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爹爹出走了

俗話說：「灰麻雀，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城郊鄉小李庄的李阿根就是這麼一隻灰麻雀，自打娶了媳婦趙彩娥、有了兒子小根子後，他待爹爹李老漢便一天不如一天。李老漢早年喪妻，受盡孤苦艱辛，誰料到今天又要受兒子、兒媳的窩心氣，他越想越傷心，一怒之下提了根打狗棍出走了。

爹爹走了，李阿根也沒放心上，不問也不找，倒是村主任找上門來，將他兩口子嚴厲地訓了一通，責令他倆儘快將李老漢找回來，不然將在這次文明戶評比中給他家掛黑牌。李阿根雖然氣惱村主任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但也知道一旦掛了黑牌，那可成了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了。無奈之下，李阿根和趙彩娥只好來到縣電視台，花了60元的肉痛錢，播放了一則「尋人啟事」。

第二天一大早，他倆剛起身，就聽大門被敲得「砰砰」響。趙彩娥懶懶地罵了句：「莫不是老無用回來了？」李阿根開門一看，才發現不是爹爹李老漢，而是乾爹鄭老忠。這鄭老忠是李老漢的結拜義兄，當過兵，打過仗，脾氣耿直，由於他孤身一人，自小李老漢便讓阿根認他做乾爹。後來鄭老忠年老體衰，便由鄉里安排進了幸福院，平常就難得再到李家來。

李阿根心中忐忑不安：乾爹一大早來，一定是為了爹爹的事。果然鄭老忠手杖一點，開口就焦急地問：「乾兒呀，我昨晚看電視才知你爹不見了，到底咋回事？」狗怕揭皮，人怕揭短，李阿根哪敢在乾爹面前說實話，只好支支吾吾地說爹爹神經有毛病，自個出走的。趙彩娥也忙湊上來，一個勁地說他倆平日如何孝敬李老漢，而李老漢走後兩人又是多麼難過，最後還假惺惺地擠了兩滴眼淚。

鄭老忠聽得直搖頭，他想了想，說：「你們爹好沒福氣！這樣吧，乾爹我沒兒沒女，就在你們家住兩天，讓我享享天倫之樂，順便我也可以聽聽你們爹的消息。」李阿根兩口子一聽，大眼瞪小眼，卻不敢吱聲。

走了親爹，來了乾爹，李阿根窩囊，趙彩娥窩火，明著不好說，於是趙彩娥就指著自家那隻大公雞連數落加罵：「從哪兒飛來的老野雞，跑到我家討食吃，真不要臉！」又借著餵豬的當兒狠狠踹了大肥豬兩腳，眼睛斜瞟著鄭老忠，罵道：「無用的蠢豬，只知道喝喝喝，早晚一刀宰了你！」趙彩娥的話中話，鄭老忠一聽就懂，不過他不氣也不惱，從廚房裡拎來一把切菜刀，一邊大步走向豬圈，一邊說：「彩娥說得好，這頭無用的蠢豬，我看晚殺不如早殺。三十年前我干過屠夫這一行，讓我替你們一刀宰了它，也算幫你們倆干點活！」

李阿根在一旁結結巴巴要緊道：「干、乾爹，這頭豬有用、有用的。俗、俗話說：『養只母雞能、能下蛋，養頭肥、肥豬能賣、賣錢……」

鄭老忠一聽此話，臉色就變了：「說下去呀，這後面一句是怎麼說的？」

李阿根的聲音小得像蚊子：「養、養個兒子能、能端飯。」鄭老忠「咣當」把手裡的菜刀一扔：「這話虧你說得出口？」

正好這時候，村主任來了。村主任告訴他們，剛才鄉里來電話，說有人把一個在公路上逗留的瘋老漢送到了鄉政府，看年齡、打扮，這人很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爹，讓他們快去認領。

李阿根愁眉苦臉地來到鄉政府接待室，一看，長條椅上坐著的不是他爹，只不過是個同他爹年歲相仿的老漢。李阿根心裡的石頭一下子落了地，轉身就要走人，卻不料那老漢卻不顧一切地撲上來，拉住他大叫：「根子，快帶我回家！」李阿根大驚，忙去掰那老漢的手：「你這個瘋老頭，誰是你兒子，你認錯人了！」偏那老漢扯住他不鬆手，流著淚翻來覆去一句話：「根子，咱們回家，快回家吧！」

吵鬧聲引來了不少人圍觀，人們紛紛斥責李阿根太不道德，怎麼也不該嫌棄有病的爹爹。李阿根滿頭大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兩條腿想走也走不脫，最後只好答應把瘋老漢當爹爹領回去。接待站負責人不放心，再三關照李阿根，一定要善待老人，還說：「過兩天我們還要到你家探望老人家，如果發現你有虐待行為，我們將向法院起訴你！」

一路上，瘋老漢扯住李阿根不肯撒手，生怕他跑了似的。趙彩娥見李阿根莫名其妙領回個瘋爹爹，禁不住號啕大哭，直罵李阿根窩囊無用。倒是鄭老忠拉著瘋老漢的手問長問短，給他換上乾乾淨淨的衣服，端出熱飯熱菜讓他吃。兩個老人在一起話特別多，最後鄭老忠總算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原來瘋老漢姓黎，本來不瘋，只因他兒子根子在外打工，一去兩年連信也沒來一封，老漢思子心切，變得瘋瘋癲癲，到處找兒子。說來也是巧中巧，李阿根的身材、模樣與黎根子長得十分相像，難怪老漢瘋勁上來揪住李阿根不放手了。鄭老忠感嘆萬分：「真是兒行三日父擔憂，父在千里兒不愁啊！」鄭老忠拍拍李阿根的肩膀，說：「咱把黎老漢的情況跟鄉政府說明白。在黎老漢沒找到兒子之前，你就做他的『根子』，當他把親爹養起來。」李阿根自知自己對爹不孝，做下了虧心事，如今只好啞巴吃黃連，有苦也得咽。

左鄰右舍聽說李阿根領回來一個瘋爹爹，都來看熱鬧，趙彩娥羞得恨不得有個地縫鑽下去。她悄悄拿了幾件換洗衣服，正準備去娘家躲幾天，不料還沒等她抬腳，只見自己的爹爹趙老漢竟先踏進門來。趙老漢唉聲嘆氣地告訴女兒，她弟媳婦近來擰眉毛瞪眼睛，臉蛋拉得絲瓜長，嘴巴綳成驢橛樣，吵得他不得安寧，只好來女兒這裡避避難。趙彩娥一聽大吃一驚：「爹，她……她不是一直挺孝敬您的，怎麼會……」

趙老漢眼睛狠狠一剜她：「嗨，還不是跟你這當大姐的學的樣？她聽說你把你公公氣跑了，也跟我鬧起來，還不是想趕我走。唉，人老了，無用了！」趙老漢一聲連一聲地嘆氣，趙彩娥呆愣半晌，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這下可好，氣跑一個爹，來了三個爹！每天光三位老人的吃喝拉撒睡，就夠李阿根和趙彩娥忙得手腳不停。偏偏村主任又不依不饒，三天兩頭上門催他倆找回親爹，說是掛黑牌的期限快到了。

李阿根兩口子急得四隻眼睛一抹黑，這些日子，他倆思前想後，心裡別提多懊悔了！李阿根想起爹爹這麼些年風裡來雨里去拉扯自己的艱辛，而自己卻耳根軟，一味聽信媳婦的話，致使爹爹生氣出走。還是乾爹說得對，烏鴉知反哺，羔羊懂跪乳，自己這樣對待老人，真是禽獸不如啊！趙彩娥呢，她見自己一腳走歪，親爹被弟媳學樣趕出來，將心比心，更是悔不該那樣對待公公。終於一天早飯後，他倆痛哭流涕，將爹爹出走的真相對三位老漢來了個竹筒倒豆子，懇切地認了錯，並保證今後一定痛改前非。

鄭老忠和趙老漢對望一眼，同聲問：「你倆真的知錯了？」李阿根和趙彩娥同聲答：「知錯，真的知錯了！」

兩位老漢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兩個年輕人莫名其妙。於是鄭老忠便爽爽快快揭了底。

原來李老漢那天氣怒交加出走後，巧了，在半道上迎面碰到同來探望他的鄭老忠和趙老漢，如此一說，鄭老忠氣得怒髮衝冠，趙老漢急得團團亂轉。到底是老年人智謀多，他倆一合計，先安頓李老漢在鄉里的幸福院住下，隨後先由鄭老忠上門住下來，唱紅臉狠狠教訓教訓他倆，然後再由趙老漢上門唱花臉，假說兒媳不孝順，促使他倆好好反思反思。至於那位瘋老漢，是他們誰也沒意料到的小插曲，不過這個小插曲來得還正是時候。

李阿根和趙彩娥聽得又慚愧又感激，他倆忙拉了架子車，誠心誠意到鄉幸福院接爹爹去了。這下，他們家中將要有四位白髮老漢聚首了！

文/王永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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