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黨預算117億黑洞」激辯：究竟誰在放屁？

紐西蘭大選進入衝刺階段，表演一天比一天精彩。最新登上頭條的不是霸屏一個月的「阿頓姐」，不是剛落幕的第二場大選辯論，而是財政部長、國家黨競選主席Steven Joyce。這位資深政客在9月4日發表驚天言論：工黨財政方案存在117億紐幣黑洞！

如此敏感的時間點拋出如此嚴重的指控，立刻引發全國媒體和選民的炸鍋。工黨財政發言人Grant Robertson第一個跳出來反駁，紐西蘭經濟學界也開始議論紛紛。但由於財政預算本身的複雜性和技術性，普通選民往往爭得面紅耳赤，仍然一頭霧水。

要了解「工黨財政預虧117億」命題的真偽，需要首先了解什麼是預算編製。紐西蘭政府預算有一條重要原則：名義預算固定化（Fixed Nominal Baselines）。這意味著大多數政府部門每年獲得的撥款都是固定的、不會隨通貨膨脹而自動調整。政府部門有義務先內部消化物價上漲的負面影響；如果某個部門需要追加撥款，它負有舉證責任證明自己無法在當前物價水平提供有效的服務。

如果政府部門確實需要更多撥款才能落實新出台的政策呢？這就需要依靠運營撥備（Operating Allowance）了。運營撥備為政府出台的各項民生政策（如增加警力、減免學費、推廣免費醫療）埋單，它也是政府日常開支的上限。運營撥備為負就意味著政府出現赤字，某些部門就面臨停擺的危險。2012年由於震後重建超支，紐西蘭政府曾短暫出現過運營撥備為負的情形。

運營撥備「輸血」的主要支出項目包括政府派發福利、追加養老金、抵銷通貨膨脹等。根據今年5月達成的新財政預算案，2017-2021年政府每年的運營撥備都是18億紐幣，未來四年財政部長手握72億紐幣流動現金，可以決定優先給哪些政策埋單。

這次引發工黨和國家黨激戰的「117億虧空」主要就是運營撥備惹的禍，117億「預算黑洞」中有93億都是因為（國家黨聲稱工黨）沒有累加運營撥備的支出項。

如表所示，

工黨在大選前推出了一個自己執政後的新預算案，裡面列明了它要取消的一些國家黨政策（比如稅率調整），還有工黨自己的免費教育政策和醫療政策等。每年這樣一加一減，在2017-2021年間就會給當年的運營撥備帶來-9.13億、-8.35億、-8.79億、-14.72億和-34.29億紐幣的影響。但國家黨提出異議，說2017年推出的政策不可能只在當年發生影響。比如在2017年新增一萬名警力，這部分警力不可能就只在2017年領工資。他們在之後的每一年都會領工資，這意味著新增警力政策給運營撥備帶來的影響具有遞延性。如果說2017年出台的政策會讓運營撥備減少9.13億，2018年出台的政策會讓運營撥備減少8.35億，那麼2018年運營撥備的總減少量就該是9.13億+8.35億=17.48億紐幣。

正因為在累加還是每年獨立上存在差異，國家黨才會有底氣喊出「117億黑洞」的狠話。但根據ANZ首席經濟學家Cameron Bagrie的說法，國家黨是自己擺了個「大烏龍」，因為工黨本來就沒有採用傳統的編製方法！

仍然以增加警力為例，工黨計劃從2018年開始新增警力，這將帶來4000萬紐幣的支出；而這部分支出已經反映在2019年的數字中，2019年只需要再增加100萬紐幣的支出。也就是說數字本身就考慮到了政策的遞延性影響。工黨最後列出的每年運營撥備支出，是在考慮到政策遞延性後的每年數字，雖然它不符合傳統的編製方法，但這就跟一張Excel表格是在G25還是E18寫字一樣，並不影響數據的準確性。

這意味著國家黨（又一次）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Bagrie還算是心平氣和的指出Joyce犯下的錯誤，網上已經有很多人在噴部長大人「不學無術」了。

但這並不意味著工黨的財政方案就毫無瑕疵。事實上包括Bagrie在內主流經濟學界對這個方案已經表現出極大的擔憂。道理很簡單——新財政方案雖然透明、具備可操作性，但它將是對紐西蘭財政的超級挑戰。不是挑戰，是超級挑戰，僅教育和醫療兩項支出就將掏空幾乎所有的運營撥備。

未來四年工黨執政後會在醫療上支出67億紐幣，教育上支出18億紐幣，兩項累加為85億紐幣。而根據今年5月通過的預算案，未來四年財政部長手裡大概只有72億紐幣的流動現金。

工黨在預算方案中也提到了新的現金流來源，包括：

1）撤銷國家黨的減稅政策；

2）推動明線法則和考慮資本利得稅；

3）對跨國企業徵稅；

4）對國際遊客徵稅。

但新政府的支出項仍然高於收入增加。2019到2020年的財政預算尤其不容樂觀，這兩年的醫療和教育支出將翻倍增加（其中醫療支出大概翻四倍，教育支出翻兩倍）。這意味著新政府將沒有任何資金預留給可能到來的通貨膨脹。以警力為例，如果2018-2019年薪水上漲3%，政府就需要多支出3300萬紐幣，而工黨的預算案對此隻字未提。工黨財政發言人Grant Robertson在回懟Joyce時被問到了如何解決醫療教育之外的預算問題，結果他說工黨政府會努力把經濟搞好，爭取做出一個更大的「蛋糕」。大家品品……

或許紐西蘭央行前金融市場主管Michael Reddell的評價最為公允：「在我看來是國家黨錯了，工黨的數字能夠自圓其說——至少財政黑洞是不存在的。但他們的數字暗示著未來幾年政府會拆掉很多部門的東牆來填補醫療和教育的西牆。」

一個預告：9月14日會有Joyce和Robertson關於財政政策的當面辯論。嘴炮還將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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