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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春茂:關於我和壽山石的故事,要從1986年講起

1986年的壽山,財富、焦灼之氣與爆破帶來的硫磺味,處處可聞。

在壽山村人眼裡,他們是坐在寶山上的人,靠山吃山,自古已然。

這一年正值「荔枝洞石」出產,彼時壽山頗有要向查慎行「鑿山山為空」靠攏的意思,人們將炸藥背進壽山,爆山,鑿山。

每當新礦洞開出瑩潤通靈的天價石,人們歡呼,隨之而來的是開採的再提速。

有人挖到礦脈一夜暴富,也有人因為挖到暗河或礦洞坍塌而命喪黃泉。

在這裡,失落與得意,幸與不幸,石頭裡看盡人心。

文|郭靈林

攝影|林庭輝

1988年初秋,姚春茂在壽山地質隊,帶福州大學地質專業師生野外實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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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無法想像那段歲月有多麼瘋狂」

「 而我身在其中。」

1986留在姚春茂印象里最深的是一種龐大的興奮感。

1985年,他從福州大學地礦系畢業,被分配到福建省地礦局閩東南地質大隊礦產五分隊,86年?隨著分隊來到了壽山村進行葉臘石的普查工作。

在這裡,他第一次進山見著壽山石,便徹底淪陷了。

1988年,姚春茂(左一)與同事在山間。

「你不知道,當時壽山石隨處可見漂亮的石頭,」他頓了一下,「真的太美了。」

作為一個地質專業出身的毛頭小伙,他就這樣把收集壽山石品種石當做了宿命。

1996年9月,姚春茂陪同方宗珪老師、中國寶石雜誌社賈中權主任及台商吳金泉先生一行在壽山考察。

恰巧他的任務,就是帶組負責壽山北峰:日溪—壽山—宦溪沿線方圓一百五十多平方公里的野外普查。普查組僅有三位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活躍在山間,兩三年間就發現了幾個中大型個新礦,一度拿到了區里的「找礦獎」。

2005年11月,颱風龍王過後。他陪同中國珠寶首飾檢測中心沈美冬、李寶軍主任及福建省寶玉石質量監督檢驗站站長鄭健等在壽山考察。

2006年10月,他陪同全國珠寶界檢測系統專家學者一行,在壽山考察。

每年有三個月,是姚春茂和普查組出野時間。剩下的日子他也是閑不住的,總愛在山上看石農開石頭,在礦渣裡面撿標本,或在溪田間尋覓。

隊長知道他執拗的脾性,在室內工作閑暇期間也就由著他在辦公室露個臉,便扭身上山的行徑。

壽山柳嶺礦脈外景,裸露的礦洞分布在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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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山」

姚春茂記得,彼時山頭上有百來個礦洞在同時開採,偶爾爆破的悶響聲會沿著地面傳來,著眼處是是一窩窩白色的礦渣石,在青綠草木中尤為扎眼。

他總去的坑頭石礦洞,當年滿溝谷都是稜角分明的石渣,頻繁進出的人們奔向更大塊的原石,對於這些還算飽滿的小石塊不屑一顧。

「炸藥的使用直接把壽山石的損毀提高了數倍,如今壽山石原石中的致命暗裂,都是這麼來的。」他說,「可是當年又有誰在乎呢?所有人都是為了快。」

一開始,石農堅信他們受著當地山神的護佑才能開出好石頭,每個礦洞旁都設有神位。開工前的進香是每日必行的禮數,村裡還有專門用於祭祀的「石王亭」。

月尾石礦洞外,滿眼充斥著石渣。

但隨著一塊塊好石頭被從山中剝離出來,繼而賣出高價,人們逐漸發現,只要成群結隊地將炸藥包背進山,即便不和神仙們商量,一窩窩令人熱血沸騰的美石同樣唾手可得。

山頭上風聲鶴唳。

一旦某家的洞道中出現了好石料,消息總會不脛而走。其他石農便會把自家的洞道往這邊打,速度極快,甚至出現洞道被攔腰穿過搶資源的情形。

「那個年代很瘋狂吧」,他嘆了句,「還有更瘋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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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壽山石」

1987年夏末秋初,姚春茂帶隊普查路過芹石村。芹石村雖然也屬於壽山鄉,但一開始並沒有找到礦脈,村民只能到壽山石上撿一些礦渣來賣錢。

普查組在老百姓家歇腳,村民們熱情招待,但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蒸飯、香菇湯和青菜,並無葷腥。飯畢要付錢,村民執意不收。他們說:「我們這裡什麼都沒有,怎麼好意思收你們錢。」言語間透著窘迫。

閑聊中他們談起壽山的美石,一臉艷羨。「他們問我,這裡的山上哪裡有礦,我說這邊沒有礦。但是高山底下西南面的河溝處可以去挖一挖,一定會走好運的。」姚春茂回憶,當時自己基於礦床理論和實踐經驗提出建議,就這樣透露了玄機。

不久,芹石村村民果真就在低洼濕地處找到了紅、黃、白等各種瑩潤的彩石,後來被人們稱為「鱟箕石」。其中黃色通靈上品「鱟箕田」,甚至可以做到逼肖田黃的地步。

自此,芹石村再也不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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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這句話用在80年代末到90年代的壽山再合適不過。每一個進出壽山的人,大多是想要賺個盆滿缽滿。

隨著田黃、坑頭、杜陵、善伯、旗降的大量開採,斷產許久的芙蓉石恢復出石,甚至連壽山石開採史上從未有過的荔枝凍首次面世。更有重達十斤的田黃現身,以第一手180萬,第二手380萬,第三手600萬的的價格挑逗著人們的神經。

上壽山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出現來自香港、台灣和日本的生面孔。

姚春茂所在的礦產分隊駐紮在壽山村部,每天他都能看到幾十輛小車上山買石頭,不分晝夜。彼時壽山還沒通有公共汽車,而芙蓉石的出產礦洞因為地勢崎嶇,大都只能騎摩托車上去購買。

其中購買最為瘋狂的當屬台灣人,常以「包店」方式購貨。

後來姚春茂才明白,台灣人之所以會出手闊綽,是因為發現壽山石的價格和價值之間的背離。

八九十年代,台灣客在金石文化上的承襲氛圍上,是依舊掙扎在「奔小康」路上的福州人所無法比擬的。當年與國民黨軍界官員隨同撤退到台灣地區的文人墨客,就帶走了清代田黃石《鴛錦雲章》印;六七十年代台灣經濟發展為藝術鑒賞收藏帶來了無限可能:從書畫界文人到商賈巨子,痴迷於壽山石的台灣人不計其數。

就這樣,數以百計的台灣商人來了又走,往複之間觸發了壽山石經濟鏈條上的開關。壽山石的價格也隨之水漲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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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說我玩石頭玩瘋掉了」

姚春茂收藏的開端,正始於這場壽山石價值急速拋升的「瘋長期」。

當時的中國人均月收入不過三四十塊,在地質隊工作的姚春茂,每月能拿到六十多元的工資,加上野外?貼,月收入已過百,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扣掉伙食費等日常支出,每月還能剩下七八十元。

但隨著「石情」的看漲,新出產的荔枝洞石寸章已經超百元,而玻璃地荔枝洞寸章則高達200元,紅黃白三彩荔枝洞寸章則突破500元。

他會花幾十元工資買一麻袋礦渣碎料;也會「斥資」八十元買下一塊銀包金都成坑薄片,後者成為他人生中第一個奢侈品。

「小姚玩石頭玩瘋掉啦!」在地質隊的同事這樣打趣他。

他一開始也刻些石頭玩。

山間的日子說充實,也無聊。他拿鉗子把鋸片扭成順手的形狀加以打磨,末端用棉布條包好,便成了一把簡易的雕刀。他自個兒琢磨,就地取材進行磨刻,雕刻出的小玩意全送了出去。如今現在只剩下一兩件小品留在手邊。

就這樣,日子飛快地過,壽山石的價格也飛快地漲。

「大概到了88年底89年初,我就明顯感覺只靠工資來玩石頭是玩不動的。」姚春茂感慨。

為了繼續他的玩石,姚春茂選擇扔掉自己的「鐵飯碗」,和上個世紀少多數的人那樣選擇「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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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玩石頭,哪有石頭玩我。」

帶著專業技術「下海」的姚春茂,被一位珠寶商高薪聘用。靈敏的商業嗅覺讓他如魚得水,不斷為公司談下大宗的訂單。很快,他的月收入提高了數倍。

「那個時候月收入過千的人可不多,我就是其中一個。」談起自己掙錢的本事,姚春茂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哈哈大笑起來。

從放棄地質隊的工作下海經商,再轉身開了屬於自己的珠寶公司,他一路還算順遂,手邊的品種石和印章也越收越多。

他總結,自己是「用一分的精力掙錢,用九分的精力投入到自己喜歡的石頭上面。」

別看姚春茂現在自詡為冷靜,他在收藏剛起步的時候,逐日「沉迷」,也過過一段終日無心他事的日子。

直到1989年年底,他前往深圳某工作室提貨。在等待的間隙,他翻看一本香港出版的《中國文物世界》,在一則關於台灣文物商店「寒舍」館藏壽山石文章前,他停住了。

文中刊登了「寒舍」所藏「清朝將軍洞黃芙蓉對章」及軼事。在他細細閱讀了附文之後,有個意外收穫。

文中提及,喜歡這對黃芙蓉對章、願意高價購買者不在少數,但「寒舍」創辦者始終不願意釋出。儘管如此,他卻不吝嗇與世人分享。每當在這對印章公開展出的時,展簽上總會寫這麼一句話「曾經我眼即我有」

「見到這句話,不由心頭一震!尤如當頭一棒,瞬間頓悟似的,「見過即擁有」,很多東西就放下了。後來我也時常將這句話轉贈他人。」

他說,自己被這句話「渡過去了」,自此之後,收藏便都是「暫得於己」。

打那以後,他開始為自己看上的石頭定價。一旦認定了價格,賣家多加一分他都笑著走開。在拍場上也是如此,衝動叫價在他身上極少出現。

我故意激他:「這麼多年,你就沒有遇到非買不可的石頭?」

他抿了一口手裡的茶,笑笑說「「還真沒有」,又說,「只有我玩石頭,哪有石頭玩我。」

在閑暇日子裡,他逛逛石攤,買買石頭,切切章,「喝點雜茶,玩點雜石,偶爾買兩本書擺擺樣子」,倒也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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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春茂的現狀」

如今,但凡遇到拍賣會上有好石頭出現,姚春茂總要折騰出時間和朋友結伴去,轉戰北京、上海、杭州。「坐飛機或者高鐵,嗖一下過去,看一眼。氣息對的東西一眼就能看出來,犯不著浪費時間考究似是而非的東西。有的人說找感覺其實是在說服自己(笑)。」

姚春茂拿著剛剛買下的心儀石頭疾步穿過人群。

「給你看我的收的石頭。」

說罷,他起身拿自己收藏的石頭給我看。我立刻正襟危坐探出頭去。

「這是蠟燭紅芙蓉,鄭幼林雕的,過兩天要送去展覽,我才整理出來;這是周寶庭的獸鈕對章,坑頭灰的,沒有款,在東南拍賣行上撿漏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石頭的從錦盒拿出來,握在手上摩擦一會,低著頭,看著手上的石頭一言不發。過了好一會,抬起頭把石頭遞給我,說:「嗯,現在還是頂喜歡的。」

「捨得賣嗎這些?」我問。

「除了品種石,其他都沒有什麼捨不得,也沒指望玩幾塊石頭就走上人生巔峰。」他盯著石頭沉默了一會,認真回答。

姚春茂在人和石頭直接畫了一道線,一邊是收藏,另一邊是投資。他堅定地認為自己站在線上,並努力保持理性,以擺脫市場對自己的干擾。

和市場上大部分買家不同,姚春茂自認為收的很雜。他逛拍賣會,也逛地攤和古玩城,從品種石到印章,只要認準了的石頭,從3塊錢到30萬都會下手。

「說來也無奈,盛產壽山石的福州本地,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壽山石收藏大家,大部分人都是以投資為目的下水。甚至到現在,好石頭依舊是作為」硬通貨「存在」。這也是為什麼,寮國石出現後大家會這麼害怕。」話畢,他咧嘴一笑,卻沒有笑出聲來。

我問他:「你怕嗎?」

他說:「當然怕。過去我總吹牛,自稱玩石頭玩了N年,你拿十個壽山石放這裡,我可以馬上說出其中九個來自哪個礦出來是哪個時期出的。現在寮國石進來了,我拿不準了。」

他思索了一下,「(就像)武俠小說里練了三十年的武功一下子被他廢了。」說著他把胳膊一抻,一身的素衣和黑銀夾雜長發讓他看起來還真有點武俠的意思。

事實上,姚春茂還有另一個身份——武漢地質大學珠寶學院研究生聯合培養導師。早在十年前,他就與學院教授合作,帶領研究生作課題研究,逐漸建立起壽山石石種的樣本庫。

身為理工生,姚春茂信奉的是數據。

三十二年來,姚春茂覺著自己算得上是個壽山石圈的見證者,看圈裡人來人往,有瘋狂和猶豫,也有失落與得意。

他說,「我知道自己這輩子都繞不開壽山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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