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恐懼
八月盛夏，我在老媽的院子里兩次看見蛇，尤其是第二次，真令我毛骨悚然，畢竟這是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有蛇跑到院子來，而且原以為這是極偶然的，不會有第二次。兩次出現，都是二姐先發現的，我有心理準備，但我不知道為何我還是如此恐懼。第一次它出現在通往大門的水泥板上，很快離開了。第二次它盤桓在正房門口的水泥平台上的縫隙上，待我出門它仍在！後來我是在二姐的護送下離開，坐在客車上依然心有餘悸，給老公打電話，弄點水泥上來把縫隙都抹上，把它徹底趕走！我不能斷定兩次是否是同一條蛇，我只是說不出的恐懼，在客車上和陌生人傾訴我的恐懼，他說在自家院子的倉房裡也發現過蛇！生態真是越來越好了。
回到自己家，我仍非常不舒服，恐怖的陰影籠罩著我，納罕自己為何如此害怕，從何時開始害怕？要知道，七八歲的時候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自己拿起小鐵鍬把爬進院子準備侵犯一群雞仔的一尺多長的土球子（蛇的一種）活活砍死。我能回憶起當時對那條蛇的恨，還有自己勇敢保護雞仔的那份驕傲。待大人屋子裡出來，我已乾淨利落的完活。林區長大的孩子，對松花、土球子、野雞脖子（顧名思義，這蛇色彩斑斕，據說毒性最大）這三種蛇都相當熟悉，即使沒親手打死過也都在野外玩耍或走路時遇見過。我對和兒時的夥伴齊心協力在山村土路上打蛇的經歷記得清楚。打死後還要把它切成幾段，以防它會接骨復生。那時蛇多，常聽說夏天誰家的水缸旁盤了一條松花蛇，更有人家會抓松花蛇吃，說祛毒。人生識字糊塗始，上學後我看得懂家裡的一本關於蛇的畫本，大概是遼寧的大海上有一個蛇島，那上面以蝮蛇居多，因為海島上鳥類繁多，也給蛇提供了豐厚的食物。記得是少年在科學家的帶領下去做科學考察。我對那些充滿蛇的畫面並不害怕。上初中後也在山路上碰到過蛇，那時已不再打蛇。也沒有今天的這種強烈的恐懼。
老公打來電話，說已處理完畢。蛇在縫隙處蛻皮，蛻完皮後自己就走了，一切OK。他說他想把蛇裝袋子里弄走，二姐不讓，放它一條生路。這也正合我意。第一次院子里見到蛇時也是放它生路。也許老公心裡笑我們麻煩：如此怕蛇，又不讓弄走送給愛吃蛇或玩蛇的人，等它自己慢慢離開，這個過程關門閉戶，嚇個半死。我思考我為何不讓老公弄死它，是否我怯懦？走過的路讀過書讓我變得文明也更軟弱？它本是大自然的一員，也是小鳥老鼠等動物的天敵，縱使如我這樣的人討厭它、害怕它，但我們實在不能剝奪它生的權利，也無法將它們趕盡殺絕，它像解放後全國上下「除四害」中的四害：蒼蠅、蚊子、麻雀（後改為臭蟲）、老鼠那樣是荒唐可笑的。大自然在演化中形成的食物鏈和生物圈，本就是生機勃勃又和諧的自然規律。只要它沒開口咬人，我們真的不能痛下殺手。如果當時它是去吃一隻燕子或是一隻小雞，我想我依然會毫不遲疑用鐵鍬拍死它！
想起十七年前我曾和老公在野外看到一條五六米長的大蛇，它本是盤起身子，然後慢慢散開爬走，我和老公在一旁靜靜觀看，這是我平生看到的第一大蛇，我們互不相擾，各自走路。我也並不害怕。我仔細追憶我從何時開始如此怕蛇？或者說我是把對現實的某種恐懼投射到蛇這一具象上，它承載了我對生活的恐懼？要知道，二姐怕蛇是因為她年輕時在山林里摘野生木耳，手觸到像樹皮一樣的盤踞在樹上的蛇身上，那感覺真的恐怖。而我沒有這種經歷，我的恐懼倒是比她來得更猛烈、更持久。往深了挖掘：生活中除了某種動物會讓我們恐懼，最讓我們恐懼不安的應該是某種情境、某種氛圍。我們很可能熟悉羅斯福總統1941年所倡導的四大自由之一：免於恐懼的自由。事實上，誰又能沒有恐懼的時刻？就在八月女兒離家那晚的半夜，我們被鄰居的劇烈爭吵聲驚醒，但我和老公絲毫不會恐懼，我們以為女兒也會不在意，我在迷迷糊糊中覺得這架吵得沒完沒了，樓道里還有人來回上上下下，這事我們管不了也沒法管，不勝其煩中我們選擇沉默。不料女兒一早跑來我們的卧室傾倒她的恐懼：簡直要嚇出心臟病，先是東西巨大落地聲，接著孩子的哭聲，但很快沒了，噼里撲隆，高八度的男聲女聲令她心驚肉跳，……害得她大半宿都沒睡，一直等吵架結束才敢睡。我問她為甚麼不到我們卧室來，她說以為我們睡著了不想打擾。我笑她以為我們是聾子嗎？響徹大半個單元樓的聲音我們會聽不到？女兒為何恐懼，生活在簡單、溫暖環境的她無法想像一家人怎麼能大半夜吵上兩個多少時的架？而且還有孩子哪？她被嚇到了。這麼多年來這一單元的住戶基本都安安靜的，真得互相謝謝！我晚自習回家後用過洗衣機或早起打過豆漿剁過餡子，也算擾民。張小廚說台灣在居民樓打麻將都是不被允許的，人們可以投訴。我想起七月末張小廚在姥姥家的山路上跑步，被大狗追，她嚇得高喊「救命」，那一刻她一定魂飛天外，她本是連條寵物狗都怕的，回來和我學那一幕，說野狗馬上挨上她的褲子啦，簡直嚇死，我說你怎麼說那是條野狗，後來不是有人叫住它你才停下來嗎？她說在台灣凡是有主人的狗放出來都要拴上狗鏈的，而且只能到指定地點遛狗。幸虧台灣同學家養大狗已經讓讓她對狗脫敏。我說台灣鄉下也不一定會拴狗鏈。想想她一邊奔跑一邊喊救命那畫面特搞笑，一點不替她恐懼：你停下來或許它就不追你啦！是否恐懼也看你的閱歷和化解能力。其實，最受傷害的應該是吵架的人而不是你這個傻白甜。他們既不是小人也不是壞人，將來也可能不會成為培養熊孩子的家長。他們只是——一些普通中國人的縮影。女兒，你要學會淡定，皮實些，鈍感些，更要智慧勇敢些，老媽不具備，可別學我。也許你這一生都幸運，沒有直面暴力和血腥，野蠻和粗魯的機會，也許，你終會遇到，願你並不慌張。其實，蛇應該怕人才對，人才是它真正的天敵，而人與人有時也互為天敵。你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同種族、不同國家之間的矛盾、糾葛、爭鬥……，甚至一個國家，一個團體，只是圈子不同、價值觀不同，都要排擠傾軋，必先除之而後快！最可怕的是人性的自私貪婪、愚昧無知、野蠻自大又心狠手辣吧？
這些怕蛇怕狗啊諸如此類雞毛蒜皮的恐懼都可以慢慢克服掉，我在敲下這些文字的時候似乎不再那麼怕蛇了。前階段看評論說我國的某鄰國一家五口偷渡者因為面臨被遣返的命運而選擇了集體自殺。這才真令人恐怖。而張小廚在觀看台北故宮時覺得那裡的寶物應該放在北京故宮古色古香的的房子里才相得益彰，台北故宮的建築太現代化。這是可以實現的，我期望那是一個和平的進程，否則想想「寧要台灣不長草，也要解放台灣島」也真是恐怖至極。
據報道，某鄰國剛剛發生地震，震源深度千米。這並不令我恐懼，隨它去吧！各大國擁有的核彈已足夠毀滅地球，既然已經有「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意識，還是能制定出規則並共同遵守的。
當年打著「反飢餓、反內戰、反迫害」的標語，走向街頭的人們，他們實在阻止不了什麼。而今天的我們真是進步太多。
「我們唯一恐懼的就是恐懼本身」，能睡好覺的時候好好睡，能按時吃飯就好好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很傻很天真也罷，不合時宜也罷，人善被人欺也罷，慢慢總會hold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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