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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時期詩文難易之辨

詩文之辨是宋代以來重要的文學批評論題。許多作家和批評家反對以文為詩、以詩為詞等創作現象,強調文各有體,主張嚴守詩、文的文體界限,並具體探討了詩、文在文體性質、功用、藝術手法、審美風格等方面的差異。對此,學界已有較多研究[1]。然而,詩文之辨至明清時期,興起了一個討論頗為熱烈卻長期為學界忽視的議題,即詩文創作孰難孰易。本文擬就此論題略加考察,以豐富、深化對傳統詩文之辨的認識。

[1] 參見郭紹虞《試論「古文運動」——兼談從文筆之分到詩文之分的關鍵》,《照隅室古典文學論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下冊,第87—117頁;黃卓越《明永樂至嘉靖初詩文觀研究》,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134—148頁;吳承學《中國古代文體形態研究》(增訂本),中山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359—375頁;蔣寅《中國古代文體互參中「以高行卑」的體位定勢》,《中國社會科學》2008年第5期。

較早明確提出詩文難易問題的是晚唐司空圖,其《與李生論詩書》云:「文之難而詩之尤難,古今之喻多矣。而愚以為辨於味而後可以言詩也。」[1]在傳統文論中,「文」或「文章」常常泛指一切文體。自唐宋古文運動後,詩文之辨逐漸取代六朝的文筆之辨。在詩、文對舉的語境下,「文」往往指與詩、詞、曲等韻文分疆的散體文或古文。上引司空圖的論述中,「文」並非與「詩」對舉的概念,而是泛稱各體文章。然而,他將詩單獨拎出,與文之眾體作對比,突出其「尤難」的特性,則有「詩難於文」之意。那麼,詩何以「尤難」?結合司空圖的詩論宗旨,應是由於詩歌特殊的審美要求,如含蘊不盡的味外之旨、韻外之致、象外之象等,「豈容易可譚哉」[2],而文不妨淺白、直切、辭繁意盡,故創作難度相對較低。

司空圖的「詩難」說,在批評史上引起了廣泛而持久的共鳴。直至明清時期,仍有眾多論家就此展開探討,不斷豐富、拓展著這一論題的理論內涵。如明金幼孜《書南雅集後》:「余觀天下文章,莫難於詩。詩發乎情,止乎禮義,其辭氣雍容而意趣深長者,必太賓士世之音。然求之古作而征之於今,何其寥寥也。」[3]金幼孜是明初台閣體重要作家,以太平盛世之音為詩之極致。生非其時,縱有一流才學,也難寫出盡善盡美之作,故嘆「天下文章莫難於詩」。這是從外部環境因素論作詩之難。又有從詩歌自身審美風格立論者。如明安磐《頤山詩話》云:「詩豈易言哉!奇者詭而不法,興者僻而不遂,麗者綺而不合,賦者直而不深,淡者枯而不振,比者泛而不揆,苦者澀而不入,達者肆而不制,巧者藻而不壯,質者俚而不華,豐者奢而不節,約者陋而不變,循者失之剽,新者失之怪,振者失之誇,徑者失之淺,速者失之率,奧者失之沉。詩之難如此。」[4]認為詩歌風格多樣,各有其美。而每種風格之美,都有一定限度,超過限度,就會破壞整體和諧,轉向美的反面。詩之難,就難在對這種中和之美的辯證把握。王世貞則從創作主體入手,進一步考察了中和之美難以把握的原因:「甚矣,詩之難言也。此何以故?夫工事則猅塞而傷情,工情則婉綽而傷氣,氣暢則厲直而傷思,思深則沉簡而傷態,態勝則冶靡而傷骨。護格者虞藻,護藻者虞格。當心者倍耳,諧耳者恧心。信乎其難兼矣。雖然,非詩之難能,而所以兼之者難;其所以難,蓋難才也。」[5]在王世貞看來,藝術美包含了諸多對立而統一的要素。一般作者,由於才有偏勝,往往極力發揮其所擅長,而忽視甚至破壞了藝術美的其他範疇。故「兼才」之難是「詩之難能」的根本原因。

王世貞論詩重才,而有些論家主張,詩才並非充分條件,唯有才學兼備,方能名家。如明薛蕙《升庵詩序》曰:「古今言詩者病詩之難。夫詩之所以難者,才與學之難也。才本於天,學繫於人。非其才,雖學之不近也。有其才矣,非篤於學,則亦不盡其才也。古之人以詩名家,必兼於斯二者。」[6]對作詩言,才、學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詩之難,難在才學兼美。清儲大文則認為,雖有詩才,若不合風雅之道,仍難成就優秀詩人。其《苔窗拾稿序》曰:

所謂「合於風雅」,指不背離儒家詩教精神,這不僅僅是才學問題,還取決於作者的道德修養、情操等。故清李調元提出,詩之難,難在性情之正:「詩非出於情之難,出於情而不失其正之為難。三百篇多出於委巷與婦女之口,其人初未嘗學,其辭頗足為法,何也?情之正也。漢魏以來作詩者體裁不一,務為靡綺,而去古愈遠。」「信乎,作詩之難也,豈非不得夫情之正之故乎?」[8]詩藝愈精,而去古愈遠,關鍵在於不得

古人性情之正。清鄭炎又提出,詩之難,難在意趣:

所謂「意趣」,指激發詩歌創作的機緣,尤其是觸目會心、不假斟酌、牽惹愁思的情景。世俗之人,心之靈明多被功利慾望遮蔽,難得此天然意趣,也就難以產生佳作。可見,「意趣」之難,也與性情、品格密切相關。

如果說,以上論家,都是從單方探討詩之難,未能在詩、文兩類文體的對比中彰顯詩難之獨特性,那麼,祝允明關於這個問題的見解,顯得更為周全。《祝子罪知錄》云:

在祝允明看來,詩有嚴格的聲律、體格限制,必須以儘可能簡練而富有變化的語言,來處理情、義、旨、趣等要素的關係,而文較少這種限制,故詩難於文,乃理所必然。當然,聲韻、格律等只是文體外在形制上的差異,若論內在「精微神妙之境」,則詩和文皆難造及,「而詩特最焉」。原因在於,作文「雖繩尺之不逾,終邊幅之不限」,篇幅、語言束縛較少,故與詩相比「亦終易耳」。詩則「寓詞逾縮,寫心逾遼」,「假以成章之一篇,將罄欲言之諸意,則必文包百之,詩千之;文包洫之,詩海之;文包雲之,詩天之」,「務須陶汰煎融,乃得砂窮寶露;金之銑也,玉之瑜也,鬼既駭人,越鬼而神,神且妙萬,超神而帝」,比文更見構思、剪裁、錘鍊之功,其境也更為廣大、深遠、精微,出神入化,氣象萬千,實藝苑之極致,故其難甚於文。此外,文之章法較為明確、具體,只要徵聖宗經,模範典型,即易成篇,「文制百途,文流千輩,烏有外數聖、絕數經,而曠世他立者與」?詩則不然,「雖權輿乎四始,忽改玉於諸英」[11],變化萬千,無可依傍,更強調獨出機杼,生面別開,故其難又甚於文。

祝允明這些比較、闡發,遠較前人具體、全面,使「詩難於文」之論更有說服力。另外,譚元春《東坡詩選序》論詩、文之異曰:

認為詩在題材選擇、處理以及表現效果等方面,較多特殊要求,不能像文那樣放手恣意,可見詩難於文。清黃志璋又曰:「今人稱詩文而不聞稱文詩,豈詩難於文與?」[13]以難易程度來解釋世稱「詩文」而不稱「文詩」的原因,並無任何學理依據。然而,這種近乎牽強的解釋,恰恰透露出「詩難於文」說廣泛而深入的影響。

[1] 司空圖《司空表聖文集》卷二《與李生論詩書》,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24頁。

[2] 《司空表聖文集》卷三《與極浦書》,第42頁。

[3] 金幼孜《金文靖集》卷一〇《書南雅集後》,《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台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1240冊,第878頁。

[4] 安盤《頤山詩話》,《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482冊,第461頁。

[5] 王世貞《陳於詔先生卧雲樓摘稿序》,杜應芳、胡承詔輯《補續全蜀藝文志》卷二三,《續修四庫全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677冊,第206—207頁。

[6] 薛蕙《考功集》卷一〇《升庵詩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72冊,第111頁。

[7] 儲大文《存硯樓二集》卷五《苔窗拾稿序》,《四庫未收書輯刊》,北京出版社1997年版,第9輯第19冊,第501頁。

[8] 李調元《童山文集·補遺》卷五《姜山集序》,《叢書集成初編》,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2515冊,第66頁。

[9] 鄭炎《雪杖山人詩集》卷八《論詩隨筆》,《四庫未收書輯刊》,第9輯第28冊,第611頁。

[10] 祝允明《祝子罪知錄》卷九,《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齊魯書社1997年版,子部第83冊,第733頁。

[11] 《祝子罪知錄》卷九,《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子部第83冊,第734頁。

[12] 譚元春《譚元春集》卷二二《東坡詩選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597頁。

[13] 黃志璋纂修《(康熙)麻陽縣誌》卷九,《中國地方志集成·善本方誌輯》,鳳凰出版社、上海書店、巴蜀書社2014年版,第2編第37冊,第568頁。

司空圖「詩難」說得到後世廣泛響應,「詩難於文」遂成普遍文體觀念,一直延續到明清時期。其間雖有異響別調,但出現較晚。盧摯《文章宗旨》曰:「真公編次古文,自西漢而下,它並不錄。迄唐,惟存韓公四記、柳公游西山六記而已。古文之難,豈其然乎?」[1]雖未比較詩、文難易,只是感慨古文之難,然「文難於詩」之意已胎息其中。明王禕《文訓》曰:「文之難者,莫難於史。」[2]《文訓》綜論詩、文,故其所謂「文」,泛指包括詩歌在內的各種文體。而以史傳為文之最難者,對「詩難於文」自有消解意味。又,葉向高《小草齋集序》:

對歷來「多以為詩難於文」提出質疑。其依據是,詩一般篇幅較小,且有前人成句可資掇拾,故「雖難工而易成」;文則篇幅較長,儲材、結構要求較高,運筆成篇也頗費匠心,故「其難工與詩同,而成亦不易」。簡言之,詩在「難工」上與文同,而成篇較文為易。故綜合論之,實寓「文難於詩」之意。鍾惺《與譚友夏》:「國朝工詩者自多,而文不過數家,且不無遺憾。以此知文之難於詩也。」[4]儘管以工文和工詩者數量多寡為標準,推斷出「文之難於詩」,缺乏邏輯依據,然此論打破傳統成見,明確標榜「文難於詩」,對於激發、增強詩文難易之辨的理論活力,自有積極意義。此後,批評界關於「文難於詩」的探討日趨活躍。章學誠《與胡洛君論文》曰:

認為詩文異派,歷代名家各有其至,如韓詩杜筆,本不必強分高下。然而,在章學誠看來,「學問成家則發揮而為文辭」[6],故文必待長期積學累功方能無疵;詩首重格律,而律僅一藝,機變易盡,雖不通文理而略有小慧者,即可竄竊形似,遮人耳目。所以,對一般游於藝文者言,文難於詩,文之境闊,詩之境小,「文人不能詩,而韻語不失體要,文能兼詩故也;詩人不能文,而散語或至蕪累,詩不能兼文故也」(《章學誠遺書》,第83頁)。章學誠還以日常所見來證明這一判斷:「見近刻號名家詩者,詩雖未必有得,而挹覽尚無敗闕;無如一涉於文,則市井科諢、纖佻儇俗,諸惡坌集,令人不辨作何許語。」「僅求如詩人所為蕪累之文,疏野質樸,終不失醇古意者,畢生不能一語相似,譬如縉紳高會清談,其中有妙言語者,亦有絀口辨者,相對自無愧怍,忽有夏畦負販,衣冠揖讓其中,不待啟口,即見本色,毋論為謹為放,皆無是處。」「乃知文理未明通者,能遁於詩,必不能自遁於文。」(《章學誠遺書》,第83頁)正因如此,「詩家猥濫,甚於文也」[7],江湖游乞,混跡於詩人者遠多於文人。

如前所述,自唐宋古文運動後,詩、文分途。在兩者對舉的語境下,文往往指散體文或古文,其中又以稱古文更為常見。與此相應,批評家討論「文之難」時,往往聚焦於「古文」。如明江盈科深惜唐前古文「篇帙寥寥」,至韓柳以古文號召,「終唐之世,二家之外,未見比倫」,不禁感慨「甚矣,古文之難也」[8];清邵潛認為,「古文之難,十倍於詩」[9];謇博夙好義山詩,「為之已久,不能驟改」,「而盛畏古文之難」,以其「形跡易求,神明難測」[10],皆可見明清作家或批評家對古文之難的深切感受。又申涵光《與朱錫鬯書》曰:

以《左傳》《國語》《史記》《漢書》及韓柳歐蘇為古文極致,法已完備,後人操觚,實難措手。而且,古文多有為而作,如史傳、奏疏、遊記、尺牘等,都受作者身份、地位、生活閱歷的約束,若無相關資歷,簡直「無文可作」;不像詩歌作者,無論身居何處,但有感觸,即可吟詠。故申涵光鄭重宣稱「古文之難,又非詩比」。此論原為朱彝尊責怪自己不作古文而發,主要表達作者寄身草野、落拓不羈的心志,實為借題發揮,不必視為完全客觀、理性的學術探討。然而,申涵光以「古文之難」為自己開脫,足見這種觀點在當時已有影響,至少非一己之偏見,故不妨引為託辭。

明清論家在論及文或古文之難時,又多強調敘事文體之難。明李濂《醫史》曰:「余閱《元史·李杲傳》,頗病其不詳,而復采真定路儒學教授邙城硯堅所為《東垣老人傳》以益之,然猶病其不盡載著述。甚矣,敘事之難也。」[12]清吳敏樹《史記別鈔序》也感嘆「文之難為者,莫過序事」[13]。章學誠反覆強調:「古文必推敘事,敘事實出史學。」[14]「文章以敘事為最難,文章至敘事而能事始盡。」並分析原因曰:「敘事之文,所以難於序論辭命者,序論辭命,先有題目,後有文辭,題約而文以詳之,所謂意翻空而易奇也。敘事之文,題目即在文辭之內,題散而文以整之,所謂事徵實而難巧也。」[15]認為敘事當徵實,「事徵實而難巧」,雖有一定道理,但序論、辭命或重邏輯力量,或主切於世用,並非總可翻空出奇,故無法推出敘事難於序論、辭命的絕對判斷。這一判斷的產生,實受文體地位等因素的影響。在《文選》確立的辭章傳統中,敘事往往被視為史家職能,敘事文體的地位是邊緣化的。自韓柳古文運動後,敘事文儼然成為文章大宗,文體地位不斷提高。章學誠等關於敘事難的論述,正是這種文體觀念轉變的產物。

明清論家也有以八股時文為難者。如清李繼聖《十子文稿序》:「吾嘗謂時文之難,倍難於古文。」[16]黃中堅《遺余集序》:「嘗有與餘論古文者,深以古文為難。余曰:『古文未若時文之難也。』客征其故。曰:『古文可以匠己意為之,時文必須體貼題意為之,稍一放手,即去之遠矣,故難。』蓋確論也。」[17]從寫作目的、要求及技巧言,古文可不拘一格,馳騁己意,時文則代聖賢立言,法律嚴苛,動輒得咎,其難度確實大於古文。不過,由於時文多被視為利祿之具,是眾矢所集的批評對象,故公開倡此說者比不上稱古文難者多。

[1] 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九,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108頁。

[2] 盧摯《文章宗旨》,程敏政《明文衡》卷二二,《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73冊,第766頁。

[3] 葉向高《蒼霞余草》卷六《小草齋集序》,《四庫禁毀書叢刊》,北京出版社1997年版,集部第125冊,第464頁。

[4] 何偉然、丁允和選,陸雲龍評《皇明十六名家小品·鍾伯敬先生小品》卷二《與譚友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78冊,第322頁。

[5] 章學誠《章學誠遺書》卷九《與胡洛君論文》,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83頁。

[6] 章學誠《詩話》,章學誠著、葉瑛校注《文史通義校注》,中華書局1994年版,上冊,第570頁。

[7] 章學誠《陳東浦方伯詩序》,章學誠著、倉修良編注《文史通義新編新注》,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545頁。

[8] 江盈科《詩評》,《雪濤小書》,中央書店1948年版,第28—29頁。

[9] 范方《默鏡居文集》卷四《邵山人傳》,《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33冊,第682頁。

[10] 范當世著,馬亞中、陳國安校點《范伯子詩文集·詩集》(修訂本)卷八卷首小序,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上冊,第123頁。

[11] 申涵光《聰山集》卷三《與朱錫鬯書》,《叢書集成新編》,台灣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年版,第76冊,第377頁。

[12] 李濂《醫史》卷五,《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子部第42冊,第260頁。

[13] 吳敏樹《柈湖文集》卷三《史記別鈔序》,《清代詩文集彙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620冊,第329頁。

[14] 章學誠《上朱大司馬論文》,《章學誠遺書》,第612頁。

[15] 章學誠《論課蒙學文法》,《章學誠遺書》,第685頁。

[16] 李繼聖《尋古齋詩文集·文集》卷二《十子文稿序》,《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68冊,第251頁。

[17] 黃中堅《蓄齋二集》卷五《遺余集序》,《四庫未收書輯刊》,第8輯第27冊,第384頁。

以上分析表明,明清時期關於詩文創作孰難孰易、難在何處的種種爭議,主要取決於論說者的主觀感受以及文體價值判斷,缺乏客觀、充分的學理依據,因而註定難以取得統一認識。首先,從難易標準看,如果文僅求結構完整、表意明確、字句通順,詩僅求意脈清晰,平仄、押韻、對仗符合格律,那麼以古人的文學修養都容易達到。如果以別開生面、出神入化、卓然成家等標準衡裁,則無論詩和文都難之又難。正因如此,何夢桂可由「試數古詩人,亦不多得」而生「甚矣,詩之難也」[1]的感慨;管同也可因善古文者「或數十年而一人,或數百年而後有一人」,而「見古文之難,從事者希」[2]。有鑒於此,焦循提出「詩之難同於文,而其體則異」[3];紀昀強調「詩文各有體裁,亦各有難易」[4],認為詩文只有文體差異,並無難易上的絕對性,可謂持平之論[5]。

其次,從文體差異與與創作主體的關係看,由於才性有別,每個作家所擅文體不一,「唯通才能備其體」[6]。然而,放眼整個文學史,絕大多數作家為偏勝之才,具通才者鳳毛麟角。故秦觀云:「杜子美詩冠古今,而無韻者殆不可讀;曾子固以文名天下,而有韻者輒不工。此未易以理推也。」[7]李東陽《春雨堂稿序》:「近代之詩,李杜為極,而用之於文,或有未備。韓歐之文,亦可謂至矣,而詩之用,議者猶有憾焉,況其下者哉!」[8]以李杜、韓歐之天才卓絕,於詩或文尚不無利鈍,難以兼美,何況絕大多數尋常之輩?正由於才有偏至、難兼眾美是文學史的普遍現象,故不可因李杜長於詩而短於文,就推斷文難於詩;也不可因曾鞏優於文而拙於詩,就推斷詩難於文。換言之,詩文創作孰難孰易、難在何處,是一個高度主觀化、個人化的問題,創作主體學養、才性的差異,決定了對此問題回答的千姿百態,莫衷一是。

不過,詩文難易之辨不僅涉及作家創作能力和技巧等主觀因素,還與批評家的文學思想、文體觀念息息相關。因此,梳理對於這一問題的不同回答,可為考察不同時代文學觀念的嬗變提供獨特視域。如前所述,自司空圖倡「詩難」說後,「詩難於文」一直是主流論調;明清時期,雖也出現了「文難於詩」說,但聲音較弱,不如前者人多勢眾。換言之,在整個中國文學批評史上,「詩難於文」始終是佔優勢地位的觀念。這與詩在古代文體譜系中的強勢地位是互為因果、相輔相成的。早在先秦,即產生了《詩經》《楚辭》這樣高度成熟的詩體,並在抒情功能、表現手法、審美旨趣等方面,奠定了中國文學的基本格局和風貌,詩的文體優勢地位也由此確立。唐宋古文運動後,詩文分途,而詩尊於文。白居易《與元九書》云:「人之文,六經首之。就六經言,《詩》又首之。」[9]傳統文論素有「文體原於五經」說,且視《詩經》為後世詩歌文體之源。以《詩》為六經之首,實即以詩踞各種文體之首,地位之尊,不言而喻。又劉禹錫《主客員外郎盧公集序》:「心之精微,發而為文;文之精妙,詠而為詩。」[10]劉將孫《胡以實詩詞序》:「聲成文謂之音,詩乃文之精者。」[11]都以詩為文章精華。世人之心,貴難賤易,以物之尊者、精者難造,卑者、粗者易得。詩既尊於文,為文章精蘊所在,其難必甚於文。作為語言藝術,古典詩歌將漢字音、形、義之美結合得天衣無縫,將漢語言文學之精妙發揮得淋漓盡致,確實為散體文所難以比擬。

故「詩者文之精」說,在古代文論中幾為老生常談,至明清依然盛行。如明胡翰《缶鳴集序》:「故文者,言之精也,而詩又文之精者。以其取聲之韻合言之文而為之也,豈易也哉!」[12]李東陽《懷麓堂詩話》稱「詩太拙則近於文」,「宋之拙者皆文也」[13],可見詩巧而文拙之觀念。清吳喬以酒、飯之喻論詩文異同,文如「炊而為飯」,「飯之不變米形,噉之則飽也」;詩如「釀而為酒」,「酒之變盡米形,飲之則醉也」[14]。此喻形象說明了詩精文粗、詩之感染力過於文的道理,「其意謂文易而詩難也」[15]。惟其精,故難;惟其難,故尊。古人這種近乎自然遵從和無條件接受的集體意識,決定了「詩難於文」成為古代文論的主流論調,遠遠強勢於「文難於詩」。

詩歌作為文之精華,對創作主體的才學要求較高。而就才、學二端論,則才為首要,學在其次。文學史上滿腹經綸而不擅詩者比比皆是;學識未充而年少才高、吟詠驚人者,時或有之。其原因在於,詩歌作為以抒情、審美為主的文體,對創作天賦有特殊要求,倚於才者深,倚於學者淺,學富五車並非必要條件,更非充分條件。所以鍾嶸推崇詩歌創作中的藝術直覺,諷刺醉心於使事用典者為「雖謝天才,且表學問」[16];嚴羽反對宋人以學問、書卷為詩的傾向,高倡「詩有別材,非關書也」[17]。炫耀書卷被視為詩家大忌,往往招致「餖飣」「獺祭」「掉書袋」之譏。而對於作文來說,博學多聞益於儲備素材、開拓文境、提高表現力,正如鍾嶸所說:「若乃經國文符,應資博古;撰德駁奏,宜窮往烈。」[18]故「以博學而濟雄文」[19]「學以博乎文」[20]等說法,屢屢見於載籍。可見,才對詩的重要性甚於文,學對文的重要性甚於詩。而才主要得自先天稟賦,學主要來自後天研習。雖中常之才,日積月累,鍥而不捨,亦可成博學之士。故對缺乏天賦者而言,詩歌創作難度遠甚於文,正如明沈守正所說:「詩之難,又不在人而在天。」[21]這也是論「詩難於文」者遠多於「文難於詩」者的又一原因。

[1] 何夢桂《潛齋文集》卷六《王菊山詩集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88冊,第458頁。

[2] 管同《因寄軒文二集》卷一《國朝古文所見集序》,《續修四庫全書》,第1504冊,第465頁。

[3] 焦循《里堂家訓》卷下,《續修四庫全書》,第951冊,第531頁。

[4] 紀昀著,孫致中等校點《紀曉嵐文集》卷九《耳溪文集序》,河北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1冊,第214頁。

[5] 明清詩文之辨中,又有主詩文相通者,如劉基《蘇平仲文集序》:「文與詩同生於人心,體制雖殊,而其造意出辭,規矩繩墨,固無異也。」徐枋《論詩雜語》:「詩文一也,其體則異,其理則同。」此說強調詩、文之同,而詩文難易之辨更關注詩、文之異,著眼點不同,故不贅述。

[6] 蕭統編,李善注《文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6冊,第2271頁。

[7]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九,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55頁。

[8] 李東陽《懷麓堂集》卷六三《春雨堂稿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50冊,第653頁。

[9] 白居易《白居易集》卷四五《與元九書》,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3冊,第960頁。

[10] 劉禹錫《劉禹錫集》卷一九《主客員外郎盧公集序集作紀》,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233頁。

[11] 劉將孫《養吾齋集》卷一一《胡以實詩詞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99冊,第98頁。

[12] 胡翰《胡仲子集》卷四《缶鳴集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29冊,第49頁。

[13] 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中華書局1983年版,下冊,第1379頁。

[14] 吳喬《圍爐詩話》卷一,郭紹虞編選,富壽蓀校點《清詩話續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1冊,第479頁。

[15] 《紀曉嵐文集》卷九《耳溪文集序》,第1冊,第214頁。

[16] 鍾嶸著,曹旭箋注《詩品箋注》,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01頁。

[17] 嚴羽著,郭紹虞校釋《滄浪詩話校釋》,人民文學出版社1961年版,第26頁。

[18]《詩品箋注》,第98頁。

[19] 蘇軾《蘇東坡集·續集》卷一〇《謝交代趙祠部啟》,商務印書館1933年版,下冊,第23頁。

[20] 胡應麟《少室山房集》卷一〇〇《策一首》,《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90冊,第728頁。

[21] 沈守正《雪堂集》卷四《詩經說通敘》,《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70冊,第623頁。

既然「詩難於文」在古代文論話語中長期佔據主流地位,那麼,為什麼到明清時期出現了「文難於詩」的異響別調呢?此中原因極其複雜,概言之,與文體地位的消長和文體價值觀的變化密切相關。詩作為成熟最早、地位最尊的文體,經過漫長的發展歷程,尤其是經唐、宋兩座高峰之後,菁華已竭,吸引力逐漸下降。而與詩同樣源於五經的「文」則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前文已述,詩文分疆源於唐宋古文思潮。韓柳歐蘇等古文家融文學復古於儒學重建和政治體制改革之中,具有鮮明的弘道意識和經世精神,並內化為一種士大夫文化承擔的人格力量。這種內在意蘊,使文的價值得到極大提升,開始衝擊詩的獨尊地位。當然,唐宋古文作為一種新文統,完成建構並為士人普遍接受,一直要到明清時期,其標誌是八大家文學地位的確立,尤其是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廣為流行之後。與此相應,「文難於詩」等觀點也是興起於明代,並為清人所繼承和發展,其中包含著鮮明的「文尊於詩」的價值判斷。方苞《答申謙居書》曰:「仆聞諸父兄,藝術莫難於古文。」原因在於,「古文之傳,與詩賦異道」,除才學等條件外,作者的人格修養格外重要。文學史上「奸僉污邪之人,而詩賦為眾所稱者有矣,以彼瞑瞞於聲色之中,而曲得其情狀,亦所謂誠而形者也,故言之工而為流俗所不棄」;至於古文作者,必須「行之乎仁義之途」,「本經術而依於事物之理,非中有所得,不可以為偽」,故「未聞奸僉污邪之人,而古文為世所傳述者」[1]。可見,古文品位尊,對作者人格要求高,故其創作和傳世都遠比詩難。袁枚說:

詩言情志,勞者思婦、下里巴人,但有所感,皆可形之吟詠;古文傳聖賢之道,托體既尊,非學士君子難以有成,此「非文之難也,文載乎道之難也」[3],「文至者,道未必至也,此文之所以為難也」[4]。故袁枚「核詩寬,而核文嚴」,不輕易以文許人。這種立場,正是文尊詩卑、詩易文難的文體觀念的體現。章學誠也有類似觀點,他在《與胡洛君論文》中指出:「文必通人始能,而詩則雖非士流,皆可影附。」故文理不通、狂妄輕佻的江湖游乞往往混跡詩中,甚至孌童奴婢,教習三數年後,亦可成篇,「直如音律一道,可以下通於倡優也」。在章學誠眼中,作者身份貴賤和學養高下,成了決定文體尊卑和難易的重要標準。詩為雕蟲之技,技易成而品卑如倡優。然其所謂「易成」,僅是「調平諧仄,叶韻成章」[5]而已,並無藝術創新、造神妙之境等更高層次的追求。事實上,章氏對此並不關心,故輕吟詠而重古文,「頗勸同志諸君多作古文辭」[6],因為「古文經世之業」[7],而詩家或僅吟哦個人悲喜,或徒務「炳炳烺烺,如錦工綉女之矜誇彩色」[8],「不復知文章當期於實用也」[9]。輕視抒情、審美價值,以是否經世致用來判斷文體尊卑和創作難易,並非章學誠一家之言,而是明清時期涌動不息的文學思潮。「文難於詩」「古文之難,十倍於詩」等觀念的興起,必須置於這種思潮背景下,方可得更通透的理解和闡釋。

除了古文思潮,八股取士制對明清詩文地位的消長和「文難於詩」說的形成也有重要影響。八股取士的本意,在於培養、選拔符合儒家人格理想並通曉禮樂教化和經濟時務的人才。這一宗旨,決定了八股時藝在封建意識形態建設和各體文章中的崇高地位,寫作要求也特別嚴格。石韞玉《江鐵君制義序》:「制義為文章之一體,所託甚高。其體代孔孟立言,非三代以上之書不敢述,非尋常論說之文所可同日語也。」[10]作為代聖人立言的文體,非尋常論說文可比。要寫好八股,有一基本前提,即經學修明。許多舉子童稚即習制義,卻「白首鮮窮其奧」,此「非文之難,明經之難也」[11]。具體到行文上,既擬聖賢語氣,則遣詞、用事等必須慎之又慎,不可出絲毫差錯,否則就是褻瀆聖賢。有鑒於此,閻若璩「欲將有明三百年名家制義,凡看題錯、用事誤者盡標出為一帙」,「如此而後見時文之難,如此而後見時文之尊」[12]。當然,在現實功利層面,讀聖賢書者未必服膺聖賢之教。由於舉業能為士人帶來崇高地位和豐厚利益,金榜題名成為士人孜孜以求的目標,八股遂淪為利祿之具、敲門之磚。多數士子為博一第,對科舉之外的文體毫不關心。早在明初,力倡科舉制的宋濂,就已清醒認識到這一點:「自科舉之習勝,學者絕不知詩。縱能成章,往往如嚼枯蠟。」[13]此後其風愈演愈烈,「讀書力學之士皆殫心制舉業,作詩賦古文詞者,每州郡不過一二家」,「余盡埋頭八股,為干祿計」[14]。制義成為廣大舉子最重要的文體,詩的地位已然式微,「名登甲乙,而不識平平仄仄為何物」[15]者在在有之,詩之難易也遠非普通士子所關心。而八股程式的繁瑣森嚴,科舉掄才競爭的殘酷,則使這種文體的寫作顯得難乎其難,故明清論家時有「文固當以制藝為難也」[16]「文章者,藝事之至精,而八比之時文,又精之精者也」[17]等感嘆,其中顯然包含時文難於古文之意。前引李繼聖明確宣稱時文之難倍於古文,足以說明這一點。這裡又引出古文、時文孰難孰易的問題。此問題與詩文難易一樣,也是高度主觀化的,不易取得統一認識。事實上,古文、時文文理相通,兩者相輔相成,故習八股者多奉韓柳歐蘇等古文大家為圭臬,王慎中、唐順之、歸有光、方苞、姚鼐等古文名家同時也是八股高手。正因如此,明清文章學理論和創作中,又有「以古文為時文」「以時文為古文」等說法。要言之,古文難或時文難只是「文」的內部之爭,其是非姑且不論。而兩者碰撞相激,共同體現了「文」的重要性,交匯、合奏成「文難於詩」的旋律,則殊無疑義。

除了古文、八股等文學自身原因外,程朱理學成為明清時期的統治思想,對「文難於詩」說的興起,也有不可忽視的作用。明清兩朝,皆以程朱之學為立國之本。這種官方哲學落實在文學上,自然有重道輕文的傾向,但較少宋儒「作文害道」「詩日進而道日遠」[18]等把文和道對立起來的極端態度。宋濂《文說贈王生黼》云:「明道之謂文,立教之謂文,可以輔俗化民之謂文。」[19]楊士奇《題東里詩集序》云:「古之善詩者,粹然一出於正,故用之鄉閭邦國,皆有裨於世道。」[20]黃宗羲《李杲堂先生墓志銘》云:「文之美惡,視道合離。」[21]陳廷敬《吳元朗詩集序》云:「夫文以載道,詩獨不然乎?」[22]可見,明清時期深受理學浸潤的文論家,都非常重視文章的載道功能,甚至強調在明道、經世、教化上,詩、文應該發揮同樣的作用。然而,就文學史發展實際看,自詩、文分疆後,文載道而詩言情、「詩主風神,文先理道」[23]「文為人事之實用」「詩為人事之虛用」[24]等觀念已深入人心,詩在明道經世上的實際效果,遠不能和文相比,以致有「詩者,技也,技故其道不尊」[25]「詩之佳者,亦大半是風雲月露、花草景物應酬之空言;文之當者,多有濟於實用」[26]等批評,這勢必降低詩在理學家心目中的地位。故楊士奇曾直諫仁宗「詩人無益之詞,不足為也」[27],李賢視詩「為儒者末事」[28],流露出對詩的輕視。與此形成反差的是文的地位高漲。尤其是古文,素以明道、經世自任,與理學家的文藝取向聲氣相通,易得認可。歷代著名古文選本,多有出於理學家或傾心理學的選家之手,如呂祖謙《古文關鍵》、真德秀《文章正宗》、方苞《古文約選》、姚鼐《古文辭類纂》等,足見二者相交相融,淵源深厚。至於八股時藝,本來就是以程、朱等理學家所注經典為教本,以闡發聖賢之道為內容,以培養、選拔符合理學人格理想的人才為宗旨的科舉專用文體,其地位之尊,自不待言。總之,在「文難於詩」說中起著重要作用的古文、時文兩大文類,因其文體功用、目標定位等與理學家文藝思想高度吻合,故其被接受、認可的程度遠高於詩。而理學思想作為明清官方主流意識形態,對詩、文的不同態度,促成並強化了文尊詩卑、文難於詩等文學新觀念。當然,這種「難」,雖有才學素養、寫作技巧等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對道的擔當、對儒家經典的精深理解,以及心性涵養和人格淬鍊等。這方面,前論古文、八股之難時已經涉及,茲不贅述。

綜上所述,「詩難於文」在很長時期內都是古代文論的主流論斷。明清時期,則出現了「文之難工同於詩」「文難於詩」等不同聲音,從而豐富、拓展了宋代以來盛行的詩文之辨的理論內涵。儘管由於才性、學識等主觀方面的差異,古代文人對詩文創作孰難孰易、難在何處等問題不可能有統一認識。然而,梳理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有助於識鑒詩文的體性特徵、思維方式和創作要領等。更為重要的是,詩文難易之辨所體現的,不僅是由作家才性、學養等決定的創作能力和技巧問題,更是文學思想、文體觀念的交鋒,蘊含著對詩文性質、功用及地位尊卑的不同判斷,體現了文學思想史進程中的某些規律或趨勢。從「詩難於文」到「文難於詩」,正是詩、文兩類文體價值判斷產生變化、文體地位此消彼長的結果。

(本文原載《文學遺產》2017年第3期)

[1] 方苞《方苞集》卷六《答申謙居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上冊,第164頁。

[2] 袁枚《小倉山房詩文集·文集》卷一八《與邵厚庵太守論杜茶村文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3冊,第1544頁。

[3] 廖道南《楚紀》卷五三「柳宗元」條,《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48冊,第424頁。

[4] 方孝孺《遜志齋集》卷一二《張彥輝文集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35冊,第373頁。

[5] 《章學誠遺書》卷九《與胡洛君論文》,第83頁。

[6] 《章學誠遺書》卷九《與汪龍庄書》,第82頁。

[7] 章學誠《古文十弊》,《文史通義校注》,上冊,第509頁。

[8] 章學誠《文理》,《文史通義校注》,上冊,第287頁。

[9] 《章學誠遺書》卷一九《庚辛之間亡友列傳·錢詔傳》,第191頁。

[10] 石韞玉《獨學廬稿》五稿卷二《江鐵君制義序》,《續修四庫全書》,第1467冊,第97頁。

[11] 駱問禮《萬一樓集》卷三九《枝指集序》,《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74冊,第493頁。

[12] 閻若璩《四書釋地·又續》卷下,《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210冊,第431頁。

[13] 宋濂《文憲集》卷六《孫伯融詩集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23冊,第400頁。

[14] 李漁《笠翁一家言全集》卷八《笠翁余集自序》,《清代詩文集彙編》,第31冊,第1頁。

[15] 鄭梁《寒村詩文選·五丁集》卷一《野吟集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256冊,第286頁。

[16] 紀大奎《雙桂堂稿》卷三《余象恆先生四書文序》,《續修四庫全書》,第1470冊,第350頁。

[17] 劉大櫆《劉大櫆集》卷三《徐笠山時文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93頁。

[18] 呂本中《紫微詩話》,何文煥輯《歷代詩話》,中華書局1981年版,上冊,第360頁。

[19] 宋濂《宋學士文集》卷六六《文說贈王生黼》,商務印書館1937年版,第7冊,第1065頁。

[20] 楊士奇《東里集·續集》卷一五《題東里詩集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38冊,第570頁。

[21] 黃宗羲《吾悔集》卷四《李杲堂先生墓志銘》,《清代詩文集彙編》,第32冊,第575頁。

[22] 陳廷敬《午亭文編》卷三七《吳元朗詩集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16冊,第547頁。

[23] 胡應麟《詩藪》外編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125頁。

[24] 吳喬《圍爐詩話》卷一,《清詩話續編》,第1冊,第479頁。

[25] 屠隆《白榆集》卷三《高以達少參選唐詩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80冊,第168頁。

[26] 徐湘潭《徐睦堂先生集·文集》卷二九《與黃樹齋侍郎》,《清代詩文集彙編》,第558冊,第301頁。

[27] 楊士奇《東里集·別集》卷二《聖諭錄》,《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39冊,第627頁。

[28] 李賢《古穰集》卷七《行稿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44冊,第55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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