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刻爾克》:清脆的槍聲,銳利的場景
如鞭炮般炸響的槍聲。這是看過的所有電影中最不同也最真實的槍聲——2003年伊拉克戰爭時,曾看過一段戰地實況轉播,聽到的就是一陣類似的槍聲。
清脆,銳利。對,應當就是這種感覺。
多少年後,說起《敦刻爾克》這部電影,首先浮現在腦海中的,一定會是影片一開始時射向從戰場下敗退下來的幾名英軍士兵的那陣槍聲,當然還有後來射向士兵們藏身的那艘擱淺商船的槍聲。
不僅因為槍聲逼真令人難忘,更是因為其中的銳利感。銳利,正是這部電影讓人感受到的主基調。
大歷史下的小人物,始終是電影最感興趣的視角。這也是對的,歷史不可能窮盡所有人,那麼,這個任務只能交給電影了。但怎麼還原確實是道難題:那場大撤退的倖存者們後來回憶起來,一定會是沮喪的,同時又是僥倖的,他們會抱怨、會心悸,會慶幸,當然還會出於本能選擇性放大一些壯舉、一些巧合、一些自以為是的臨危不懼。而這恰恰又契合了後世人的心理接受結構——巨大的災難里,每個人都期盼更多人能因為機敏或巧合倖存下來。這或許正是很多此類影片中總是塞滿不凡角色或離奇情節的緣由所在。
但換個角度想一下,倖存者的視角,對那些罹難的人來說,公平嗎?或者換言之,對敦刻爾克大撤退中所有在場的人(包括後來的生者和未逃脫的逝者)來說,採用這種視角來敘事,合理嗎?
諾蘭的《敦刻爾克》,顯然是在追求以所有在場者的視角來呈現這場大事件。為了擺脫後世人的視角局囿,他採用了場景化敘事手法以力求客觀。為了讓觀眾能夠及早認知這一點,影片一開始就以字幕的形式突出提醒了三大場景:海灘防波堤、空中和海上。隨後,主要的敘事都是在這三幕場景中展開的。一位大學好友觀影后感嘆說,這部影片找來找去,找不到一位主角。
這種感受,或許正是這部影片所要追求的效果。每個片中的人物都是場景中的一員,服從的是場景的邏輯:幸運與不幸,往往會在片刻前後和一念之間傾覆。反差何其銳利,但場景中的人身不由已——試想,面對戰爭或巨災,又有誰能如願以償等到巧合與幸運的降臨?
以慘烈殘酷的畫面來凸顯這種銳利感,正是這部影片能產生打動人心力量的根源之一。
影片在色調、用光和鏡頭語言上都對場景化敘事進行了強化:海灘防波堤的場景始終是陰冷的,並且較多運用遠距離的長鏡頭來凸顯那種壓抑感與無力感。雲霧遮擋的天空,藍色很遠很淡,晃眼的白白的太陽,灰濛濛難以清澈起來。唯有海上的色調是豐富變幻的,特別是從民船「月光石號」上感受到的片刻平靜甚至還有夕陽下的舒緩,可以讓人在總體壓抑的基調中緩口氣——當然,這也是內在的場景邏輯,因為上了這條船的人們都是幸運的,到了這裡,也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場景中的人是雜亂和無奈的:逃生的慾望越強烈,喪生的不幸也來得越快;本以為尋找到諾亞方舟,最終地成了吞噬生命的黑洞;身處海水之中,卻被活活燒死——這樣銳利的對比在片中俯拾皆是,這其實正是大事件中不幸罹難人們遭遇的、但卻被遮蔽的真實。儘管如此,為了生的希望,齟齬與衝突也無處不在:不同國籍、不同團體之間的撕裂,甚至是獲救的士兵為了生的希望而失手打死拯救自己的懵懂少年。
大歷史事件中,後世人最希望讀到的那種英雄主義和情懷發生在天空和海上。在影片中,這是被場景所賦予和框定的。除了銳利的槍聲,諾蘭將空中戰鬥場景也進行了十分逼真的再現。這樣的情境中,三名空軍戰士的英雄舉動也就自然而然了:無論是被擊中後水上迫降,還是耗盡所有燃油後迫降敵方陣地、引燃飛機後再被俘。當然,還有那位肩負重任、同樣無奈的將軍。
如果說非要在影片中找一位主角,那麼,這個主角應當是船長道森。臉上寫滿滄桑,遇事冷靜,執拗但靈活,彷彿經歷過一切——的確,自己的兒子在這場戰爭一開始就喪生了。是場景激發英雄氣概,而非相反,這部影片在這一點上還是展現了相當的深度。
影片最後,場景徹底切換回到故土:車窗外的人群是熱情的,草地一片碧綠,與影片起初、這時或許已經被人們遺忘的庭院盛開的薔薇遙相呼應——畢竟,這是一件發生在5月暮春的大事件。而邱吉爾的下議院演講詞,也預示著更多類似場景隨後將重複再現。
歷史事件的全部真實和個體真實不可能被還原。那好,就從場景和邏輯上去還原吧——這就是《敦克爾刻》的嘗試。沒有硬漢、沒有引人入勝的情節,至於愛情,那就扯得更遠了。留給你的,只會有清脆銳利的槍聲和求生卻無奈的人群。但可以肯定,它是一部讓人印象深刻的電影。
(圖片翻拍自大熒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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