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王過 藝術范兒

我喔了一聲：剪頭剪頭，那請剪吧！柏林姐！她又翻了翻冷冷的單眼皮：什麼姐不姐的，就叫柏林。

有一天，我出門買菜，看見樓下理髮店門口站了一個新來的理髮師，立即被吸引了。她穿著緊身牛仔褲和白體恤加黑西背，短髮，一束長劉海蓋住了半邊臉，露出的那邊臉冷冷地長著一撇單眼皮眼睛，還叼著一支煙。我覺得她很有藝術范兒，想想也該剪頭髮了，就走進去。

對了，我平時在生活里看著比較普通，但是我熱愛藝術范兒。

她讓我在椅子上坐下，用一個極其瀟洒的動作把劉海甩開，讓我看見了她另一邊眼睛，另一撇冷冷的單眼皮——後來我知道這是她的招牌動作。一般來說，她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就會甩劉海；或者她開始甩劉海的時候，就是準備要說話了。

我友好地問：請問怎麼稱呼你啊？她一邊給我圍上圍裙，一邊說：你叫我柏林吧。我遲疑：就是那個德國的「柏林」么？她嗯了一聲，從斜跨的腰帶上取下一把剪刀「嚓嚓」空剪了兩下。「哇，好藝術的名字！這是你的本名么？有什麼寓意么？」她翻了翻冷冷的單眼皮：你是來剪頭的還是來聊天的？我喔了一聲：剪頭剪頭，那請剪吧！柏林姐！她又翻了翻冷冷地單眼皮：什麼姐不姐的，就叫柏林。

我識趣地轉移話題，開始描述自己想要的髮型。這時候，柏林姐又說話了：你能不能閉嘴，不要打擾我的藝術創作。

說完白了我一眼，吹了吹手中的長嘴剪，像是吹一把剛剛打出一發子彈的手槍，站立在一邊。我立即閉了嘴，我說的話是：鬢角不能太短，頭髮右邊打薄，左邊劉海斜著打碎。在她氣勢的震懾下，我閉嘴之後依然用可憐又祈求的眼神看著她。她覺得我還算聽話，剪刀在食指上輪著轉了兩圈，嘆了口氣，開始給我剪，一邊剪一邊淡淡地說：你以為剪頭髮那麼簡單么？這是一種創作，對於創作中的藝術家，要給予充分的尊重知道么？這個世界那麼乏味知道為什麼呢？人云亦云，只有流行，沒有個性！你要相信我。我一眼就看出了你的氣質適合什麼髮型！我的頭被她正剪，不敢動，只能嘴裡發出「嗯嗯嗯」的聲音來回應她的論藝術。我發自內心認同她說的話。

剪完了之後，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半天沒有回過神來。我覺得這個時候要是敢有什麼個人意見，就是對藝術的褻瀆。我的髮型是：兩邊鬢角像是男人那種短貼著被剃了上去，一撇長劉海從左像右下垂掛著，由於有點擋眼睛，我下意識地甩了一下劉海——柏林姐也在鏡子里也做了這一動作，然後點了一支香煙，對我眯縫著眼睛，翹起了大拇指，嘴裡冒出了一個字：贊。

離開理髮店的時候，她又說了一句話：記住，有的理髮師剪的頭髮當時看著好，過幾天就不行了，而我的要長一段時間，才知道我的好。我對她裂開了一個像是哭一般的笑。

夢遊一般回到家中，嘴裡莫名哼起了「長大後我就成了你」。大概一周都不下樓，因為在鬢角沒有長出來之前害怕別人笑。當然了，我也在等著她的那句「才知道我的好」。我對於藝術還是有敬畏的。

大概過了一個月，我的髮型莫明變得越來越順眼（因為鬢角終於長出來的緣故），甩前劉海的動作也越來越嫻熟。我覺得這大概就是柏林姐說的「之後就會覺得我的好」吧。我習慣一個月去修一次頭髮，於是又去了柏林姐的店。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吸引我的力量，難道是藝術？她瀟洒地把圍裙給我圍上之後，笑笑：說吧，你這次有什麼要求？圍裙包住了我整個人，所以她看不見我在圍裙下攤開的雙手，我說：隨便你，我相信你的判斷。她爽朗地哈哈大笑：懂行！我一看你就不是一般的家庭主婦！我眼睜睜看見她的把剃刀又貼上我的雙鬢，閉上了眼睛，心裡暗暗吶喊著：我這是為什麼啊。另一個聲音響起來：……為了藝術。

但是她的剃刀並沒有剃下去，而是停在了空中。我睜開眼睛，發現她在鏡子里端詳我，用一種藝術家的犀利眼神，還圍著我轉了好幾個半圈，看得我不由得臉發燒。她最終把剃刀用食指轉了兩圈之後，「唰」地插回了腰間的工具袋中，她身上這個插滿美髮工具的工具袋讓她具有一種英姿颯爽的美感，像是軍統女特務。她雙手扶著我的肩頭，甩了一下劉海：你啊，不能再剪我這種頭了，雖然我剪很好看不代表你剪也好看！你的鬢角不能剪那麼短，我決定把你頭髮右邊打薄，左邊劉海斜著打碎。我覺得這話耳熟，想了想，忍住沒有提醒她這是我第一次說的話。她露出一個滿意又自信的微笑，又甩了一下劉海：看，只要給藝術家充分的信任，她就能為你找到你最適合的髮型。我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把手特意從圍裙里鑽出來，對她翹起來一個大拇指：贊。

和柏林姐熟悉了之後，她甚至告訴了我她名字的全稱，並不是「柏林」，而是「柏林牆」，有著十分美好的寓意——求推倒。很藝術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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