孩子的父親。尤其令父親鬱悶得是,我們家盛產女兒,六個孩子就有四個丫頭。

(身後是我們家曾經居住時間最長的一座樓,在東邊的五層。我在那套房子里,上初中;經歷1976年的地震;參加中專考試故意考不上,因為擔心以後都是大學生了,而我卻是中專生;經歷第一次高考失敗;第二次高考得知是華陰縣文科狀元後,被興奮的父親親吻)

人們常說,女兒是母親貼心小棉襖,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這種形容是否根據佛洛伊德精神分析的戀父情結理論,我不得而知。但是,從字面上去理解,這上輩子的事一股腦到此生都來煩擾父親,對於父親來說確實是很痛苦的。

在1981年我即將參加高考的時候,沉重的心理壓力,我產生很強烈的厭世情緒,沒有生的慾望,就想逃離這個世界。於是頭一次很大聲地質問父親,你和我媽為什麼不計劃生育?你就不該生我,你們完全是為了要兒子才一個一個生下去。你早該知道下一個就是兒子,你為什麼不跳過我直接要下一個。那次,一向脾氣暴躁的父親意外地容忍了我的反常情緒,一句話沒有說,走到另外一個房間里好久沒有出來。我不知道,是我一語中的?還是說到了他傷痛處?或是等我順利高考完,然後父親要與我秋後算賬?當時我只管說出來痛快,根本沒有想那麼多。

這樣的多子女家庭,在父親那一代人里,應該還算正常的。但是,每天有八張嘴要向一個普通的會計父親張開著要吃的。不僅如此,孝順的父親,多年裡從不間斷給老家年邁的祖父、繼祖母和外祖父母郵寄生活費。母親是普通的工人,只有微薄的工資收入,作為一家之長的父親,經濟負擔和精神壓力是可想而知的。最困難的時候,我們家發的油票和布票都送給了別人家,炒菜不放一星點兒的油,幾乎每件衣服都打著補丁。我穿補丁衣服一直穿到初中畢業,上大學時才獎勵我穿上一件毛衣。而父親多半生穿得最多的就是公家發的勞動布的工作服。

1963年的飢餓年代,我在媽媽吃紅薯乾的肚子里逐漸成形,然後頑固地出現在這個世上。我不知道,我不知趣地降生,給貧困的家裡又增加了一個丫頭片子,當時父母是怎樣的心情。父母說我的生日是陰曆三月初三,兩年前一次偶然的在電腦上查詢萬年曆,發現這一天的陽曆應該是三月二十七日,而戶口上我的生日卻是三月三十一日。我難道就這麼糊裡糊塗地過了四十多年嗎?詢問父親,父親也很茫然,想了一會說,也許是將報戶口的那天誤作了我的生日。

那時,我們家在山東的濟南,而父親所在的單位,第十三冶金建設公司,正在山西建設太原鋼鐵廠。所以,平時,父親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在我不到三歲時,有一天,父親從太原回到濟南的家。好久不見父親的我,跑著沖向進屋來的父親,卻不小心一個跟頭摔在廚房地上鐵飯鍋的鍋沿上。父親急忙丟下手中的行李,抱著我就去醫院。這件事,在父母講述給我的時候,不知是喚起了我的記憶,還是我自己的想像,總之,父親抱著我去醫院的路上,在父親懷中感受的溫暖,和他風塵僕僕歸來時的體味,至今都令我沉醉。

那次的摔到,我的嘴角邊留下了一個半個指肚大小的,像多出一塊肉的疤痕。我從來沒有因為這個疤痕感到難看,總覺得,這是父親留給我的紀念。但是,跑向父親摔的跟頭,卻讓我感覺,就像是預示著我今後走近父親的艱難。

1967年,我們家隨父親的工作單位,從太原漂泊到陝西的華陰縣桃下鎮。第二年的夏天,我的弟弟出生了。那時起,五歲的我,結束了我無性別的時代,我明白了我是一個女孩兒,是有別於兒子的女兒。過去很少很少的幾次,坐在父親的床邊,一根一根數著他那消瘦突出的肋骨,有些不明就裡,恐懼顫抖著小手,摸著他腹部闌尾炎手術和膽囊炎手術後留下的兩道疤痕。這時,如果父親突然緊縮或突起一下腹部,會把我嚇一跳,以為那兩道疤痕變成了咬我手指的毛毛蟲。那種情景很奇妙,手指輕輕划過父親的皮膚,又像是滿足了我心理和手指的飢餓。這樣的溫馨時刻,從此不再有了。我漸漸長大,而他的身邊,總有他最寵愛的弟弟。

我上小學時的有一年,母親帶著弟弟回黑龍江老家探親。有一天,不知為何只有我和父親在家。晚上,學校操場放露天電影,是樣板戲《奇襲白虎團》。因為已經看過多遍,天氣又有要下雨的跡象,不打算去看了,但沒有想到父親堅持要帶我去看。他帶上了一件雨衣,拎了兩把椅子,我欣喜若狂又受寵若驚地跟在父親後邊,向操場走去。電影中途,雨嘩嘩地下起來,而且越下越大。父親起身,我也隨之起身,以為父親不會再看下去。卻見父親示意我坐下,他將穿在身的雨衣扯過一半,遮在我的身上,又怕遮擋不住雨水,他索性就站在了我身邊。我知道那個姿勢一定很累,幾次我都想提議回家。這場電影已經對我沒有任何吸引力,但是,我很在意和父親這麼親昵地在一起的時間,享受他的關愛。於是,我自私地不顧疲憊的父親,沒有把回家說出口,一邊愧疚著一邊幸福著,讓父親雨中站立著摟著我,直到電影放完。

1981年的7月底,我高考成績出來了,竟然是那年華陰縣文科的第一名。在班主任老師家得到的消息,和幾個成績不錯的同學興奮地鬧騰到很晚才散去。我一蹦三跳地回家,走到五層我家門前,壓抑住興奮心情,小心地開門,生怕吵醒了父親。但是,還沒有等我把鑰匙拿出來,門已經開了。很明顯,父親沒有睡著,在等待著我。我喳喳呼呼大聲說,我上大學沒有問題了。父親聽了,突然將我抱在懷裡,在我的額頭用力地親吻了一下。

記憶中,這是父親第一次親吻我,也是我第一次被一個男人親吻。一向不苟言笑,脾氣暴躁,對我們嚴厲有加溫柔不足的父親,突然對我襲吻,真把我嚇壞了。說實話,我還不能習慣這沒有任何鋪墊的親昵和愛撫。何況,在剛剛結束文化革命不久的那個年代,這個動作,對於我這個正處於青春期的女子來說,甚至有幾分過分。儘管是父親給與我的。

愚蠢的我被這樣一個美好的親吻攪亂了心情,百感交織,五味雜陳,一擁而上。整個夜晚,我忘記了高考成功的喜悅,所有的心思全集中在這個吻上。我被這個似乎等待多年,到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期待,卻突然從天而降的親吻,折磨得一夜難以入眠。甚至,都不曉得第二天如何面對父親。因為,這個吻不僅是父親的,也是男人的。幼稚的我多年之後,在不斷地回味父親的親吻時,我的幸福感覺才一點一點不斷加深。

那夜,父親也是一夜未眠。在父親臨終前,被肺癌晚期折磨的不能站立行走的時候,他躺在床上,對我說,那天夜晚,我能上大學的喜訊,帶給他的是有生以來很少的幾次真正的開心。

父親很少和我們女兒們當面談心交流。我上大學後,時常給家裡寫信,傾訴我年少時不知愁滋味的憂傷和思家之苦。偶爾,父親會給我回信。父親的字很難認,橫豎撇捺很不合章法。不像他人長得周正,端莊。對於我在學校遭遇的煩惱和挫折,父親只用幾句話來表達理解和安慰,比如:樹欲靜而風不止。比如:尺蠖之屈為伸也。但是後來,對於我的婚姻,父親卻至始至終保持了沉默,不作任何的評論和干涉,他以這種特殊的方式,表示著他的惋惜和不滿。在婚姻給我帶來極度痛苦的時候,我心裡恨極了沉默的父親,責怪他當初,為什麼就不對我再揮舞起「擀麵杖」,堅決制止我愚蠢的選擇呢?

父親被發現肺癌晚期,到他去世,不到一百天的日子。有兩個月的時間,我和父親住在一起。過去,父親曾羨慕他的同事,在病房裡女兒精心細緻地照顧吃喝拉撒,父親尤其強調,那個女兒竟然為她父親接倒尿盆。這件事我一直記在心上,我想用行動告訴父親,不用羨慕別人家的女兒,他的女兒也能做到。然而,父親在那段日子裡,只要能走動,能夠站立起來,拉撒的事他就堅決不讓我幫助。一次母親給父親洗澡完畢,父親在浴缸里站不起身來了,母親費力拉著他,也很難起身。我說,我要進去幫助他,卻遭到父親大聲的制止。過於自尊的父親,在女兒面前,也如我被他突然親吻一樣,無法接受過分的親近,即使在自己無助的時候。不能不說明,平日里,我們之間缺少太多自然情感的表達和交流。

父親最後的一百天里,工作繁忙的大姐,每天奔波於醫院和我家之間,把最好的藥物和滋養品都買回來用在父親的身上,以期出現奇蹟;二姐從千里之外的山東膠州趕回來,守在父親身邊,給了父親很大的安慰;住在外縣的三姐也來了,每天忙碌於菜市場和廚房裡,為父親做可口的飯菜。我只要忙碌完,就坐在父親的身邊,陪他聊天。他的話明顯比以前多了起來,講述起他那平凡又不一般的家族,怎麼由富甲一方敗落在紈絝子弟手中,最後僥倖在土改中落得貧農成份。很早失去母親的父親,少年就與貧寒、孤獨相伴,無依無靠。對他母親的思念,一次次讓父親的眼眶濕潤。但是,父親對於他周圍盡心儘力孝順的四個女兒,卻很少表達父女情愫。他可能在大姐面前悔恨,當初沒有照顧好幼小時的三姐,以致使三姐身心受到傷害;在二姐面前肯定,我對他兩次眼疾給與的及時照顧,誇張是我讓他兩次復明;在我面前讚賞大姐自信和堅韌的性格,獲得的事業成功,感嘆作為姊妹中老大的壓力和不易;訴說性情溫和心地善良的二姐,從十七歲工作起,就全心全意為這個貧寒的家庭付出,任勞任怨,毫無怨言。父親這樣說,其實是心裡很清楚,四個女兒都很爭氣,對於這個家來說都很重要,困難時,只要一個電話,女兒們就會全力以赴。但是,父親就是不肯當我們各自的面給與我們認同,依舊是一副威嚴、漠然的表情。惟恐漏出一點破綻,使我們懷疑父親一生的真實。

父親不是輕鬆上路的。大姐買來的昂貴藥物沒有留住父親,病灶引起的疼痛,一天強於一天地發作,父親坐立不起了。雖然當醫生的大姐極力隱瞞著,父親清楚自己到了最後的時刻,所以堅決不住醫院。他是怕給家人增加不必要的經濟負擔。疼痛難忍時,他就吃止痛藥來緩解。止痛藥的用量越來越大,已經無法阻擋來勢兇猛的病魔的全面攻擊。父親開始發出痛苦的呻吟,聽得人撕心裂肺的心痛。

最後的一周里,父親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連續三個夜晚沒有停息。有兩個夜晚,我守在父親身邊,每隔十幾分鐘,用一隻小桶接著父親口裡吐出的鮮血,然後擦去父親嘴邊的血跡。父親已經神志不清,不再發出疼痛時的叫喊,就這麼靜靜地吐血,彷彿要把體內的鮮血全部排除來。昏暗中,我看著消瘦得一把骨頭的父親,心如刀割。剛過71歲生日的父親,一生遭遇的儘是孤獨、貧寒、艱辛、愁苦,承擔了太多應份的和份外的負擔。生活的重負已經壓得他不懂得享受身邊的快樂,為什麼病痛還不饒過他,讓他在最後的日子裡不能輕輕鬆鬆地離去。老天太殘酷,不該強加了這份痛苦,給已經不堪一擊的父親。

父親離去後,大姐一遍又一遍地問我,其實也是想問父親,最後的時刻,父親在想什麼?心裡還有什麼牽掛,讓父親受盡折磨合不上雙眼?起初,我也一片茫然,但後來在不斷地回憶思念父親時,想到那些夜晚,從父親口中吐出的鮮血,我寧願父親無思無想,無牽無掛,無憂無慮,安寧平靜地到另一個世界得到解脫。

但是,仍然幻想,父親只是像我小時候時一樣,到另一個城市工作去了,時常他還會回來和我們團聚。而我在他快進家門時,會興奮地跑向他,迎接他的回來。哪怕跑一步摔一個跟頭,嘴唇留下多道傷疤,那也是最幸福的。

我時刻期待著父親回家。我不要只在想像中看到父親的樣子。

作者簡介:

張艷茜簡介:黑龍江綏化市人,1985年畢業於西北大學中文系,分配在陝西省作家協會《延河》文學月刊,從事文學編輯工作28年,曾任《延河》常務副主編,陝西省米脂縣政府副縣長(掛職)。1985年開始文學創作,出版有散文集《遠去的時光》《城牆根下》《從左岸到右岸》,長篇小說《貂蟬》長篇傳記《平凡世界裡的路遙》(獲柳青文學獎)。陝西省優秀編輯獎獲得者,陝西省四個一批人才,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編審。2013年調入陝西省社科院,現為陝西省社會科學院文學所副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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