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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萬里搶海倫(五)

【作者簡介】李芳洲,四川省作協詩人、作家、中國詩歌學會會員,高級心理諮詢師。

小說:萬里搶海倫(五)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二十九

第二天上班,強生叫我去他辦公室,我們眼睛都紅紅的,相互一笑。他親手關上門,歉意地說:『萍,我媽年紀大了,若說了不該說的,請別見怪……我,我還是你哥哥,只要你始終做我的助手,不離開公司……』他有些哽咽,強壓情緒。這時我直視他走上前,擁著他,說:『我永遠不離開你,只要你永遠……』

當晚,他就抱著一束鮮艷的紅玫瑰,單腿跪下向我求婚。他深情地擁吻我,輕聲道:『我年紀比你大,有許多傷痕和曾經,有些你已知道,還有不知道的想問嗎?』我捂住他的嘴,搖搖頭。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細節是,我說:『我雖然比你小,但未必沒有疼痛和傷疤,你想不想問什麼?』他撇撇嘴,捏住我的鼻子,搖手笑道:『從今天開始,我們迎著曙光看前面,把不愉快的回憶都拋進時光河。』

婚禮前,他媽媽拉著我的手,少女般得笑著:『把他交給你是我們家族的福氣。但有件事我必須讓你清楚,否則就不公平。你聽了三思再回答。』我驚悚地望著老人,見她遲疑了好久,兩手緊握,嘴不停地張合,鼻翼煽動,最後艱難地說:『強生因為受傷,可能沒有生育,甚至不太能過性生活,你介意嗎?不要為難自己,勉強自己……』

我笑道:『沒事,沒事,有情人哪在乎這些。』其實真正的理由是過早的性經歷,使我很怕男人!往昔粗野的強暴和不得已的委身是揮之不去的陰影,沒有性生活真好!我心想,只要精神契合,情感純粹和拍,彼此真愛珍惜,缺了凡俗的一塊,又算得了什麼?只要有共同的事業、興趣、價值觀、好惡,對我就是絕美的幸福了。因此我滿心歡喜地嫁了他。

夫唱婦隨,相得益彰,情深似海,多少困難驚險都如詩如歌。他運籌帷幄、玩轉資本,我操駕舵輪,乘風破浪,一切都這般完美。」

我有些好奇地問:「那你們那雙兒女是咋回事?」

女友說:「是兩次植入他的精子所生。」

我「哦」了一聲。

三十

小船停泊在洛克島,我倆在船工們的幫助下勉強登島。刺骨的冷風吹熄我心中的火焰,不由自主地懷念起孤身來此探險的洛克先生,他單純質樸,不為名利,不要婚姻,把神秘絕美的香格里拉呈現給世界。他的靈魂自由安詳,使茫茫漁民,碌碌為利的現代人只能嘆為觀止地艷羨!

月亮灑下冰清玉潔的冷輝,好像根根頭髮都在寒顫。星星陪襯在浩渺天穹,鬼魅地眨著眼睛,無情地嘲諷多事的人間。不遠處霓虹閃耀,那一定是酒店、商場之所在。

她用肩碰碰我,哦,我還得回到燈火闌珊處,為朋友兩肋插刀呀!

迅急,大腦已拼湊好一幅26年的長卷,詮釋出人生這兩個沉甸甸的字。它們不是安徒生、格林、羅琳筆下的童話。

拉近鏡頭,對準她,問:「假如直接把這件事告訴強生,估計他會作何反應?」

女友說:「他和他的家人都接受不了,不是我當初有意隱瞞,而是話到嘴邊,他硬不叫說。」

「若把這些講給那個叫你媽的女子聽,她能否勸阻她爹?」我問。

「難,她們不就是想藉此敲一大筆錢么?」

女友說:「都是女人,你還救了她女兒,難道……」

「你想,那麼多人救了誰誰的爹媽,不同樣被訛得傾家蕩產,這樣的事還少么?」女友搶白我。

船工們吹哨子,要我們回去,人家要收工了。

小說:萬里搶海倫(五)

三十一

躺在開著電熱毯的床上,也覺得身心冰涼,輾轉反側毫無睡意。這是一盤殘棋,還是一盤怪棋?楚漢之界就真的過不了嗎?女友對小孩的媽沒感情,沒信心,我很理解。城市鄉村,多少偽善、假施捨,不都是窮人所為?如大涼山最近上演的給孩子們發完錢,拍照、錄像、上傳,接著又立即收回……女友不愛那女兒,很正常。跟那樣的男人在那樣的情形下生出的孩子我也不會愛的。白毛女逃到深山,也把黃世仁的孩子砸死了。再說污泥里開的出荷花,可鹽鹼地長不出雛菊。精神物質都極度貧窮的環境,能育出好女兒,難啊!

清脆的電話鈴嚇了我一跳,我本能地拿起。

「喂,你沒睡吧?」她問。

「你說,你說。」我道。

「我想好了,回蓉城便直接跟強生談,談眼前,談過去,說罷便提出離婚。」她說。

我說:「你是否太急了,太衝動,太莽撞。」

她敲敲聽筒,叫我聽她說:「我或許比你更了解他,了解男人。他如今家大業大,要是被人比比劃劃戳脊樑,會很受不了的。」

「你走了,他一個人怎麼辦?」我焦急地說。

「船到橋頭自然直。他已經50歲,人到中年,身邊美女如雲,馬屁精如煙,離了我地球照樣轉,兒女們十七歲了,馬上考大學,我也累了,想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地瀟洒走一回。」

「你們夫妻一場,就這般沒信心?」我也敲著話筒問。

「愛情說熄滅就熄滅,友誼船說翻就翻。即使他表面不答應離婚,我也不願面對他的審視,驚詫,疑惑地輕蔑。再苦四年,兒女便可以幫他了。我愛過,恨過,痛過,哭過,也笑過,就無甚遺憾了。」我感覺她咬牙,含淚,笑說:「我一分也不要,出去另謀發展……」

「那你快滿41歲了,半老徐娘,下一步怎麼辦?」我問。

「人家梅耶離婚,獨自撫養三個子女,那樣窮,還始終笑靨如花。六十多歲重返紐約創業,身家百億,至今沒人願叫她奶奶。我不說百億,百萬還是可以企及的吧。你只消幫我扼住那老男人的貪念,我看不起他,卻可憐他。至於強生那,只要說透了,醫鬧那小子,也沒咒可念。我們倆真真正正地愛過,願彼此心上留下一抹美好,絕不為難對方。碎裂的彩虹也是彩虹,不是嗎?」

我說:「你知道德國總理施羅德嗎?在任上的一個妻子不是因遭強姦而離婚,還帶著身孕嫁他的嗎?」

「你這心理醫生怎麼當的,中國男人有如此心胸豁達的嗎?」她說。

「我不信強生也這樣。」

她聽了,搶過話頭:「但願,但願不那麼糟糕。」

君不聞婚姻是一場錯謬的包裝,愛情是完美的誤解。什麼都可以努力堅持,唯獨婚姻切莫勉強,它只能24K。

三十二

上午,我在賓館寫了兩封長長的郵件,一封給我的律師,一封給我的公安同學。怕他們漏掉了沒看到,我又分別給二人打去了電話,說明情況緊急,祈求支持。得到二人幫忙的允諾,又得到公安同學叫我去當地找具體的有關人員,我便與女友分了手。她回蓉城,我同她女兒回她爹的家。

一路上,我想方設法和她女兒套近乎。為打開她的心扉,我逗她的兒子,誇她那個被救的小女兒,四十分鐘後,她才有了笑容。同我聊家常,聊自己命苦……

我問:「你上過幾年學?」

「四年半。」她說。

「為什麼不繼續上學?」我問。

「奶奶眼睛白內障看不清,媽媽又跑了,爹一個人忙裡忙外,我就只好不上了。」她說。

「想不想讓孩子多讀些書改變家境?」我問。

「當然想。瞧她外婆多滋潤多風光啊。可是孩子她爹開石頭炸死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有這個能力?」她哀嘆道。

「關於你媽,你都知道些什麼?」我問。

「她嫌家窮,跟人跑了唄。」她頓了頓,撇我一眼,低頭繼續道,「她嫁了個有錢人,瞧,好闊啊,保養得那麼好,看上去比我還年輕。唉,總算有良心,救了我女兒,當初還有人說她投河死了呢。」言語間完全沒心沒肺。

我問:「你會上網,會玩微信不?」

「會這些幹啥,山裡人活路都忙不完。」她一副不屑的表情。

「那你喜不喜歡看電視?」我梗著脖子問。

「電視倒是要看的,只是那老掉牙的電視機收不了幾個台。」

「那麼你從不看電影嘍?」我俏皮道。

「結婚的時候看過一場,但也不太懂。壩壩電影還是要看的。」她得意地回我。

「我給你講兩個故事,想不想聽?」

「想啊想啊。」她的木訥頓時退去,言語間透出一截青春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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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一個韓國的商人到歐洲做生意,遭遇海難,它抱著一塊木板,歷經多日風浪,漂流到一個荒島上,四年來靠吃野果和小動物活下來。

終於有一天,他見到一條路過的貨輪,搖著他破舊骯髒的襯衫,終於獲救了。

然而,船長聽完他的故事,便酒中下藥,使其成為了啞巴,還把他弄到世界各地做野人展覽,威脅他若不順從,就將他關到獅子老虎籠里。

十年過去了,唯有對妻兒的想念支撐他活下去。第十一個年頭,他被運往韓國,去做馴獸表演。

這野人男子一出場,就見到了坐在一排的太太和兒子。燈光、音樂、鑼鼓響起,他不顧一切,從台上飛身下來,衝到一排,抱住珠光寶氣的妻子,無聲地大哭。眾人起初是呆傻,繼而驚叫,亂跑,劇場頓時亂作一團。舞台總監,舞台布景,馴獸團隊立即拿著槍、電鞭及各種棍棒衝進劇場,想強行將野人帶走。可那野人緊緊地抱住妻子,嘴一張一合,像是要說什麼。她太太一陣短暫的緊張、恐懼、慌亂、空白、茫然,便忽得被一種神秘觸動驚醒。直覺告訴她,這裡邊一定有特別的意義……

因為離得太近,馴獸員不敢開槍,只用電鞭狠命抽打那多毛、長牙、利爪的身軀。想叫野人趕快放開抱住的闊太太,跟他們回去。嚇呆的兒子也似乎從惶恐中意識到什麼。望著那野人鞭打處滲出的鮮血,向馴獸者怒吼道:『別打他,別打他……』」

我講到這,用眼光銳利地注視聽故事的女人,希望這試紙能測出人性中,在沒有利益之爭的時候,有幾許兔死狐悲的共情——尤其是在她身上。

只見她咬著嘴唇,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問:「那野人一定不是要咬他,是不是相互認出來了?」

我嘆道:「好聰明的孩子——夫妻恩情,父子血脈在那一刻爆發了!」

「後來呢?」她問。

「後來那人用筆寫出真相,罪惡的船長被送上法庭。野人一家團聚……」我回答。

女友的女兒說:「哦,原來血脈割不斷,難怪我女兒會被我媽拯救。可是她……」

我知道她又要非難她母親嫌貧愛富了,就打斷道:「你媽對所有不相干的弱者,都會施以援手,是不折不扣的慈善家。」

「那是錢太多了,炫耀,藉此顯示自己的身份。」她輕蔑地說。

三十四

「你聽說過人販子拐賣婦女兒童的悲劇嗎?」我問。

「我們的女兒不久被人偷走,賣給人家當乞討工具。不過我女兒才六歲,容易上當,聽說那些大人往往是自願被賣的。」

「你說的情形也許有,那一定是極個別,不具普遍性。」我說。

「假如你女兒不是偶然被營救成功,一直被曲斷手腳,當乞討工具,或者賣到磚窯做苦工,或嫁給不愛的男人,倍受折磨,你心疼嗎?」我直視著她問。

「當然心疼,儘管她是個丫頭,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為找她,我們賣了牛羊和豬鵝……實在無處尋找,我就回老家種地,看護兒子……」

我聽了聳聳肩,便隱去身份,把她媽如何被拐賣,被強暴,逃脫兩次遭毒打,十五歲生下女兒,十六歲歷經險難逃脫的故事講述一遍。一面講,一面觀察她細微的表情。第一,她沒有剛才聽電影故事的專註和好奇;第二,沒有波瀾壯闊的同情;第三,沒有為驚心動魄的不幸,皺起一絲仁慈的漣漪。可提到她女兒時,她還滿腮掛淚!我們沉默地對視一陣,我就轉望別處不想看她。忽聽「當」的一聲,打斷我的思維,回頭見她把削蘋果的刀扔到了盤子里,給醒來的兒子擦涕……哦,原來她也是懂愛的,只是這愛太偏狹、太平板。女人啊,民族的高度安在!

「你那故事是編的吧?比如那鐵索斷了,怎麼沒有兩人同時掉下去?既然那狗兒帶人追來,怎麼又不到廟裡搜索?你講那地方我可是去過的,那裡的和尚多半都死了。我小時候聽說,年年有人用滑翔傘,給他們送油、送食品。那神秘的女人,是誰呢?難道就是她在報救命之恩?」女友的女兒說。

「管她是誰,我只想知道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我淺笑著問。

「沒有看法,逃脫了是她有後福,留下來也如那裡的女人一樣,背太陽,扛雲霧,湊合著活唄。」她波瀾不驚地說。

「你對那女孩兒就沒有一點同情?」我問。

「唉,同情得過來嗎?」她喃喃道。

「那你不覺得不合理、不合法,應當改變?」我又道。

「不不不,只有受教育程度高了,經濟發展了,人們的生育觀變了,買媳婦的事才會終結。」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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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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