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稱部分產婦會經歷最高級別疼痛，但中國無痛分娩不到一成

陝西榆林產婦跳樓身亡一事引發廣泛關注，涉事醫院和產婦家屬雖各執一詞，但毫無疑問的是產婦在跳樓前承受了難以忍受的臨產痛苦，因此剖腹產、無痛分娩等也成為此次事件中被聚焦的關鍵詞。

9月5日晚，知名產科專家、上海市第一婦嬰保健院前院長、中華醫學會圍產醫學分會前任主任委員段濤對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表示，部分孕婦在生育過程中承受著最高級別的疼痛，而無痛分娩雖已在國內應用達一二十年之久，但仍難以推廣，剖腹產比例也居高不下。

段濤表示，由於缺乏收費標準，醫院實施分娩鎮痛只能按硬膜外麻醉標準收費，實施過程也費時費力，且總體上醫院麻醉師數量仍相對較少，分娩鎮痛所需的人力和時間投入難有保障。

「無痛分娩，收費非常低，消耗的人力和時間又很大，有誰願意去做這個事情呢？」段濤表示，此外值得關注的是，在我國廣大農村地區仍存在將女性物化成生育工具的落後觀念，而觀念的改變仍任重道遠。

值得注意的是，據公開資料顯示，在歐美國家，無痛分娩比例高達80%以上，而在中國目前還不到10%。

與之相對的是，根據世界衛生組織在2007年至2008年對全球剖宮產率（即剖腹產）調查的結果，中國以46.5%位列世界第一，多年過去，中國總剖宮產率仍遠高於世界衛生組織推薦的15%的上限。

南京市婦幼保健院舉辦「快樂產房——分娩鎮痛日」諮詢宣傳活動,無痛分娩團隊在胎兒大學給准爸爸媽媽們宣教無痛分娩及分娩期間的科普知識並現場答疑。視覺中國 資料圖

「醫療機構沒有動力推廣和使用無痛分娩」

在陝西榆林的這起悲劇發生後，無痛分娩成為公眾熱議的關鍵詞之一。

段濤在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表示，一部分孕婦在生育過程中將會有最高級別的疼痛，已非常人所能想像和承受。

「事實上，孕婦感知的疼痛級別是一個正態分布的情況，大部分人所感知的疼痛還是可以忍受的，有小部分人生孩子是不痛的，還有一小部分人生孩子的疼痛是無法忍受的。」段濤說道。

而目前臨床上在生育中鎮痛的方法主要有藥物鎮痛和非藥物鎮痛。段濤告訴澎湃新聞，藥物鎮痛中最主要的是通過麻醉方法實施分娩鎮痛，非藥物鎮痛主要為按摩、水中待產等。

在段濤看來，分娩鎮痛的好處和效果是顯然易見的，既能減輕孕婦的痛苦，更關鍵的是為產婦買了一份保險。

「例如在分娩過程中，子宮發生破裂，此時要快速做剖宮產，如果有分娩鎮痛的措施在，加一個劑量一翻身就可以做手術了。」段濤表示。

然而事實上，無痛分娩卻在實際應用中難以推開。

對此，段濤對澎湃新聞分析稱，這主要是政策原因和缺乏麻醉師的客觀困難所致。

段濤表示，一方面全國大部分地方對分娩鎮痛沒有額外的收費標準，只能按照硬膜外麻醉的標準來收費，「硬膜外麻醉才多少錢，如果做硬膜外麻醉再做一個剖宮產，那麼半小時就解決了，但是分娩鎮痛的話，麻醉師和醫生要一直看著產婦十幾個小時，還不能額外收費，只能收硬膜外麻醉的費用。在這種前提下，收費不能解決，入不敷出，醫療機構沒有動力去做這個事情。」

段濤稱，其次，無痛分娩需要大量麻醉師，然而目前總體上醫院麻醉師數量仍較少，高負荷的工作甚至推高了麻醉師的意外死亡率，「連這些日常的手術工作都完成不了，怎麼有時間去做分娩鎮痛。」

針對此類問題，段濤表示解決之道關鍵在於建設一個合理的機制，「給分娩鎮痛一個收費標準。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機制，是很難可持續的。」

剖宮產比率居高不下與抵制排斥並存

與難以推廣的無痛分娩相比，中國的剖宮產比率多年來卻居高不下。

段濤表示，中國剖宮產的比率雖有不同口徑和說法，但平均是在40%~50%之間，而這遠超世界衛生組織的推薦的15%的上限。

段濤說，目前中國政府已經在提倡安全降低剖宮產率，但並沒有強制性指標。

而與居高不下的剖宮產率相對應的是，仍有少部分人堅決排斥剖宮產。

段濤表示，首先，少部分人擔心剖宮產影響二次生育和胎兒。其次是不願花錢，因為不論是無痛分娩和剖宮產都要花錢。第三，中國事實上仍是男權社會，仍有人認為女人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在一些農村地區和偏遠地區，女性被物化為生育工具，不會考慮產婦所承受的痛苦。

「我們曾經碰到過，搶救產婦要採取措施的時候，問家屬同意不同意，家屬講的第一句話是要花多少錢，醫院說加起來要四五千塊錢，家屬說不要救了，四五千塊錢可以回鄉下討一個新的老婆。」段濤表示，類似事件中體現出的落後的生育觀念在部分地區仍根深蒂固。

而對於中國剖宮產率遠高於世衛組織推薦標準的現實，曾參與世界衛生組織相關會議的段濤分析稱，這事實上與中國國情息息相關。中國多年來推行獨生子女政策，因此大部分產婦是初產婦，很多國家經產婦比率比中國高很多，而初產婦的剖宮產率是高於經產婦的，因此不能簡單地兩相對比。

此外，段濤還表示，世界衛生組織推薦的剖宮產比率，考慮的是超過這一比例後，孕產婦的死亡率不再下降，但並未提及圍產兒（懷孕28周到產後一周期間的胎兒或嬰兒）的死亡率，「還要看剖宮產率到了什麼水平後，它的圍產兒死亡率不再繼續下降，這才合適。」段濤說道。

而回到此次熱點事件，段濤也在採訪中表示，在釐清真相外，公眾更應看到事件背後的問題和癥結所在，並以此為契機推動相關問題的解決和觀念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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