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行吟‖嚴曉霞：飄逝的遺韻
在一些神清氣爽的日子裡，我喜歡和家人一起走出家門，用心去觸摸陳倉大地的文化之脈。
趟過千年為度的河流 ，穿越漢高祖劉邦當年「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路途，我的腳步首先落在最靠近我的山陵——常羊山。那裡，安葬著我們的先祖——炎帝。史載炎帝生於古陳倉的蒙峪，長於姜水，遍嘗百草，發現了可以食用的野生植物，將其逐漸培育成農作物。又「砍木為耙，揉木為耒」，開創了中國農耕文明史和醫藥史。每逢七月初七，天涯海角的遊子總會千里迢迢趕往這裡尋根，虔誠地祭拜自己的始祖。秋風吹落了遊子雙眼中飽含的熱淚，卻未曾吹散他們心中尋蹤問祖的深深情結。
越過炎帝陵，我的腳步停留在佛門凈土法門寺。蹣跚學步時就曾巡拜過的法門斜塔，終於不堪風雨的侵襲，在我十八歲那年坍塌了，猶如在我鮮活亮麗的青春歲月落下了一場霜雪，我為靈魂深處驕傲的印記轟然而去而惋惜。然而當歷史的塵煙散去，才知故鄉的斜塔下，珍藏著一幅多麼壯美的大唐文化畫卷，此後不止一次踏上這片聖土，一塵不染參禪意、萬法皆空證佛心。
位於周室肇基之地的周公廟，那興盛的香火一直點染著周秦文明之光和中華文化之源頭。每每走進這座歷經風雨的廟宇，總會被其厚重的文化氣息壓得喘不過氣來，只能俯拜，只能敬仰。在這裡，道家思想浸潤過的古樹參天，蒼苔森森的屋脊上那守望了百代的圖騰似乎仍在啾啾而語，訴說著鳳鳴岐山的悠悠往事。推天道以明人事的周易和以物象取義象的八卦常讀常新，穿越時空隧道，彷彿千年的佈道者仍在念念有詞：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之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大音稀聲，常見耳聰者聞之肅然。
讓我長久注目的是市郊一個「平台五鼎」的建築物，這是我國最大的青銅器博物館。步入現代化設施齊備、燈火輝煌的殿堂，一些文明的碎片在向我展示著遙遠的西周王朝的背影，訴說著那段「藏禮於器」的悠悠歲月。王室貴族們的酒器造型精美、紋飾華麗，彷彿仍有醉人的酒香溢出；那些曾經烹煮肉食、宴會祭祀的青銅鼎，彷彿仍在鋪排著三千年前的盛宴。相傳，天子九鼎、諸侯七鼎、大夫五鼎……好一個森嚴而不可逾越的「周禮」。在館內一隅，一組寂然無聲的編鐘，引我側耳聆聽，彷彿仍有餘音裊裊。這是我國現存最早的一組編鐘，共三件。曾經用它擊奏的樂曲何等的單調，但在文武百官分級分鼎進食之時，給那些在今日看來粗茶淡飯的晚宴帶來多少歡樂。如今，只能默然向人們訴說著一個個「鐘鳴鼎食」之家的過往雲煙。一些銹跡斑斑的青銅兵器泛著青冷的光輝，憂鬱的躺在博物館裡，沉默了幾千年，也懺悔了幾千年。它們曾經穿透過多少無辜者的胸膛，使老百姓生靈塗炭，我不得而知，只知它們曾經追隨著武王揮戈討商紂的獵獵車馬和披甲蒙胄的士卒，嘯傲在人喚馬嘶的疆場，成為冷兵器時代罪惡的見證。
這些閃爍著周秦文明之光的青銅器在一個王朝走過時被丟棄了，又被黃土掩埋。曾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地是王權的象徵，土地也是貧民百姓賴以生存的生命之源。土地更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悉心地保護著自己懷中的這些歷史遺迹，為了幾千年後，向人們展示自己曾經孕育過的輝煌歷史。
再過三千年，該用什麼來珍藏我們的歷史？土地越來越少，而城市的遺迹越來越龐大。我想到了能網捕任何一個僻靜角落的電腦。雖說我們已順利地解決了「千年蟲」問題，然而，下一個千年，誰能保證，沒有更精明的「千年蟲」來破壞我們的記憶系統？我們那些被塵封在電腦中的歷史，那些用軟體餵養起來的記憶和前輩們苦思冥想的經驗，如果毀於一旦，我們的日子將是多麼的蒼白！
徘徊在腳下這塊創造了歷史又珍藏了歷史的土地上，穿行在每一座曾經輝煌的城池之間，我深切地感受到生我養我的這片土地的厚重和悠遠。一個拂之不去的念頭長久地縈繞心頭：卑微的我能為這裡的文明之光延續下去做些什麼？然而，除了手中的鈍筆，我一無所長，只能藉此書寫我們這個時代的精彩和一些無愧於周秦文明的印記，並把美好的記憶留給明天，留給歷史。
作者簡介
嚴曉霞：女，1968年生，陝西扶風絳帳人，現供職於寶雞市金台區。中國散文學會、陝西省作協會員，寶雞市作協副秘書長。金台區「十大傑出青年」「巾幗十傑」。堅持文學創作20餘年，作品散見於《讀者》《美文》《延河》《小品文刊》《秦嶺文學》等文學刊物和報紙副刊，代表作《回娘家》被收錄在《中國精短散文100篇》，出版散文集《此情可待成追憶》。
醉墨書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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