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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成全:《肉蒲團》為李漁所作考

《肉蒲團〉六卷二十回,一名《覺後禪》,題情痴反正道人編次,情死還魂社友批評,別題情隱先生編次,首西陵如如居士序。關於《肉蒲團》的作者歸屬,清康熙時劉廷璣《在園雜誌》卷一謂:「李笠翁漁,一代詞客也。著述甚夥,有《傳奇十種》、《閑情偶寄》、《無聲戲》、《肉蒲團》各書,造意創詞,皆極尖新。」歷代學者對此似無疑義。《納川叢話》雲:「又俗傳《耶蒲緣》亦出笠翁手筆,余讀之,良然。」丘煒爰在《續小說閑談》中也談到:「(《肉蒲團》)或出李笠翁者,筆頗近之,敘述狂褻, 令人不忍注目。」(載《菽園贅談》,光緒二十三年)魯迅《中國小說史略》雲:「惟《肉蒲團》意想頗似李漁,較為出類而已。」孫楷第說:「(《肉蒲團》)《在園雜誌》以為李漁作,殆為近之。」(孫楷第《中國通俗小說書目》)現代學者也多數同意這個觀點。沈新林、崔子恩、黃強以及國外學者馬漢茂等都有專文論及。雖他們論證的角度、方法各有不同,總歸不外內證一途。筆者曾對李漁作過較為詳細的研究,參以《肉蒲團》之正文,發現其在觀念、細節、行文慣性等諸多方面與李漁思想性格、生平經歷和行文習慣存在大面積吻合。現考述如下。

一、《肉蒲團》為李漁所作內證

(一)、性觀念與性道德

1、享樂主義。《肉蒲團》開端有一篇作者的議論,主題是男女之大欲———性慾。作者高舉享樂主義大旗,為男女之欲正名:

世間真樂地,算來算去,還數房中。不比榮華境,歡始愁終。得趣朝朝,燕酣眠處,怕響晨鐘。睜眼看,乾坤覆載,一幅大春宮。

這首詞名曰《滿庭芳》,與李漁在《閑情偶寄·頤養部》開首宣稱「行樂之地, 首數房中」,同是享樂主義的宣言。在為這個宣言論證的思路中,二者也驚人地相似:《肉蒲團》說:「黑髮難留,朱顏易變,人生不比青松」,在作者看來,人生很苦,沒有一絲受用處,還虧太古聖人制一件交媾之物,讓人息息勞苦,解解愁煩,不至十分憔悴。《閑情偶寄》則曰:「知我不能無死,而日以死亡相告,是恐我也。恐我者, 欲使及時為樂。」「茲論養生之法,而以行樂先之;勸人行樂,而以死亡怵之,即祖是意。」二者闡述了同樣的觀點:房室之樂是人之至樂;享樂是天賦的權利;人要及時行樂,是因為生命短促。由生命意識而帶來的享樂追求,在李漁之前代不乏人。然把享樂之極致寄於房中之樂,確實是李漁享樂哲學的鮮明特徵。在享樂的諸種途徑中,房中之樂是李漁一生的興趣追求所在。

2、女色於人無損。《肉蒲團》作者以現實為依據,舉出兩種情形,來證明女色與人無損。他說:

據達者看來,人生在世若沒有這件東西,只怕頭髮還早白幾年,壽還略少幾歲。……京師之內,只有掛長壽匾額的平人,沒有起百歲牌坊的內相。 (《肉蒲團·第一回》)

李漁認為,女色於人無害,「不見可欲,使心不亂,常見可欲,亦能使心不亂。」 「使終日不見可欲而遇之一旦,其心之亂也,十倍於常見可欲之人。不如日在可欲之中,與若輩習處,則是『司空見慣渾閑事』矣,心之不亂,不大異於不見可欲而忽見可欲之人哉?」(《閑情偶寄·家庭行樂之法》)李漁還說:「若使杜情而絕欲,是天地皆春而我獨秋,焉用此不情之物,而作人中災異乎?」(《閑情偶寄·春季行樂之法》)

3、交媾正經事。《肉蒲團》第三回,未央生和玉香新婚,玉香姿容雖然無雙,風情未免不足,未央生用些「淘養的工夫」,買春宮畫給她看,玉香惱了,要丫環燒掉, 未央生說:

只因是開天闢地以來第一件正經事,……不然陰陽交感之理漸漸淪沒, 將來必至夫棄其妻妻背其夫,生生之道盡絕,直弄到人無噍類而後止。

這和李漁的觀點是一致的,李漁說:「『食色,性也。』『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古之大賢擇言而發,其所以不拂人情,而數為是論者,以性所原有,不能強之使無耳。人有美妻美妾而我好之,是謂拂人之性;好之不惟損德,且以殺身。我有美妻美妾而我好之,是還吾性中所有,聖人復起,亦得我心之同然,非失德也。 ……王道本乎人情,焉用此矯清矯儉者為哉?」(《閑情偶寄·頤養部·行樂第一》)

4、房事要適度。《肉蒲團》第一回說:

女色的利害與此一般。長服則有陰陽交濟之功,多服則有水火相剋之敝。當葯則有寬中解郁之樂,當飯則有傷筋耗血之憂。世上之人若曉得把女色當葯,不可太疏亦不可太密,不可不好亦不可酷好。

《閑情偶寄·頤養部》有「節色慾第四」專講節慾六種情形。在「行樂第一」 中,李漁也講到節慾:「思患預防,當在三春行樂之時,不得縱慾過度,而先埋伏病根。」(《頤養部·春季行樂之法》)「為歡即欲,視其精力短長,總留一線之餘地。」 (《頤養部·夏季行樂之法》)

5.房事的道德原則。《肉蒲團》第一回說:

或逾牆而赴約,或鑽穴而言私。饒伊色膽如天,倒底驚魂似鼠,雖無人見似有人來。風流汗少而恐懼汗多,兒女情長而英雄氣短。試身不測之淵,立構非常之禍,暗傷陰德,顯犯明條,身被殺矣。

在李漁看來,享樂要有節度,好色要講道德。「名教之中不無樂地,閑情之內, 也盡有天機。」桑間之色、倫外之情不但有悖倫理,也並不能真正帶來快樂,甚至可以招來殺身之禍。「人有美妻美妾而我好之,是謂拂人之性;好之不惟損桑間之色德,且以殺身。我有美妻美妾而我好之,是還吾性中所有,聖人復起,亦得我心之同然,非失德也。」(《頤養部·行樂第一》)「小生外似風流,心偏持重。也知好色, 但不好桑間之色;亦解鍾情,卻不鍾倫外之情。」(《慎鸞交》第二出《送遠》)但李漁強調的道德原則並非要人做道學,而是服務於享樂的最終目的。房中之妙境全在心理上的放鬆,李漁謂之「莫愁」。《十二樓·鶴歸樓》中說:「才知道雲雨綢繆之事,全要心上無愁,眼中少淚,方才有妙境出來。世間第一種房術,只有兩個字眼, 叫做『莫愁』。」因此,「或逾牆而赴約,或鑽穴而言私」的行為逾越了道德的界限, 會使人驚魂似鼠,不能獲得房中之樂,甚至帶來殺身之禍,為害甚慘。由此,從房中道德原則及其目的的角度看,二者並無二致。

6、理解女性的性心理,尊重女性的性權利。《肉蒲團》第三回,權老實的妻子艷芳,對性事有著自己的看法:

嘗對女伴道:「我們前世不修,做了女子,一世不出閨門,不過靠著行房之事消遣一生,難道好叫做婦人的不要好色?」

艷芳原配是個童生,有才有貌但卻本錢不行,結婚不上一年童生就害弱症而死。後來,艷芳擇婿就舍虛而取實。不要才貌,單選精神健旺,氣力勇猛的以備實事之用。《肉蒲團》第十四回,未央生撇下妻子玉香外出尋歡,玉香心中著實懊惱:「他既走得邪路,我也開得後門,就與別個男子相處也不為過。」 此外,香雲、瑞玉、瑞珠、花晨姐妹爭與未央生同房,互不相讓,最後竟一同妥協,挨班輪流侍寢。她們對欲的要求之強烈,不遜於未央生。如花晨為了自己的同房權,毫不客氣地對其他姐妹說道∶「若要私休,只除非叫他跟我回去, 隨我作樂,睡睡幾時,補了以前的欠數。然後把他交付出來,與你們一個一夜,從新睡起,這還可以使得。」無獨有偶,李漁戲曲《凰求鳳》中也有幾女爭一男的情景,才子呂哉生被一群煙花姊妹「倒嫖」,呂哉生的園丁描述說:「每到一晚,定有幾個進門,都說別人嫖得,我就嫖不得?」在李漁看來,這些女子對欲的追求是合乎人情的,即使有違道德,也是可以原諒的。李漁的詞作《花心動·心硬》就表現出了男女平等的意識。「制禮前王多缺,怪男女同情,有何分別?女戒淫邪,男恕風流,以致紛紛饒舌。」李漁的男女性愛觀比較複雜,他為女性抱不平,矛頭直指治禮之周公,這並不意味者李漁就是徹底的男女平等主義者。但他的詞常能從女性的心理出發,生動描述女性的性心理,並對女性的性要求給予同情與理解,確是事實。如《七娘子·怨別》、《少年游·艷語二首》、《偷聲木蘭花·來生願》、《浪淘沙·閨情》等等。如此,他在《肉蒲團》這樣不署名的小說中大膽描寫女性的性要求、性心理就不會奇怪了。

(二)、其他觀念

1、由邪入正的創作理念。《肉蒲團》開首談到創作緣由時說:「做這部小說的人原具一片婆心,要為世人說法,勸人窒慾不是勸人縱慾,為人秘淫不是為人宣淫。」然為什麼要從寫縱慾開始呢?作者解釋道:「就把色慾之事去歆動他,等他看到津津有味之時,忽然下幾句針砭之語,使他瞿然嘆息。」「又等他看到明彰報應之處,輕輕下一二點化之言,使他幡然大悟。」李漁認為時人怕讀聖經賢傳,喜看稗官野史。最好的方法就是因勢利導,使之由邪入正,由風流導入道學。當戲曲、小說以男女性愛作為主要描寫對象時,李漁常常用這一套理論來解釋自己的動機,作於康熙四年的《凰求鳳》下場詩說的同樣道理:

倩誰潛挽世風偷,旋作新詞付小尤。欲扮宋儒談理學,先妝晉客演風流。由邪引入周行路,借筏權為浪蕩舟。莫道詞人無小補,也將弱管助皇猷。

李漁好友杜濬評曰:「不道學而能勸化人者,從古及今,止一笠翁而已。」又杜濬在談到李漁劇作《風箏誤》《憐香伴》時歸納說:「其深心具見於是,極人情詭變,天道緲微,從巧心慧舌筆筆鉤出,使觀者於心焰熛騰之時,忽如冷水浹背,不自知好善心生,惡惡念起。」說的就是這種創作理念。

2、無神論。以往的論者往往認為,《肉蒲團》中的因果報應是李漁有神論的一個證據,但李漁是個無神論者,他說:「善者敬神,惡者畏鬼,究竟都非異物,須知鬼神出在自己心頭。」「精神所聚之處,泥土草木皆能效靈,從來拜神拜佛都是自拜其心,不是真有神仙,真有菩薩也。」他不相信天堂地獄鬼怪神靈之事,作品中因果報應的設置完全可以看作是一種情節技巧,而不構成他本人的信仰因素。在《肉蒲團》中,作者雖然設置了一個因果報應的框架,但未央生與布袋和尚的一段對話還是透露出了無神論者李漁的真面目:

未央生道∶「師父說『天堂地獄』四個字,未免有些落套,……豈真有天堂可上乎?即使些有風流罪過亦不過玷辱名教而已。豈真有地獄可墮乎?」和尚道∶「『為善者上天堂,作惡者墮地獄』果然是套話。只是你們無論天堂地獄,明明不爽。即使沒有天堂,不可不以天堂為向善之階。即使沒有地獄,不可不以地獄為作惡之戒。

在李漁看來,天堂地獄、因果報應之事完全是心理作用所致,即使偶有應驗, 也屬巧合,與鬼神沒有關係。正如布袋和尚所說:「讀書人事事俱可脫套,唯有修身立行之事一毫也脫不得。」惟有修德向善,才能得到好的報應,而這與鬼神沒有關係。

3、知足常樂。《肉蒲團》第二回布袋和尚說:

無論佳人可得不可得,就使得了一位,只恐這一位佳人額角上不曾注寫 「第一」的兩個字。若再見了強似他的,又要翻轉來那好的。

這段話闡明了一個道理,即事物都是相對的,人的慾望也是無止境的。即如佳人而言,「好」也是相對的,從來沒有「第一」之說。人若是無休止的追求,則種種墮地獄之事從此出矣。反之,如果收其妄念,知足安命,則會得到快樂,如上天堂一般。這正是李漁的享樂哲學的翻版。李漁說:「故善行樂者,必先知足。二疏雲:『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不辱不殆,至樂在其中矣。」在《閑情偶寄·頤養部· 家庭行樂之法》中,李漁也談到了對「佳人」相對性的理解:「有好游狹斜者,盪盡家資而不顧,其妻迫於饑寒而求去。臨去之日,別換新衣而佐以美飾,居然絕世佳人。其夫抱而泣曰:『吾走盡章台,未嘗遇此嬌麗。由是觀之,匪人之美,衣飾美之也。』」

4、造物忌盈。《肉蒲團》第十六回,香雲與瑞珠、瑞玉得到了未央生,歡樂之餘,三人背後商量道:「從來的好事多磨,須要在得意之時,預防失意之事,不可被外人知覺,唇播開來,使他立腳不住,就不妥了。」「在得意之時,預防失意之事」, 正是李漁哲學中的一個重要原則———造物忌盈。他說:

樂極悲生,否伏於泰,此一定不移之數也。命薄之人,有奇福,便有奇禍; 即厚德載福之人,極祥之內,亦必釀出小災。(《閑情偶寄·頤養部·止憂》) 又《比目魚》第三十二出「駭聚」,莫漁翁對譚楚玉說:「凡人處得意之境,就要想到失意之時。……須要在熱鬧場中,收鑼罷鼓,不可到凄涼境上,解帶除冠。」 《鶴歸樓》段玉初道:「造物忌盈,未有不加傾覆之理,非受陰災,必蒙顯禍。」

5、婦人家的風情態度可以教導得來。《肉蒲團》第五回,未央生與賽崑崙討論婦人的老實與風流,未央生道∶「這個不妨。婦人家的風情態度可以教導得來。」 在李漁看來,女性若稍具幾分姿色,其聲容態度後天可以培養出來。《閑情偶寄· 聲容部》就是一篇女性聲容教育專論。李漁說:

不必佳人,凡女子之善歌者,無論妍媸美惡,……但須教之有方,導之有術,因材而施,無拂其天然之性而已矣。(《習技》第四)

李漁此言非虛,他曾建立家樂,教習諸優。康熙丙午(1666)年,李曾在晉、甘納喬、王二姬,喬、王皆出貧家,不解聲律。在李漁和樂師的教導之下,喬、王二姬很快就成為其家樂的台柱和生活中的可意姬妾。李漁對此常津津樂道,見諸詩文的較多。所以,李漁所言是自己的真實體驗。

6、道學、風流合一。李漁主張風流與道學合一。《慎鸞交》第二出《送遠》開場白稱:

我看世上有才德之人,判然分作兩種:崇尚風流者,力排道學;宗依道學者,酷抵風流。據我看來,名教之中,不無樂地,閑情之內,也盡有天機。畢竟要使道學風流合一,方才算得個學士文人。

在其他作品中,道學與風流也多次出現,如《十二樓·合影樓》:「管提舉古板執拘,是個道學先生;屠觀察跌蕩豪華,是個風流才子。」道學與風流是李漁作品一個常見話題。人物要麼道學,要麼風流,情節就在這兩種人物性格之間的矛盾中展開。李漁雖主張道學、風流合一,但其實卻趨向於風流一邊。《肉蒲團》也不例外,故事就在道學、風流之間展開的:

只因鐵扉道人是個古執君子,喜質樸惡繁華,忌說風流愛講道學。(第三回)

玉香自看春宮之後,道學變做風流。(第三回)

婦人道∶「大娘又來道學了。世上那有正人君子肯來看婦人的?」(第九回)

(三)、關於性細節

1、身上異香。《肉蒲團》第十二回,未央生與香雲睡時聞得一陣異香,就問香雲,香雲道:「這是我皮肉裡面透出來氣味。」未央生道:「不信皮肉裡面有這樣好氣味,若是這等你皮肉也是一件寶貝了。」香雲道:

當初父母生我時,臨盆之際有一朵紅雲飛進房來,覺得有一陣香氣。及至生我下來,雲便散了。這種香氣再不散,常常在我身上聞出來,所以取名叫做「香雲」。

在李漁看來,女性中有些確實有一種異香,非薰非染,來自天生。《閑情偶寄 ·聲容部·薰陶》中說:「名花美女,氣味相同,有國色者,必有天香。天香結自胞胎,非由薰染,佳人身上實實有此一種,非飾美之詞也。」又《憐香伴》第六齣《香詠》、第七出《閨和》就以「美人香」作為創意。曹語花渾身透出來一種香氣,「這是口脂香,這是烏雲香,這是玉筍香,這是金蓮香」,並且「芬芳原不藉薰籠,百和能教拜下風。莫怪憐香人醉殺,溫柔鄉在萬花中。」又《意中緣》第二十八出《誑姻》,林天素代董思白娶親:「先除簪珥,後松帶圍,才嗅得異香一縷,才嗅得異香一縷,不覺令人,心醉神迷。」

2、口脂香。《肉蒲團》第三回寫未央生與玉香成親的樂處:

星眸合處羞即盼,枕上桃花歌兩瓣。多方欲閉口脂香,卻被舌功唇已綻。 「口脂香」是李漁作品中的一個常用詞。如《臨江仙·偶興二首》:「但留詞曲在,夜夜口脂香。」《滿庭芳·鄰家姊妹》:「兩櫻桃,如生並蒂,互羨口脂香。」《憐香伴》第七出《閨和》:「這是口脂香,這是烏雲香,這是玉筍香,這是金蓮香。」《閑情偶寄·聲容部》:「佳人就寢,止啖一枚,則口脂之香,可以竟夕。」

3、三寸皮肉。《肉蒲團》第十七回,花晨給未央生講了一個故事《奴要嫁傳》。故事中,書生道:「男女相交,定要這三寸東西把了皮肉,方算得有情,不然終久是一對道路之人,隨你身體相靠,皮肉相粘,總了不得心事。」《十二樓·拂雲樓》:「乘她春夢未醒,悄悄過去行奸,只要三寸落肉,大事已成。」

4、合床之樂。《肉蒲團》第十六回寫香雲與瑞珠、瑞玉,把未央生藏在家中,定了個規矩,叫做「三分一統」,分睡三夜,定要合睡一夜;「使他姊妹三人,有共體連形之樂。」「其餘多的工夫,就好摩弄溫柔,咀嘗香味了。」這種合床之樂,李漁詞《後庭宴·紀艷》就有描述:

玉軟於綿,香溫似火,翻來覆去將人裹。福難消受十分春,只愁媚煞今宵我。奇葩難遇孤叢,異卉今逢雙朵。欲謀同榭,兩下無偏頗。邢尹互相商,英皇皆報可。

詞中「玉軟於綿,香溫似火,翻來覆去將人裹」描述的是肉體間的感覺,類似的描述在李漁小說戲曲里很常見,「將人裹」一語,也見於《肉蒲團》第十七回:「未央生睡在床上,花晨就露出所長,把一雙嫩肩摟住他上身,一雙嫩腿摟住他下身,竟像一條綿軟的褥子,把他裹在中間。你說快活不快活?」另外,用文字形象表述合床之樂,也為李漁所擅長。《奈何天》第二十一出《巧飾》有言:「三個合來,湊成一個『品』字。」《肉蒲團》第十五回「然後把三張口合在一處,湊成一個『品』?字。」第十五回「譬如姦淫的「姦」字,是三個「女」字合起來,即如你們三個女子住在一處, 做出姦淫的事來一般。」

5、南風之好。《肉蒲團》書中多次寫到南風之事。如「只得叫隨身一個家童上床去睡,把他權當了婦人,恣其淫樂」。李漁在《無聲戲》第六回《男孟母教合三遷》寫許季芳與尤瑞郎同性戀事尤詳。《滿庭芳·鄰家姊妹》描述女性同性戀也很形象。對於同性戀,李漁常常是以一種好奇、欣賞、把玩的態度來描述的,雖然他也認為此是違反造物之常規的行為,不提倡這種反常性行為,但他卻能予以一定程度的理解。他說:

或者年長鰥夫,家貧不能婚娶,藉此以洩慾火;或者年幼姣童,家貧不能糊口,藉此以覓衣食,也還情有可原。(《無聲戲》第六回《男孟母教合三遷》) 未央生常常在色荒之際以孌童泄火,反映出的是李漁創作的情趣愛好,當屬無疑。

(四)、常用比喻。

毫無疑問,一個作家在行文中的取譬設喻,往往來自於生活閱歷、人生經驗中最熟悉的成分,李漁也不例外。黃強將李漁行文的常用比喻歸納為三種類型:與科舉八股有關的比喻;與戲曲有關的比喻;與醫藥有關的比喻;黃強說:「這三類比喻,其他文人作家未嘗不可能使用其中的某一類,但三者並用, 各得其妙,確是李漁著述特色,明清文人中沒有第二人。」概括極為精當,結論也頗合實際。《肉蒲團》中三類比喻,除黃文列舉之外,還有很多,篇幅所限,在此不作贅列。

黃強所列的三類比喻,涉及李漁生活經驗及其知識體系的三個重要部分,但並不完全。《肉蒲團》的比喻中,還有大量與飲食有關的比喻,這類也與李漁的生活經驗與知識體系密切相關。現例舉如下:

不然就是一部橄欖書,後來總有回味?其如入口酸嗇,人不肯咀嚼何?(第一回)

若就與他做事譬如饞漢見了飲食,信口直吞,不知咀嚼,究竟沒有美處。 (第三回)

如今看了這樣標緻女子不敢動手,就像饑渴之人見了美味。(第七回)

況且飢時不點,點時不飢,就像吃飲食一般,傷飢失飽反要成病。(第八回)

一臉漆黑的癩麻,一頭焦黃的短髮,顏色就如火腿不曾剝洗過的一般。 (第九回)

起初像一塊乾糧,一入牝就漸漸大起來,竟象是浸得脹一般。(第十二回)

竟像好飲的人戒了酒,知味的人斷了葷。(第十四回)

權老實就像餓鷹見雞,不論精粗美惡,只要吞得進口就是食了。(第十四回)

李漁一生對飲食有著濃厚的興趣,他說:「予於飲食之美,無一物不能言之,且無一物不窮其想像,竭其幽渺而言之。」《閑情偶寄》專設飲饌部,列出一個精美完備的食物譜系,反映出李漁新穎別緻的飲食趣味。他的賦多有描述吟詠飲食的, 如《莧羹賦》《荔枝賦》《楊梅賦》《福橘賦》《燕京葡萄賦》《蘋婆果賦》《真定梨賦》《蟹賦》等等。詩文中也在在有之,小說戲曲中則多用飲食作喻,《肉蒲團》此類比喻之多,證明了它與李漁的其他作品在這一方面是一致的。

另外,還有一些不常用的比喻透露出李漁一些特殊的信息。

《肉蒲團》第一回中,作者說:「就如好善之家施捨經藏的刊刻成書,裝訂成套, 賠了貼子送他,他還不是拆了塞瓮,就是扯了吃煙,那裡肯把眼睛去看一看。」在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作者對施捨經藏的刊刻、銷路、效用的熟悉,拿此作比,無疑與他長期從事出版經營有極大的關係。

《肉蒲團》第十七回中,花晨道∶「那三個說我年老色衰敗,還能配得他們過。把自己比做淮陰,把我比做絳灌,是個不屑為伍的意思。」絳、灌典出《史記》,指相差懸殊、不屑為伍的意思。李漁常用此作比。如:「只為那真國士原自無雙,因此上屈淮陰做了這絳、灌同僚。」(《慎鸞交》第八出)「然較鵝鴨二物,則淮陰羞伍絳、灌矣。」(《閑情偶寄·飲饌部》)「予知此言為絳、灌而發,以同堂共學者之非其倫也。」 (《喬、王二姬合傳》)「及食所謂居蟹右者,悉淮陰之絳灌,求為儕伍而不屑者也。」 (《蟹賦》小序)李漁酷愛此典,這為我們的結論提供了又一有力證據。

(五)與經驗有關的其他細節

1、朋友贈妾。李漁一生,納妾眾多,然大多是朋友相贈的。順治二年乙酉 (1645),納姬曹氏,為金華通判許檄彩所贈。康熙五、六年在秦晉納喬、王諸姬,亦皆為當地官員所贈。晚年移居杭州後,因困窘乞援,贈妾之事就成為他不得不辯說的一個頭疼問題。他說:「食皆友推之食,衣亦人解之衣。即使歌姬數人,並非錢買,皆出知己所贈。良友之贈姬妾,與解衣推食等耳。」(《上都門故人述舊狀書》)可見,贈妾一事對他一生影響之大。在作品中,他經常提到甚至是津津樂道。如:「虧個慈悲長老,平空贈我嬌妻,豈但連家奉送,又還捨命相陪。」「此時買妾贈貧交,他年不娶知非吝。」11(《慎鸞交》第十六齣《贈妓》)《肉蒲團》第十二回也透露出了這一事實,篇中未央生道:「我家裡一妾是朋友贈我的,我不得不受。娘子怎麼吃起醋來?」

另外,李漁主張一夫多妻制,對於納妾,從不忌諱談起。他說過:「孔子云:『素富貴,行乎富貴。』人處得為之地,不買一二姬妾自娛,是素富貴而行乎貧賤矣。王道本乎人情,焉用此矯清矯儉者為哉?」12相似的話在《肉蒲團》中也有。「只是一個男子怎麼靠得一個婦人相處到老?畢竟在妻子之外,還要別尋幾個相伴才好。」

2、積逋。逋累是李漁一生的又一心病,從鄉下避亂開始,李漁常常受到逋累的困擾。後來他四處浪遊,大部分所得往往用於償還舊債。這在李漁詩文中多有記述,小說戲曲中也有反映。如《三與樓》:「果然到數年之後,虞素臣的逋欠漸漸積累起來,終日上門取討,有些回復不去,所造的房產竟不能夠落成,就要尋人貨賣。」李漁常常用逋欠來喻男女性關係。《肉蒲團》有這樣的話:「就叫他大整旗槍, 重新對壘,要嚴追已往的積逋。」(第十七回)「妻子落風塵明償積欠,兄弟爭窈窕暗索前逋。」(第十八回回目)男女久曠,一旦相見,便捨身相陪,恣意歡樂,索取前逋後欠。將逋欠喻色債,是李漁一貫的思路。《慎鸞交》第十七出《久要》寫華秀偶動歸心,然又貪戀王又娘,於是對王又娘說:「不免同你散步園亭,遍尋樂事,大暢今昔之歡娛,以補他年之缺陷。」13《凰求鳳》結尾雲:「享殊榮,叨奇福,只因當時少淫逋,但願普天下好色男兒盡學吾。」14

3、結社。晚明清初文人盛行結社之風,受此風沾染,李漁也肯定加入過一些文社。黃強《笠翁十種曲序評者考辨》15曾對此作過考辨,似無疑義。《肉蒲團》第四回中,提到未央生結社的經歷:

他是個少年名士,平日極考得起,又喜結社,刻的文字最多。千里內外凡是讀書人沒有一個不知道他的,所以到一處就有一處朋友拉他入社。

這雖不能說是李漁夫子自道,但李漁看待結社的心態大概如此。《無聲戲》第六回《男孟母教合三遷》說道:「恐怕同窗朋友寫書來約他做文字,故此貼字在門上,回覆社友。」第一回《丑郎君怕嬌偏得艷》也寫道:「鄒小姐與她分韻聯詩,得了一個社友。」《凰求鳳》第二出《避色》呂哉生說:「(許仙儔)不但貌美,兼有詩才,是在社友里算的。」李漁作品中涉及結社的內容尚不止這些,在此不再一一列舉。

4、花案。李漁作品提到「花案」的有好幾處,但詳細描述「花案」的主要有兩處。《無聲戲·男孟母教合三遷》寫「合城美少輻輳於此,要攢造一本南風冊,帶回去評其高下,定其等第」。《慎鸞交》第四齣《品花》也是專寫花案的,用科舉名目為女色定等級。16《肉蒲團》中未央生獵色,也是用的這種方法:「凡是燒香女子有幾分姿色就登記入冊。……旁又用硃筆加圈,以定高下。」(第五回)

在《肉蒲團》內證比附中,論者往往重視表象之間的對比,而忽視其本質上的區別。如崔子恩《李漁小說論稿》曾將《肉蒲團》的因果報應之結局概括為「天理昭彰式布局」,這種概括從表面上看並沒有錯誤,但它忽視了李漁小說這種結構功能的獨特性。在李漁那裡,這種安排只構成小說的藝術因素,而不構成信仰因素。換句話說,這種結局只是李漁小說的一種敘事技巧,而不是作者真的有佛教信仰。諸如《無聲戲·鬼輸錢活人還賭債》中出現了陰間、陽間兩個世界,死人幫活人還賭債等事, 都可看作是一種結構技巧,李漁從來就沒有過這種信仰。他說過:「精神所聚之處, 泥土草木皆能效靈,從來拜神拜佛都是自拜其心,不是真有神仙,真有菩薩也。」所以,《肉蒲團》第二回未央生和布袋和尚的那一番對話就透露出作者無神論者的面目,論者切不可視而不見,不然這種「天理昭彰式布局」和其他類似結構的明清小說還有何區別?又如,李漁小說中有「是個佳人一定該配才子,是個才子一定要配佳人」類似意義的敘述,《肉蒲團》也有,甚至句式相仿,那麼這就可以肯定《肉蒲團》為李漁所作。這樣的論斷未免草率,殊不知這是才子佳人小說的常套,並不為李漁所獨有。李漁對這個問題的看法遠不是這麼簡單。李漁說:「天公局法亂如麻,十對夫妻九配差。常使嬌鶯棲老樹,慣教頑石伴奇花。」(《無聲戲》第一回《丑郎君怕嬌偏得艷》)認為婚配如意者很少,不如意的常多,至於才子佳人之配,也是相對而言的。比如今日眼中之佳人不一定就是明日之佳人,今日之「好」並不一定就是明日之 「好」,「好」其實是相對的。所以《肉蒲團》第二回布袋和尚說:「就使得了一位,只恐這一位佳人額角上不曾注寫『第一』的兩個字。若再見了強似他的,又要翻轉來那好的。」這段話其實正是李漁對才子佳人的思考,也是李漁此類題材作品區別於其他才子佳人小說的明顯特徵。

從以上的考述可以看到,《肉蒲團》與李漁其他作品之間,其觀念和細節或相同或類似,語句或近似或完全相同,存在大面積的契合。或許有人會認為:《肉蒲團》中所涉及到的個別觀念和細節的特點並非全是李漁的。筆者也承認,在某個具體內容上,並非李漁所獨有。但上面的考證,涉及五個類別二十二項內容,幾乎涵括了李漁生活內容、思想觀念與創作特徵的方方面面。一部十萬餘字小說《肉蒲團》,從結構到情節、從內容到表述,渾然一體,可以看作是一個作家自然而然的流露,決非刻意模仿之作。《肉蒲團》與李漁其他創作之間如此大規模的一致,尤其是《肉蒲團》如此清晰地顯示了李漁人生經驗與思想觀念的許多重要內容,並在風格上也具有了李漁小說濃厚的經驗色彩,這些只能說明一個事實:《肉蒲團》為李漁所作。

二、《肉蒲團》的創作時間推論

《肉蒲團》現存最早的刊本是六卷二十回清刊本,藏南京圖書館。開首有序,尾署「癸酉夏正之望西陵如如居士題」,序文說:「乃今情隱先生,通身具眼,百孔飛香。」「一日拍案大叫,以為糟粕原屬神奇,迷川即是寶筏。」味其意, 序者乃為作者同代人。然「癸酉」在清初為康熙三十二年(1693),已是李漁身後。再往前推「癸酉」乃崇禎六年(1633),李漁尚在讀書應舉。又清代小說《綉屏緣》中第六回回評曾提及《肉蒲團》。而《綉屏緣》一書,首有康熙庚戌 (1670)的序,知《肉蒲團》似應出在1670年以前。也就是說,《肉蒲團》的成書年代不應晚於康熙九年庚戌(1670)。然崇禎六年癸酉(1633),李漁才二十二歲,忙於應考,又無此閱歷和情趣,沒有作此書的可能。那麼,「癸酉」可能是誤書或誤抄,此類訛誤明清刊本中不少見,即清刊本《肉蒲團》如如居士序尾署「癸酉夏正之望西陵如如居士題」中「夏正之望」言之,清同治木活字本則變為「夏五之望」,明為刊刻之誤。因此,「癸酉」之誤只能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作偽者虛擬;另一種就是誤書或誤抄。筆者傾向於後一種。又康熙八年 (1669)為己酉年,誤「己」為「癸」,當為可能。《肉蒲團》的創作時間,我以為應該在康熙五年丙午(1666)至康熙九年庚戌(1670)之間。亦即始於李漁入秦納喬、王二姬,而止於康熙九年庚戌(1670)。其主要依據為:

1、生活依據。李漁在康熙五、六年間納喬、王二姬,此時李漁年近六十,此次納妾純為好色,李漁對二姬也相當滿意。和喬、王二姬一起生活那幾年,就成為李漁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李漁的多篇詩文述及他們之間的「閨之趣」。尤其是《後庭宴· 紀艷》用近乎色情的筆調描述了他們的合床之樂、歡娛之情。《肉蒲團》第十六回寫香雲與瑞珠、瑞玉的「三分一統」規矩:分睡三夜,定要合睡一夜;於是設一張寬榻, 做一個五尺的高長枕,縫一條八幅的大被。每到合睡之夜,教他姊妹三人並頭而卧, 「使他姊妹三人,有共體連形之樂。」其中就有李漁與妻妾生活的影子。又《後庭宴·紀艷》詞中「玉軟於綿,香溫似火,翻來覆去將人裹」描述的是肉體間的感覺,「將人裹」一語,也見於《肉蒲團》第十七回。這種合床之樂,並非都來源於想像,而是有一定的生活經驗作依託的。

2、《肉蒲團》與《凰求鳳》、《慎鸞交》在創作觀念、題材、內容上多所相似。如由邪入正的創作理念、風流與道學的思辨、淫報之設等,細節也多有吻合。《凰求鳳》成於康熙四年,《慎鸞交》作於康熙六年,按理說《肉蒲團》應產生在這個時間段,或者說在此前後不會相距很遠。但有證據說明,《肉蒲團》可能產生於康熙五、六年及其後,原因有二:一,淮陰、絳灌典故。在李漁的文字中,淮陰、絳灌的典故,集中出現在康熙六年之後,在此之前未發現。

《肉蒲團》第十七回中,花晨道∶「你雖不肯說,我心上明白不過。那三個說我年老色衰敗,還能配得他們過。把自己比做淮陰,把我比做絳灌,是個不屑為伍的意思。」上面「常用比喻」一節,筆者曾列出,李漁其他作品中有四處用此典: 《慎鸞交》第八出《目許》、《閑情偶寄·飲饌部》、《喬、王二姬合傳》、《蟹賦》小序。在創作時間上,《慎鸞交》康熙六年成,《閑情偶寄》康熙十年成書,《蟹賦》作於康熙九年游閩之後,《喬、王二姬合傳》作於康熙十二年二姬死後。而在此之前的李漁作品,沒有發現用此典。筆者認為李漁用此典事出偶然,非一般的常用典故。如果這個推測能夠成立的話,鑒於《肉蒲團》對納喬、王二姬經歷的依託,《肉蒲團》的成書最早不能早於康熙五年。二、「婦人家的風情態度可以教導得來」。《肉蒲團》第五回,未央生道∶「這個不妨。婦人家的風情態度可以教導得來。不瞞長兄說,弟婦初來的時節也是個老實頭,被小弟用幾日工夫把他淘熔出來,如今竟風流不過了。」在筆者看來,此種觀念與《閑情偶寄·聲容部》的觀點一樣,都來自於生活中李漁對喬、王二姬的教習培養的經歷。喬、王二姬由貧家女子轉變為戲場名優,李漁功不可沒。對此李漁很得意,在《喬、王二姬合傳》、《閑情偶寄》以及其他詩文中都曾談及,這也就成了《閑情偶寄·聲容部》女性聲容教育專論的生活基礎,殆無疑義。

3、從李漁的心境與創作的風格來看,《肉蒲團》創作的時間最晚不應晚於康熙十一年喬姬之死。按照黃強的考證,《閑情偶寄·聲容部》應該是在康熙九年庚戌李漁游閩之後至康熙十一年壬子之間17,因為在《飲饌部》《種植部》都留下了游閩的痕迹。康熙十一年開始,喬、王二姬相繼病故,李漁深受打擊,極度悲哀。此後除了寫一些應酬詩文,編選《笠翁詩韻》、《名詞選勝》之類的書籍外,小說、戲劇的創作就停止了。又《閑情偶寄·聲容部》所表現出的得意之態,與《肉蒲團》所表現出來的張揚狂肆之氣,均只能是在喬、王去世之前,而不能在此後。喬、王去世後的若干年,李漁都沉浸在悲痛的回憶之中。移居杭州之後,貧病交加,更無寫作這類作品的心境與精力了。又《綉屏緣》中第六回回評曾提及《肉蒲團》。而《綉屏緣》一書,首有康熙庚戌(1670)的序,知《肉蒲團》似應出在1670年以前。如果這個材料真實,《肉蒲團》就可能產生在康熙五年至康熙九年之間,從以上論證看, 這個階段李漁作《肉蒲團》的可能性最大。

注: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29頁。

11131416《李漁全集》第二卷,第437、515、300、394、469、469、521、 429-433頁。

丁錫根《中國歷代小說序跋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823頁。

《十二樓·夏宜樓》。

《閑情偶寄·頤養部》「行樂第一」。

《〈肉蒲團〉為李漁所作內證》,見黃強《李漁研究》,浙江古籍出版社1996 年版,第364頁。

絳、灌是漢絳侯周勃與潁陰侯灌嬰的並稱,二人均佐漢高祖定天下,建功封侯。但二人起自布衣,鄙朴無文,「(韓)信由此日怨望,居常鞅鞅,羞與絳、灌同列。」見《史記·淮陰侯列傳》。

15黃強《李漁研究》,第354頁。主要證據為:李漁詩文中有《新歲寄同社》、《伊山別業成寄同社五首》;傳奇序評者中,虞巍、虞鏤對李漁稱「勾吳社弟」、「勾吳社小弟」。孫治對李漁稱「西泠社弟」,范驤、徐林鴻自稱「東海社弟」,說明他們都是社友。

17黃強《李漁研究》,第4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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