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飛頓作黑蝴蝶
這一年裡，我的毛筆提高了練習質量，買一令宣紙，完了再買，毛筆在宣紙上的感覺不一樣，不由得認真慎重，每天寫一張紙，毛主席的沁園春 雪，或是長征，寫大字就是厚德載物、天道酬勤、大愛無疆、孝行天下。
我寫的時候，母親坐在床沿上看著，把我的字展開來儘管用手摸著，一張一張疊起來，母親目不識丁，但她知道這是白紙黑字，她問我:你寫的字能賣來錢不？
我說賣不來錢。
賣不來為啥還要寫。
在母親眼裡賣不成錢的東西沒用。
久而久之我的書法累起了老高，老婆說把你寫的垃圾處理掉，墨味熏人的很，我說連我一起處理了吧！老婆就不再提了。
兒子說:爸爸！你寫的字能賣成錢了。
我說誰要？
兒子一本正經地說:收垃圾的人肯定要。
我知道我是在練一種心情，寫作苦悶勞累的時候，抿一口酒，腿叉開鋪一張紙，由著性子去狂草，有一次大哥看見了問:這字是誰寫的？
我說是我寫的。他有點小驚訝地說:進步了啊！
還有一次，孫老師來我家，我讓他看沁園春雪，孫老師看完說有風格，繼續練。
鼓勵的力量是無窮的，字與人還有關係，人好了字也是好的，就像交朋友，不挑長得瀟洒漂亮，主要看人品的高尚，內心世界的陽光美好！
就像文字，狠毒的人寫出的文字里總是透著陰冷。
這段日子懶得提筆，毛筆吊在那裡風乾了，母親不在了，沒有人看我寫字了，練也沒有心情。
昨天是母親的七期紀念日，我把所有的書法裝進蛇皮袋子里，一張一張，一沓一沓，水濕了，那次暴雨，家裡進來水了，漂起了兒子的拖鞋，我的毛筆字水泡了，那個時候我坐在江蘇常州一家體育館裡觀看文藝節目。
我把 一袋子垃圾扔到車後面，我們就上了紫微山，母親的院子里雨水淋出了翠綠的苜蓿和野草，母親的下面添了一座新墳，一個花圈蓋在墳堆上。
大哥先拜后土，插三炷香，滴茶奠酒，轉入墓前，這回的紙錢比前幾次分外的多了些，大姐炒了兩碗碗獻飯，還用金箔紙疊了許多元寶，大姐跪著一直是痛哭，哭得心都碎了。
點著紙錢的時候，我把書法剛要掏出來，大哥說:你要幹嘛啊？你不要，媽的院子里怎能燒這東西，趕快提在外面燒吧！
我很不情願地提在外面，跪下來點著，我一直沒有說話，火也蔫蔫的燃燒著潮濕的宣紙，那些伏在紙上的毛筆字化作黑蝴蝶飛起來，飄旋在空氣里悠哉悠哉，似乎賦予了靈魂的翅膀。
大哥似乎對於我的做法有些生氣，我說我寫字的時候母親一直坐在窗前給我疊整……
我說著猛然眼淚就來了，母親浮現在眼前，大哥負罪似地說:燒了母親就能看見了。
女兒把粘在一起的剝開來，這樣容易燒化，黑蝴蝶一直飛起來，最後剩下一張夾進去的蘭州晨報的灰。
我們每回祭母親，還要去看看父親，燒點紙錢，寄託哀思。父親的墳頭上長滿了野草，墓碑後面的一棵野枸杞樹結滿了碩果，有兩粒鮮紅的成熟了，我彎腰摘下來，一粒塞進女兒的嘴裡，一粒餵給自己，女兒咬破了枸杞，我也咬破了，味道苦澀，我讀到了女兒臉上表現出來的難看味道，她看見我咽了，要是兒子，他一定會唾掉，女兒沒有，她知道這就是生活。
看著父親墳頭秋風抖著的野草，我摸了一下五十天里悄悄爬在嘴巴周圍的鬍子，一股蒼老的凄涼湧上心頭。
這些天里碰見朋友，驚訝我的鬍子長成了俄羅斯人，長成了馬克思，長成了威尼斯商人，我還開玩笑的說，過去的弟兄，鬍子長成了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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