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渝

蔣史矛盾是二戰中美合作蜜月期的遺憾，兩人的做事風格不相融合，經常是白天當面撕，晚上日記里罵。中美英入緬作戰，蔣介石派出精銳部隊第5軍、第6軍，為的是保衛仰光港和滇緬路，維持國內抗戰。而英國的兵力不足中國遠征軍的四分之一，美國更是沒有正規的部隊。當英軍不顧盟軍獨自飛往印度放棄仰光後，蔣介石和史迪威關於是撤退還是奪回失地上再次產生分歧。

1942 年10 月，第一次緬甸戰爭結束後，史迪威給在印度蘭姆加訓練的中國士兵講話

同古保衛戰確定指揮許可權，史迪威打算大幹一場

同古保衛戰爆發次日，身處重慶的史迪威再次受到蔣介石召見，雖然蔣介石仍不同意其平滿納決戰之計劃，但做了一個讓步，允許史迪威將新編第22師調至同古支援200師，但不能超過平滿納線。而第96師則要繼續堅守曼德勒，並一再叮囑史迪威，說第6軍絕對不能遭受失敗。史迪威也首次給蔣介石攤牌，他表示一旦戰鬥開始，他必須有自由裁量權，蔣介石表示同意，最終以三項原則界定史氏指揮權：1.部隊部署完全遵照蔣介石計劃；2.面對敵人行動時，史迪威有權對前線中國軍隊的部署做出適當調整；3.一旦戰鬥開始，史迪威指揮權可不受到干預。這兩次會議最終確立的原則讓史迪威非常滿意，他不無興奮地後來寫道：「中國人能夠接受我的身份，這簡直就是奇蹟。因為這是中國近代史上第一次，外國人得到指揮中國正規軍的權力。」

3月21日，回到緬甸戰場史迪威自認為得到蔣介石的欽定，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對於前線的任何情況也不再向蔣介石通報。但史氏不知道的是，蔣介石本身就很愛玩「微操」，是位事無巨細皆過問的領導，史迪威的做法無疑引起他的不安，宋美齡對此看得頗清楚，婉轉的提醒史迪威戰略上的事應該與委員長商議，但史氏並未重視。3月23日，日軍以兩個聯隊的主力在20餘架飛機的掩護下對同古城我軍鄂克春陣地發起大規模進攻，企圖由此突破防線，史迪威調新22師支援同古的計劃得到第5軍軍長杜聿明的支持，蔣介石雖認為他有「專斷獨行」之嫌，但總體還是鼓勵其依照自身判斷去指揮作戰。蔣介石與史迪威這麼兩個三觀不同、眼光各異，甚至互相存在認知錯位的人，經過多次磨合，好不容易達到一個最大公約數，偏偏在此刻，英國人又出了亂子！

緬甸戰場上的史迪威

英國丟棄盟友飛往印度，仰光失守

正如史迪威在十多天前的預言——「無論如何，英國人這幫狗娘養的都不會服從命令。」果不其然，3月23日，當國軍200師在同古拚死抵擋日軍進擊之際，英國空軍中隊以前幾日遭日方航空隊轟炸損失慘重為由，突然撤離了該地，使中國軍隊失去空中支持。此事給史迪威造成極大打擊，他甚至感到「同盟國已經喪失有效抵抗日軍的機會」。事情還沒完，史迪威很快又接到更糟糕的消息，即仁安羌的英守軍發生暴亂，英國已破壞油田，鐵路也癱瘓了。到3月27日，英軍撤離普羅姆的消息再次傳來。28日，史迪威又得知，原來英國在緬甸的飛機早已全部飛往印度，令他吃驚並憤怒的是，英國人這些行動，他的總部此前一無所知。

從仰光失守之日起，蔣介石對英國人就已失去信任，同古戰報不一致，使他心神不定。當初蔣介石精銳盡出入緬作戰，並不是給盟邦搞的什麼面子工程，而是要保衛仰光港和滇緬路，維持國內抗戰。仰光失守後，蔣介石已經想打退堂鼓撤回遠征軍，但在史迪威力爭下，才重燃收復仰光的信心，將部隊繼續留在緬甸境內。現在倒好，英國人跑得比誰都快，日軍能投以更多兵力圍殲中國守軍，還談什麼收復緬甸？什麼平滿納會戰，蔣介石已不再抱有希望，對緬甸戰局徹底失去信心，異域死守孤城還有何意義？都散了吧。他早已將自己的底線告訴了史迪威——如果英軍放棄普羅姆，中國軍隊就從緬甸撤退。

蔣介石自豪，史迪威暴跳

史迪威成了緬甸戰場上唯一的孤膽英雄，儘管英軍已一敗塗地，但他相信，只要中國軍隊能及時向南集結，在平滿納一線與日軍進行決戰，未必不能扭轉局面，為此，他認為蔣沒有及時將新22師南調是一個重大失誤。第5軍軍長杜聿明雖名義上受史迪威指揮，實際上還是以重慶命令為準，既然蔣的意思是撤退，史杜之爭就在所難免。200師孤軍保衛同古已有十日，援軍遲遲不到，城內守軍「彈藥漸告缺乏」，戰鬥進入最後階段。距離同古城百里之外的遠征軍指揮部內，杜聿明與史迪威發生激烈爭執，史迪威在日記中大罵杜聿明「太目中無人，沒有做好監督執行工作」。27日，史迪威已感到問題非常頭疼，因為他「無法指揮拒絕進攻的部隊」，在與杜聿明的爭辯中，他也心知肚明，這是蔣的意思，「杜和林（蔚）都在耍花招。蔣介石也與他們兩人一直都有聯繫」。當天下午6時，英軍放棄普羅姆的消息傳來，中國軍隊西側暴露於日軍威脅之下，撤退已成定局。

1942 年4 月上旬，蔣介石、宋美齡與史迪威在緬甸合影

3月29日，堅守同古12日的第200師撤出同古，杜聿明認為這是一次主動而成功的撤退，蔣介石也在日記中寫道：「敵軍遭此重大打擊，而我軍並無多大損失，自動撤退，更足寒敵軍之膽，彼倭必不敢向緬北輕進矣。美國史參謀長甚為不然，以為應在同古全力決戰，此不知敵軍心理與戰地實情之談也，故此次放棄同古，乃達成餘一貫之意圖也。」顯然，蔣介石認為同古撤退是一項英明而正確的決定，同時還把史迪威批判一番，頗為自得。反觀史迪威日記，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我的天啊！我真是受夠了。」他在日記中寫道。對史迪威來說，一個挽狂瀾於既倒的機會就這樣錯過了，而根本問題就在於蔣介石的干預。對杜聿明和廖耀湘（新22師師長）這兩位只聽蔣介石而不聽他命令的指揮官，史迪威充滿了憤怒，他在日記中罵得更難聽：「怯懦的雜種。根本沒有進攻。……真是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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