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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良志:中國文人畫有如渡人的扁舟

文人畫在一定的程度上可以說,叫作人文畫。人文畫是一種體現人文關懷這樣的藝術。人文畫不是文人所畫的畫,文人這個概念不是一種身份。有很多文人他不一定有那種生命的關懷,他想著怎麼賺錢。這個跟真正的文人畫所追求的宗旨是相違背的。

我覺得至少有兩個方面,我想文人畫有兩個核心的意義的東西。

第一個,它是強調生命體驗,文人畫是關心自己生命體驗的畫。從外在的追求到內在的自覺,這是文人畫最重要的特點。我們感覺到有很多的畫家,他所畫的東西不一定是他自己想的東西。早期很多畫,比如說宣教畫,有很多東西是為了表達某一個集團的一種觀念所做的畫。我到敦煌看,敦煌是記錄佛教的變化,我覺得帶有這樣的一個性質。我們在顧愷之的作品中間也可以看出來人的質樸,也可以看到非常明顯的性質。但是,他確實有思想、有感情,但是表達上是比較群體的。就是說某一個集團利益所許可的那樣一種利益。我覺得文人畫和這樣的東西是不同的。文人畫是和這種廟堂意識相對的一種山林意識,是一種內在人心靈的詠嘆,在花前月下,在夜半寂寞時分,喝酒以後忍不住拿起了筆。我手寫我心,畫我自己內在心靈的感受。這樣的東西可以說是中國繪畫發展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

第二個,文人畫的另外一個重要特點我理解的,文人畫是超越形式的。我們覺得繪畫的造型藝術是給人看的,畫出來的東西很漂亮,就像外物一樣活生生的,淋漓盡致地顯現這個外在物向的東西,是一個外在物向的替代品。這樣的東西,實際上我們後來在西方攝影發展以後西方的藝術界也在思考這樣的東西。但是實際上在中國思考比較集中的是從北宋時期開始。有一天蘇東坡用紅墨畫竹子,他的一個朋友來看到說:」老師你怎麼畫紅竹子呢?",蘇東坡回來他一句話:"你看過世界上有黑竹子嗎?"從實際上蘇東坡他是驚天一問。蘇東坡有一首詩,就講:論畫以形色,鑒於兒童齡。如果說你講畫一直講形似的話,那你的觀點跟小孩子差不多。因為繪畫是一種造型的東西,是對形式本身的思考。所以說,並不是畫一個東西很像就是繪畫的目的。在我看來文人畫所追求的東西,就是山非山,水非水,花非花,鳥非鳥,它不是外在形式的東西。

有的人講,你講文人畫就是反對形似,文人畫就追求不像。我覺得這種說法又到了另一種極端。我概括的是文人畫不是反對形似,文人畫有很多畫家的東西非常講究行似。像八大山人、齊白石真的就差不多。文人畫不是反對形似追求怪誕,文人畫是是超越形式而不是反對形似。我在這本書中間,在這兩個基本思想的指導下來討論和文人畫相關的東西,就是文人畫之所以在後代獲得這麼多的發展,有那麼高的水平,這就跟中國的詩也有關係。唐詩宋詞元畫,中國的傑作,八十多年江山。你看到的畫家沒有明代多,沒有北宋時期那麼多,而且那個時候畫家的地位是很低。在壓抑的時代,南方的漢人這個地位是極低的。因為我們當時知道人分成四個,蒙古色目人,北方漢人和南方漢人。南方漢人地位最低。在那樣的時代,人們用獨特的藝術來表達自己內在的思考。

一幅畫最關鍵的還是這幅畫到底畫什麼東西。這是比較重要的。

中國的藝術就講這個空間的藝術。這個空間藝術它不是一個地方,不是place也不是space。它不是一個簡單物理的空間這樣的空間意識。它是一個生命空間,它是一個流動性的人和世界共同存在的所創造的一個宇宙,一個小宇宙。所以說它不是一個簡單的存在某物的一個空間形式。我經常舉的,」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影入深林,復照青苔上。"山林裡面幽邃深遠,一個人到這兒來了以後,偶爾能夠聽到人的聲音,這個光影照在山林裡面又借著復照青苔上。這種從外在物理方面描述這種詩就不叫詩了,有人把他叫做風景詩,你看這是什麼風景詩?太差了。又短又小沒有實際內容,跟西方的風景差距太大了。有的人說它描繪一個人走進深山看到的情況的那個空間世界。我覺得這可能也不夠。實際上他所呈現是一種心靈的世界,我們今天研究哲學和美學的人把這種心靈的世界把叫作境界。

文人畫追求那個生命的傳達,不以外在形式的空間布置為最終追求目標。他所重要的創造的是一個心靈的宇宙,一個生命的境界。

人生命的價值何在?我經常在北大講一句話,什麼是生命的意義?一百年前沒有你,一百年以後也沒有你,你所佔有的空間就是那麼有限,時間就是這麼短暫。你的永恆建立在什麼地方?

我不在乎這樣一個藝術家後來現在怎麼樣評價,現在市場賣了多少錢。我不在乎這個人身價怎麼樣的顯赫,身後他有那麼多的弟子追崇他,我都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他這個人留下的作品有多少。我覺得重要的不是他留下的作品,而是他創造了一個作品。曾經留下了怎樣的那一種心靈的記錄。即使這樣的作品今天不在了,但是在存留的文獻中我們仍然可以追蹤他一種信息。

寂天寞天,所謂物哀意識。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這是對世界的這種敏感、思考。這不是沒心沒肺的,或者說是思考著活著。有的時候雖然會有一些自憐的感覺,但是究竟是一個很甜蜜的東西,就像我們喝茶喜歡喝苦的茶葉一樣。這裡面可能會有一點道理。中國的藝術實際上有的時候真正帶有一種宗教感。咱們蔡元培先生講」以美育帶宗教」。

我就感覺到在這個世界中間,誰不是一個等待要渡過彼岸的人呢?人實際上是在對理想的渴望中存在著,藝術實際上提供的這樣一個扁舟。

我們讀《金剛經》,金剛不壞。什麼不壞?人世間即使有金子般的那種堅固都是會壞的。那麼只有人的心靈的東西,心靈裡面的東西,它不會壞。所以禪宗中間有一個對話,徒弟問老師:"蓮花落了嗎?"面對一池枯荷,老師說,蓮花沒有落,心靈的蓮花永遠沒有落。實際上我講真性,我這本書講真性,我就想追蹤這個表象世界背後那種不落的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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