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日記：連戰連敗的設計師

本文作者「玄素」，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甲方乙方

造「系園」之前，我一直覺著，設計師是這個世界上最牛的職業，沒有之一。

審美太好，懂得太多，簡直無所不能。

偏偏，設計方案經常被業主一巴掌拍死，就跟眼看著親生兒子被人家啪啪扇耳光一樣。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可你是乙方，人家是甲方，誰掏錢誰說了算，一邊兒罵著，手上還得麻溜兒地改著，嘴上圖個痛快罷了。

就這麼著，「甲方」倆字兒約等於「有錢任性沒文化」，設計師個個兒都成了「不被理解的天才」。

我琢磨著，要是哪天起義成功了，黃袍加身，設計師自己當了甲方，那才是上帝老爺子留給人間的福音。

結果一不小心，我的白日夢在「系園」里居然成真了。

借著自家的園子，我算是好好體驗了一下「甲乙同體」的感覺，然後鄭重決定，以後少罵甲方。

左手畫方，右手畫圓，左半個腦子琢磨著空間和意境，右半個腦子惦記著兜兒里的銀子。學不好左右互搏術，分分鐘得把自己逼瘋。

賣傢具的服裝店

前陣子，朋友要開個男裝店，發來一張效果圖。說是找設計師做了方案，讓我提點兒建議。

怎麼買衣服我知道，可賣衣服里的講究我一竅不通。

再者說，我的穿衣品味還有待提高，毀了自己名聲事小，坑了人家生意，那罪過兒就大了。心裡頭多少有點兒嘀咕。

好奇心害死貓，打開一瞧，一句國罵脫口而出。趕緊捂嘴念了句「阿彌陀佛」，說好不罵人，又動了肝火。

不過，這次不是炮轟甲方，是沖著自己這不爭氣的同行兒。

四白落地，你覺著發揮得不夠充分，非要連牆帶頂刷上顏色。幾十平方的店面，本來就不算寬敞，偏要選個深灰色。沒刷成黑色，簡直謝天謝地。

男人的衣櫃里，除了黑就是灰，算上襯衫和領帶，淺色的統共沒幾件兒。

兩排黑衣服，掛在一間小黑屋裡，糊在一塊兒，是挑衣服還是玩兒連連看？

還有更狠的。

店面正中間兒，放了兩把巨大的紅色沙發椅，生怕派頭兒不夠。

我就問一句，把這倆貨弄這麼扎眼，你是讓人家賣衣服，還是改行賣傢具？

要真是甲方眼光差，仗著有錢使性子。設計師們，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本事揣在自己身上，還怕餓死不成。

可要是幹了一輩子，方案天天被槍斃。還哭著喊著世道兒不好，收費太少，那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吧。

同行是冤家

「同行兒是冤家」，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前幾年罵郭德綱的，聽相聲的少，說相聲的多。為什麼？很簡單，因為你搶了同行兒的飯碗。

最近罵郭德綱的，不是外人，都是自己人。為什麼？更簡單，因為徒弟變成了同行兒。

狼多肉少，只能窩兒里斗。

今兒你抄了我的方案，明兒我又搶了你的客戶。你罵我幾句，我懟你兩下，誰看誰都不順眼。

信不信？拉上一票「大師」，建個群，要麼吵得雞飛狗跳，要麼個個兒板著張臭臉，誰也不搭理誰。

這些算是小兒科，不管動刀動槍，還是只動動嘴皮子，至少都擺在明面兒上。

要是背後使壞，廢人家武功，就有點兒過分了。

交標的時候，有這麼一種人，兩眼直勾勾盯著競爭對手。一會兒說這家兒少蓋個章，一會兒又說那家兒圖沒封嚴實，找茬兒絕對一把好手。

一不小心，弄出來幾個廢標，回去升職加薪就有指望了。

有什麼深仇大恨。

至於嗎？

退一萬步講，不管明爭還是暗鬥，不管為了中標怎麼坑同行兒，也不管怎麼低眉順眼地作踐設計。

最不濟，總得把自己賣個好價錢吧。

一平米幾塊錢的設計費，再絕點兒，找我施工，設計白送。自己練了「辟邪劍譜」不算，還給同行兒們一人送上一招「斷子絕孫腳」。

合適嗎？

應了那句老話兒，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創造力泛濫

創造力，大概是設計師最引以為傲的本事。

拿來一塊兒空地，我們能一把一把地給方案，還能描繪出無數可能。

出去旅遊，別人都是上車睡覺，下車拍照。我們早就對著一幢房子盤算開來，換成自己該怎麼做。

吃個飯，跟老闆聊上兩句，都能給點兒建議，讓人家改改這兒，弄弄那兒。

兩年前，有一檔裝修真人秀節目，估計沒人不知道。

說實在的，還是挺給設計師們長臉的，那陣子，吃瓜群眾終於開始用正眼瞧我們了。

可創造力這事兒，貴在自持，一旦泛濫就是災難。

有一期改造在南京。

畢竟是個「秀」，為了拍攝效果，真真假假的，別太挑剔。鄰里矛盾是社會問題，各有各的理兒，咱也管不了。

拉架不能拉偏，挑毛病得先挑自己人。

單說一條兒，明知道是磚混結構的老房子，哪兒能砸哪兒不能砸，做設計的該比誰心裡都有數兒，幹嘛非得朝著承重牆掄大鎚。

更何況，你的房子在一層，樓上好幾戶，將心比心，人家不找你找誰。拍著胸脯說，加固的鋼結構能撐起二十層大樓，我信，可這很值得驕傲嗎？

稍微有點兒限制，就覺著影響了發揮，施展不開。動不動就搬出客觀條件，掩蓋創造力泛濫的事實。

要我說，再怎麼慾火焚身，創造力爆棚，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好歹讓人用起來舒坦了再說別的。

敗給自己

在很多人眼裡，設計師是一群「奇人」，穿著奇葩，行事奇怪，收費奇高。

如今的世道，我們並未得到足夠的尊重。

誠然，國民對設計的認知水平，有待提高。可對設計這件事兒，我們又有多在乎呢？自己都不上心，別人誰拿你當根兒蔥。

與其說別人打敗了你，不如說，設計師是敗給了自己。

好歹容我說兩句真話，說的是同行兒的事兒，也順帶捎上自己。不是為了搶飯碗，是為了一塊兒好好吃飯。

都是自家人，少來那些彎彎繞，換成是外人，省點兒口舌不說也罷。

打盹兒的時日夠長了，要是連罵也罵不醒，那趁早兒，洗洗睡了吧。

(全文完)

本文作者「玄素」，現居南京，目前已發表了6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玄素」關注Ta。

點擊展開全文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