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日文版《我們仨》

日本的老媽媽們都說，要像中國的楊先生那樣，即使走在了人生的邊緣，也要充實地度過每一天。

1

《我們仨》日文版

去年暑假的某一天，我準備去名古屋，看望留學時代曾在她家住過半年的日本老媽媽。在東京站候車時有點時間，情不自禁地又繞進了丸善書店。「丸善」號稱是日本最大的書店，人文類書籍特別多。我在那裡的亞洲文學專櫃，意外地發現了一本《告別的儀式》。剛打開扉頁，就看見那張熟悉的錢先生一家的全家福，童年時的錢瑗有著蘋果般可愛的小圓臉，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原來這是日文版的《我們仨》！於是，我毫不猶豫地買下來。

新幹線近兩個小時的車程，我一口氣讀完了這本書。中文版是大約10年前讀過的，但對書中許多內容依然記憶猶新，比如他們夫婦當年遊學歐洲時的經歷，以及建國後的種種往事。90年代後期，病床上的「我們仨」開始分頭寫作各自的《我們仨》。不久，錢瑗病逝。次年歲末，錢鍾書亦離世。「剩下的這一個我，再也找不到他們了。」92高齡的楊絳先生哀傷地寫道。

書中，一個個殘碎的夢境，一件件細碎的小事，如一粒粒珍珠，被楊先生以愛作線串起，翻成日文後，讀起來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濃濃的親情，以及楊先生對「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的淡淡惆悵。

譯者櫻庭弓子是慶應義塾大學教授，80年代曾在中國人民大學留學三年。她非常喜歡楊絳先生的作品，碩士論文寫的也是關於《幹校六記》的研究。

2

大雪下的名古屋

我到了名古屋後，將此書送給了曾經共同生活過的日本老媽媽，她也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老媽媽已經83歲了，不久前相濡以沫的老伴剛剛去世，他們沒有孩子，看上去她仍沒能從失去唯一親人的悲痛中走出來。我走進她家的時候，她正跪在佛壇前喃喃自語，臉色憔悴，面前是一本攤開的《般若心經》，以及一張老伴臨終前用歪歪扭扭的字寫下的遺言：「感謝你給予我那麼多年的陪伴，使我度過了幸福快樂的一生……」小紙條上有未乾的淚痕，都快被揉爛了。

一見到我，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反反覆復就一句話：「還差2個月就是60年，說好要一起慶祝鑽石婚的，他怎麼會先走了呢？」等她擦乾眼淚，我拿出從中國帶來的禮物，還有剛讀完的《我們仨》。她一看書名，立刻就安靜地坐到燈下讀了起來。

說起來，老媽媽還是一位極富文學修養的俳句老師，她一生最大的愛好就是讀書。從前她常教我「寫過俳句的草稿紙不能亂丟，要敬惜字紙」，還每次都用紅筆在我的日文作文上密密麻麻地做了修改，對我幫助很大。

節選自《我們仨》

第二天清晨我起床的時候，她坐在院子里的紫薇樹下，向我揚起手中的《我們仨》，微笑著說：「馬上就要讀完了！竟然有楊絳這麼可愛的老太太，我與她相見恨晚！他們一家人外出吃飯時喜歡悄悄觀察其他食客，這個小癖好與我們夫婦一模一樣！」

合上書，摘下老花鏡，她又道：「楊先生即使處在艱苦甚至悲慘的環境中也沒有失去思考能力，還能仔細地觀察、冷靜地分析並樂觀看待未來，這種精神很可貴，我要向她學習。」看來她真的從《我們仨》中汲取了力量。後來告別的時候她沒有再哭，只是站在門前的一個小山坡上一直朝我揮手。

今年，老媽媽給我來信說，她把這本書帶去了社區的讀書會，也很受大家喜愛。其中有兩位快90歲的老姐姐，視力已經不行了，她就朗讀給她們聽。她們都說，要像中國的楊先生那樣，即使走在了人生的邊緣，也要充實地度過每一天。

END

版權聲明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