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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期 一個短篇

[ 本周主題:少年與惡龍]

編號:07-1

「收拾一下,準備走了。」飼養員老金抖抖鑰匙。

「收拾?準備走?」惡龍面露不解。

「對,你要自由了,」老金話不多,帽檐低垂,嘴唇是青灰的,「不用再吃胡蘿蔔了。」

空氣里盤旋著金色的塵埃,鐵盆里的胡蘿蔔閃耀著難以下咽的光,於是惡龍楞了一下。

自由?惡龍玩味著這兩個字,眼睛盯著空懸的鐵門。

錯愕,疑惑,思考,釋然,欣喜,雀躍。

我可以在省城裡肆無忌憚的噴火,用尾巴把友誼大廈抽得粉碎,在人民廣場單挑坦克和飛機,最後在火海中揚長而去;

我可以在城鄉結合部毫無顧忌的吃人,擄走他們最好看的村姑據為己有,接受農民工的頂禮膜拜,享受每周一雙童男童女的正高待遇;

我可以在郊區的崇山峻岭里盤踞建巢,小複式里生一雙兒女,兒子考公務員,女兒當高中老師,組建自己和諧美滿的三好家庭。

想到這,惡龍從水泥地上爬起半身,渾身顫動,輾轉反側,不能自持。

不過啊,不過。

思緒戛然,接著是遲疑,回溯,琢磨,疑惑,提防,試探。

「為什麼放我自由。「惡龍目光警覺,用指甲敲擊著地面。

「不需要什麼理由。「老金搖搖頭。

「需要的。「惡龍一向謹慎。

「國家發了文,鄉鎮動物園裡不準養龍,「老金說的直白,從胸袋裡摸出一盒廬山,「抽煙不?」

「啊,戒了。」惡龍擺擺尾巴。

「那借個火,」他把煙頭湊近惡龍鼻孔,「省里建了個療養所,需要雇一批奇珍異獸,鎮長昨天派人來,點名要你。」

「療養所?」龍的眼睛眨了眨。他想到稀疏的頭頂,年輕的女孩,顫抖的雙手,不屈的軀殼。

「三千六百平方公里,崇山峻岭,物產豐饒,」老金在空氣里畫了一個圈,「事業編製,包食宿有補貼,五險一金,單人單間,」最後他深深吐了一口煙,「鐵飯碗,我都羨慕你。」

惡龍於是又興奮起來,小小的籠子里有膨脹的空氣。

「收拾收拾,估計省里派人來接,」老金提起拖把向門口走去,「別忘了你的漫畫書。」

山川,河流,母龍,恐懼,脆弱的城市,無助的人群,想到這裡,每一個毛孔都要噴出火來。

但是啊,但是。

惡龍稍遲疑了,「我走了動物園怎麼辦。「

他想起了猴子、兔子、偽裝成小老虎的貓,老金假扮的熊。

不行的,根本沒人會來看這種東西,小孩不會,大人不會,傻子不會,瞎子也不會。

甚至猴子和兔子也不會。

「不用擔心。「老金頭也沒回,」到時候動物園裡會養雞,養鴨,養羊,羊豬。」

「還有鵝。」龍補充。

「對,還有鵝。現在鵝在網上很火,大家都喜歡,」老金稍頓,「總之總是有辦法的。你總應當高興的。「

有辦法嗎?

也許有,但是惡龍想不到,他已經不動腦子很久。

應當高興嗎?

當然應當高興,他是惡龍,不應該困在這樣的動物園裡;他應該在更大的舞台,為老幹部們翩翩起舞。

是的吧,是的。

老金走了,空氣里是潮濕與空蕩,像極了小小動物園的未來。

惡龍用指甲劃著地,三角形,圓形,斐波那契數列,維納斯的誕生,快雪時晴帖,共和國憲法,最後是一片心亂如麻。

這不該是惡龍該有的感情。惡龍不該有感情,只管做壞事就好。

做壞事不容易,當然做好事也不容易,所以惡龍難免困惑。

他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來。

比如前兩天,自己抱怨胡蘿蔔時,老金給他打了一罐羊奶,蹲在籠前用熱得快加熱的情景。

比如前一月,猴子一家新誕生的小寶寶,皺巴巴的一塊,軟弱而無用地抱了抱自己的鼻尖的懵懂。

比如前一年,村中心小學組織春遊,孩子們趴在欄杆上,有人說自己是長頸鹿,有人說自己是孔雀,不知人生險惡的好奇。

比如兩年前,動物園旁髮廊的爆炸頭小哥向自己丟了一枚硬幣,祈求老家讀高中的妹妹高考順利的虔誠。

比如三年前,鎮辦工廠的小太妹穿著新買破洞牛仔褲,在欄杆前從開園等到閉園,最後默然離去的沉默。

比如七年前,老金從一夥廣東來的食客手裡買下自己,賣掉火車,掏出所有積蓄時的決心。

有些情緒說不清道不明,但又橫梗籠門摳。

他的喉頭髮干,裡頭有劍膽琴心,有天雷地火。

「喂。「惡龍喊。

門口空空蕩蕩,只有老金水鞋的拖沓聲。

「喂喂。」惡龍繼續喊。

「幹嘛。」老金的聲音從猴山傳來。

惡龍猶豫了三分之一秒。

這種事自然不知道對錯,但是後悔是註定的。

自己是惡龍啊,誕生來摧毀人世間的惡龍。

左鄰是猴子,右舍是兔子,眼前是胡蘿蔔,這不該是惡龍應有的生活。

「我不走了。」但他還是喊了。

「什麼?」惡龍聽見拖把桿摔落水泥地的聲響。

「我不走了,」惡龍扒著欄杆,「我有辦法。「

即使是周末,鎮動物園的遊人也不多。

這個時代的小鎮青年,比起猴子、冰棍、態度惡劣的售票員以及惡龍,似乎更喜歡網吧一些。

幾個孩子追打過欄杆前。

鐵鑄的皮膚,有力的尾巴與脖頸,張開能遮天蔽日的翅膀。

「這就是大象嗎?」一個孩子吃力讀著牌子。

「這就是大象。」另一個孩子答,「我爹在省城見過的,過年回來時跟我講大象可大,和這隻一樣大。「

幾個大人也湊上來,議論紛紛,冷清的動物園多少熱鬧了一點。

陽光熱烈,惡龍有時候想,在社會主義的旗幟下,無論作為一條惡龍,還是作為一隻奇怪的大象,大概都能給人帶來幸福吧。

春嬌有話說

這周的主題是「少年與惡龍」,出題人是Harold。他一直想在一期寫作中增加整體性,於是這次他編了一個策劃,為眾人寫作指出了方向,力圖在這一期里展現五篇有連貫感的故事。

這是一種很有趣也很有挑戰性的嘗試,大家按慣例摩拳擦掌,大家也按慣例沒有理會:)

這幾周我去接受培訓,被困在一個伙食很好的荒郊野嶺里,終日以上課度日。日子雖然過得清閑,但是自己能支配的時間卻很少,於是這期的故事寫得很簡單。

本期故事,我反思了之前行文繁複的缺點,努力把文字用的簡潔有力;另一方面,我也盡量在文章里增加了一種陌生的氛圍,捏造一種荒誕下的真實感。

總之這是一個耐人尋味的小小短篇,文題來自腰樂隊的同名歌曲,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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