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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瓜店的老闆娘 (小說)

我是愛吃苦瓜的。我火氣大,用苦瓜敗火。

苦瓜這東西,長得丑,雖翠綠著好,可表皮疙瘩著,總覺得不怎麼好看。如果一個人,臉白,卻不平,有疙瘩,怎麼能叫人喜愛呢。我們這裡有個地方,能把苦瓜作出幾個花樣,能炒了吃,涼調了吃,僅涼調就是兩樣,咸一樣,甜一樣,不同口味,都好吃。再送一缽苦瓜湯,再深一步的敗火。因苦瓜,一時引來不少客。本來我們這裡是不大出苦瓜的,可這個飯店偏把苦瓜做出了名氣,拉來許多人來吃,就在這小地方轟出了名。那個飯店也索性叫了苦瓜店。

來吃飯,我覺得也有是追老闆娘來的。這不是瞎猜,是真實。苦瓜店是一個女人做老闆。叫老闆娘,可沒見過老闆啊,有的說老闆死了。可我的確從來沒見過老闆。對老闆的死,有兩種說法,一說老闆有了錢後,去雲南那裡販毒,被逮住槍斃了;一說老闆和一個女孩私奔到南方去了,不久被黑社會壓到海里淹死了。這兩種死法都不大光彩,是否可信,誰也證實不了。

這老闆娘四十多了,英氣,姿色算不上一流,可人到這個年紀,尤其是原來有八九麗質的女人,少了縹緲,多了踏實。身上的那股雌柔交織的氣質,像極了午後的岩茶,或許就是午覺的那個厚實勁兒。眼大,待人時更把大眼睛用的恰到好處,笑就掛在眉眼間。臉盤方整,鼻子嘴搭配得合適,屬褪了俏麗後的耐看型。她曾經可能小蠻腰過,做姑娘時或許如一炷香縷,可這時真的沒有了過去。有人是來吃飯吃酒,可也有來是為了看老闆娘的。在苗條成主流的現在,這個女人以她腴美使不少男人著迷。這女人啊,太瘦了不好,太肥了不好,苦瓜店的老闆娘的胖瘦正合適,是那種糯米般的甜而不膩的女人。男人就這點花綠心腸,說破了也沒有什麼不好。

苦瓜店不大,裝飾得雅緻有品,又在城心上,生意一直不錯,人來人往的。是攆著苦瓜來的,還是攆老闆娘來的,分不大清楚。店之二樓,是老闆娘和員工住宿的。老闆娘是樓頭的單間,早上她啟了窗,梳頭,恰早起的太陽把一條光伸在她的窗台上。有人從樓下街上過,常看到老闆娘梳頭和輕施粉黛的樣子。暗紅色框子的小方鏡常年豎在窗檯子上。從街的那頭過來,鏡子里反射的一片光,就曾打過人的眼。當她合了窗,那就是下麵店里開始接待客人了。她不慌不忙的下來,一團香氣的坐在一樓店一角的辦公室里,看外面就餐的情景。店裡夥計們,勤謹著跑動,她不用說話,他們看她的眼色就知道怎樣做。

因為主營苦瓜,店裡總飄散著淡淡的苦味兒。

日子很平靜,她很在意她的店。店裡的生意也像河一樣,沒有哪一天暴漲過水,也沒有哪一天塌泄了水。過了幾年了,苦瓜店連一點讓人以為好看好聽的事也沒有,只是買了一三輪一三輪的苦瓜,再做了宴,送到客人肚裡,再去買,實在顯得苦瓜店過於素淡清平。終於來了:就在那一年的秋里,快入冬時,來了一場好戲。主角是老闆娘。在人們把日子過睏乏了時,老想有點刺激讓神經蹦跳一兩下,也有人老想著苦瓜店的老闆娘身上應該有個什麼故事生髮出來,好讓這個城裡有話題可論,不至於把日子糟踐了,果然就如冬令般來了。——是確切知道老闆娘的男人真死了後。這樣的女人真死了男人,其他著迷老闆娘的男人,就是天賜良機,值得竊喜的事,紛紛要策動起來了。果然聽說有個富翁,求婚了,被拒,富翁想不通,發誓要把苦瓜店包半年,每天請百名老百姓來吃苦瓜宴。此話炸雷般丟出去了,終沒見落實,那些聽了包宴的袖手閑人排隊還等著這好事哩,可終沒了下文,宴竟黃了,就跳起來譏罵:什麼富翁?一個嗇皮。緊接著,一個在市上作局長的,喪了偶,也來求婚了。可老闆娘也是不。這不有點過了嗎?那個局長也是一表人才,想嫁他的多了去了。就在立冬的前一天,這局長也深情已久了,於是豁出去了身份,在滿街黃葉紛紛落墜的那天中午,他身後一俊郎年青,拿了一張紅毯,朝苦瓜店門口一鋪,局長隨即跪下,高呼,「我愛你——!」這一聲,驚動了店之東西南北中,一個街的人也受了驚,奔來看。這樣痴情的作法,一個堂堂局長,在這裡跪著,從來沒有過。這事無論如何是有著頭條新聞意義的驚了一個滿城。老闆娘沒出來,全店夥計們都瞅她,看她如何是好時,她輕移蓮步,上樓睡去了,像風只舔了一下水皮,就沒有影子了似的。樓下的紅毯上還跪著人,可樓上的靠邊的窗子只啟了一條縫,就閉合了。十分鐘後,又啟了一條縫,伴葉子落下一方紅紙條,局長看了,起身便走。據看到的人說,局長滿臉的淚。這個深情空空眼睜睜灑落在了初冬里。

紙條上到底寫了什麼呢?幾年後滿城的人都在猜,猜不出。

老闆娘愛的是一個賣肉的,屠夫。

世間百態,一個賣肉的,卻贏得了老闆娘的芳心,真是天公也有作奇處。那個屠夫長得好看嗎?我見過,長頭髮,長臉還陷進去了,鼻子也掛在空里,和苦瓜像極了——註定與苦瓜店的緣分。憑他一天的生意,能掙二百塊錢就很不錯了。他是離婚的,獨身了多年。他的肉一直給苦瓜店送。送去了,不給錢,記賬,年底了一把給,老闆娘親自給。這二人在冬天裡真成了,沒有大動了待客,就在苦瓜店待了幾桌。苦瓜是主角,竭力把苦瓜做得極致就是。在待客時不少人才明白,——他們二人是同學,賣肉的還當過老闆娘的班長。二人在過去同學時,到底有沒有什麼故事,都不知道,只有憑揣猜了。這樣看來,他們間沒有故事說不過去,一個有錢翁一個有權的士,兩個人追不下來的女人,一個賣肉的就坐享其美,應該有個道理。可這道理到哪兒討去。這個冬,屬暖冬,沒有刺寒過一天。苦瓜店裡一如往日,作苦瓜,賣苦瓜。只是突出的變化是,賣肉的常出入,他不和夥計們言語,只出入,和老闆娘過話。另一個變化是,賣肉的穿得體面多了,身上的油膩也減下去不少,再這樣減下去,過不了一年,賣肉的身上一星點的肉味兒也沒了,純像個機關幹部是可以斷然的。

第二年的春,剛開春,漸向深處走,就出來淡香的春,哪裡來的淡香呢?肯定是左近的花兒開了。老闆娘和賣肉的隆重推出合著的詩集,封面是疏朗的苦瓜蔓,只懸一顆苦瓜。書給夥計們人人送了一本。在閑著時,夥計們還故意在老闆娘面前大聲朗誦起來。苦瓜店門口也設了一面桌子,擺著詩集,不賣,專送。詩集名字是《苦瓜集》。這詩集一出,許多人好像明白了這讓男人垂涎的老闆娘為什麼要嫁賣肉的了。那個局長偷偷要了一本詩集看,那個富翁也偷偷要了一本詩集看。他們不是看詩,是看老闆娘的心裡。或許他們能看懂,或許他們根本看不懂。

2017.8.18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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