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世界裡聽聲音
無聲的世界裡聽聲音
——記大學故事
初春，天色漸暖，郊外踏青的人多了起來。
我坐公車路過一片景色很美的地方，跳下車，走了幾步就發現這些樹的後面是一塊湖泊，站在湖邊，有淡淡的水氣味鑽進鼻孔，混雜在呼吸里，很舒服，混沌了一周的腦袋在這大自然中會清明很多。
伏在湖邊的石圍欄上，拿出手機拍了幾張被湖面倒映的太陽，它的模樣看起來很溫潤，但在照片里反光的不是很清晰，不仔細，辨不得它是個太陽。
這條臨著湖的人行道還設有座椅，我轉身看了一眼視線可及的這排休息區，人比較少。站著看了一會兒水，往前走了幾步，找到最近的空條椅坐下來。
正在我微閉眼睛曬太陽時，耳朵被一聲尖叫嚇醒了，睜眼趕緊尋找聲源，因為聲音離得太近，那是害怕恐懼的聲音，我的心不禁一顫，這信號實在驚悚，第一反應就是附近有危險，雙手下意識地攥了攥，渾身上下瞬間進入到防禦狀態。
站起身，找到了聲音的來源，與我隔了一個座椅，有個女孩伏在旁邊朋友的懷裡大哭著，兩人後退著好似躲避著板凳上的東西，我看不清那是什麼。正在我猜測它是什麼的時候，有個女人向她們小跑過來，邊鞠著躬邊道著歉，她身後站著一個大概十來歲的小男孩，低著頭看著地面，一隻腳輕輕地蹭著。
稍稍離得近了些，發現條椅上的嚇人東西原來是條蛇，一條不大的眼鏡蛇趴在椅背上，細心觀察會發現那是玩具蛇，但乍一看的確嚇人，難怪這姑娘會被嚇得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聽了事情原委，原來這玩具蛇是小男孩放的，那女人是他的母親，她神色緊張地一遍遍道歉，想伸手安慰嚇哭的女孩，卻被她的朋友一巴掌打落了，她尷尬地收回了手。小男孩從始至終沒說一句話，臉上的表情還表現得淡漠，正在他轉身去拿玩具蛇的時候，哭泣的女孩沖著女人大斥一聲，「不用你道歉，我要他道歉」，手指指了一下小男孩。
小男孩拿起他的玩具蛇，一下一下摸著，好像眼前的這場由惡作劇引發的「戰爭」跟自己無關。可能是他無所謂的表情和態度激怒了兩個女孩，她們的情緒一下變得極度憤怒，言語給小男孩貼上了「小惡魔」、「沒教養」的標籤。這話一出，女人停住了道歉，但依然好態度地解釋，「是我沒教育好孩子，但我的兒子是個聾啞兒，請你們大人有大量，原諒這個可憐的孩子吧。」
聽到這句話，兩個被怒火燃著女孩瞬間熄了火，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兩人面面相覷，半天說了一句，「雖然他是聾啞兒，但也不能這麼捉弄人啊，你這做家長的不監管好，讓他出來嚇人，真要是嚇出個好歹，你能負責嗎？」
「是，是，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注意，一定看管好他。」女人再次鞠躬道歉。
倆女孩看女人誠懇的態度就沒再說什麼了，哭泣女孩離開前盯著小男孩看了看，搖了搖頭。等女孩們走後，女人轉身看到跟沒事人一樣坐在凳子上的男孩，緩緩地坐在一旁，就那樣靜靜地坐著。
眼前靜默的場景讓人很難過。
我走過去，蹲在男孩跟前，笑著跟他比劃，「你好。」他抬頭看了一眼我，沒表示，我拿出手機，敲出一排字給他看，「我只學了一點點手語，不會比劃難的句子，其實我想說，你的玩具蛇很逼真。」他看到話，眼睛閃了閃，又低下了頭。
我又敲，「你很喜歡蛇嗎？」
「是的」他右手的食、中指相搭，向下點動一下。
「我也是」，我比劃給他。
他嘴角微微咧了一絲笑意，緊接著打了一長串句子，我只看懂了簡單的幾個詞，皺著眉猜了猜他表達的意思「怪不得你看到我的蛇不會怕，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要拿蛇嚇她們。」
我把翻譯的意思敲出來給他看，他點了點頭，打了一個「差不多」。
正在我想著回答的時候，坐在旁邊的母親往左邊挪了挪，扶我坐凳子上，我笑著起身，挨著男孩坐了下來。他的眼神盯著我，似乎在討要答案。其實，當時的我真的不確定他這樣做的原因，大概是他想引起母親的注意，尋求關注，亦或許他需要宣洩一下內心的孤獨和寂寞。我沒回答他，手語詢問他，「我可以抱抱你嗎？」
小男孩愣住了，他的表情很驚訝，突然，他笑得特別燦爛，伸出雙臂主動抱住了我。他的年紀跟川子相仿，該是美好到讓人羨慕的年紀，可他聽不見，不會說。我們擁抱的時候，身旁男孩的母親捂著嘴哭出了聲，小男孩的眼淚打濕了我的衣服，那是灼燒到讓我心疼的熾熱。我把他的小臉拉出懷抱，捧著他的臉幫他擦著眼淚，他的小手也胡亂地抹著，很快嘴角勾起了微笑，整張臉綻出了燦爛，我也忍住淚意沖著他微笑。
他拿過我的手機，點了點屏幕，鎖屏有密碼，他遞給我，下巴微點示意我解鎖，我解開之後把手機遞給他，他很熟練地輸了一段話「其實，我知道我嚇人不對，可是我忍不住，我看到那些人笑得那麼開心，我就難受，憑什麼就我聽不見，憑什麼我跟他們不一樣，所以，我想破壞。」
我看到這話，心裡更難受了，敲了一句，「我明白你的感受，不過，姐姐給你一個建議，你可以試試看，這世界的聲音還有一部分是不需要用耳朵聽的，可以用心去聽，這部分的聲音會比耳朵聽到的更美。」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我笑著再次敲字解釋「就像你剛剛感受到擁抱一樣，你會覺得溫暖，這份美好可以不用耳朵去聽，用心就能聽到我是理解你的。還有，剛剛你犯了錯，可你看到媽媽並沒有責備你，還替你跟那兩位姐姐一直道歉，所以，你用心也能聽到媽媽對你的愛。而你想要表達的時候，就想想今天你跟姐姐聊天的方式，你怕姐姐看不懂手語，所以敲字給我看，當你擁有這份為別人考慮的心意時，就沒什麼能阻礙你跟他人去交流了。」
我邊敲，他邊看，等我敲完，他也看完了，我抬頭看他的時候，他笑著跟我點點頭，拇指彎曲表示感謝，我比劃「你很棒，相信你。」
他再次想要抱抱我，我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背上寫下兩個字「要笑」。他有些痒痒，扭捏了一下身子，但還是覺察到了我的留言，他起身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容。
時間不早了，他的母親起身拉過孩子的手，跟我說謝謝，我笑著對她說，「孩子很聰明，其實他什麼都懂的，您的陪伴很重要。」男孩母親點了點頭。
太陽漸漸西落，我跟男孩和他的母親揮手告別。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多的苦難打擊，可是，如果用另一種方式、另一種心情去觸摸磨難，那麼，暗淡的際遇或許會變得明麗一些，生命也會被點綴成別樣的璀璨。
2017年9月4日 22：30 於會寧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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