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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說東北經濟,不如先看看張作霖怎麼治理東三省

經濟學家林毅夫團隊給吉林省經濟把脈,建議發展輕工業,引發了輿論的熱議,這不是經濟學家們給積重難返的東北經濟開的第一劑藥方,當然肯定也不是最後一劑,現實已然如此撲朔迷離,莫如先來看看歷史。

01

讓我們先來看一組數據:

表格據《度支部清理財政處檔案》,原數據有湘平銀、羌錢、小銀元、銀元等眾多貨幣單位,為了讀者直觀理解,三解找了這個換算了單位的表格,想細緻了解的,請參閱韓祥《晚清財政規模估算問題初探》,《中國經濟史研究》2014年第3期

咱按照歲入排個前十名,分別是廣東、江寧、江蘇、直隸、湖北、奉天、四川、山東、浙江、河南。

光緒三十四年是公元1908年,江寧、江蘇都是江蘇省的地盤,一省之地4590萬兩歲入其實應該排第一,奉天(今遼寧)作為一省,其實在全國是排第四的,人口呢?

1911年,東三省全境人口為18,415,714,奉天為11,018,517,吉林為5,538,405,黑龍江為1,858,792。(據侯楊方:《中國人口史》第六卷)

就同時期的宣統年間全國人口普查結果來看,廣東省共有5,052,418戶,未報告口數,《清史稿·地理志》中有一數據為28,010,564人。

江蘇省含江寧、江蘇兩個行政區人口數為26,221,089。

湖北省含荊州八旗駐防人口數為27,646,651。

再排個順序,依次為:廣東、湖北、江蘇、奉天。

為什麼把這麼一堆枯燥的數據放在這裡?

因為做買賣講究個本錢,給你1萬塊本錢,存銀行1年都變2萬了,你賺了8000,那是你經營不善,如果給你10萬塊本錢,1年後變成了2萬,那就是折本了。

奉天一省,就是張作霖父子的本錢,在1916年張作霖正式取得奉天一省權力之前,這裡不是什麼一窮二白的荒蠻之地,而是全國少有的收支盈餘的財政大省,財政規模排在它前面的幾個省,人口規模都接近奉天的3倍。

這也是第一筆賬,人口賬。

電視劇《闖關東》劇照

東三省的人口,在晚清和民國出現了爆髮式的增長,關內移民"闖關東"絡繹不絕,是不是因為張氏父子的"德政"造成了這樣的後果呢?

事實並非如此。

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據不完全統計,東北總人口為542萬,其中奉天為464萬,吉林為78萬。

參照一下宣統三年(1911年)的數據可知,13年間,東三省年均人口增長率約為9.862%;再看張氏父子統治東北時期,1930年的東北人口數為27,038,935,1911-1930年年均人口增長率約為2.042%;偽滿洲國時期結束後,1947年國民政府統計東北總人口為37,008,648,1930-1947年年均人口增長率約為1.863%

可見,偽滿雖然為關內人闖關東設置了一定的障礙,移民規模並不比張氏父子統治時期小多少。

伴隨著移民激增的是東北農業經濟的爆發。

1914年到1930年間,東北耕地面積由1.34億畝增加到2.38億畝,增長了77.61%;糧食產量從1912年的300萬噸增長到1930年的1900萬噸,增長了533%;大豆出口額由1906年的90,290噸增長到1912年的661,064噸,到1927年已達1,603,240噸的規模,21年間增長了1600%。

必須指出的是,關外的黑土地,對於關內失地農民有著巨大的吸引力,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即使張氏父子什麼都不做,隨著荒地的開墾,熟地耕種勞動力的增加,其治下的經濟力量也在成倍提升。

簡言之,張作霖抓了一手好牌,怎麼打贏,就看牌手的手段了。

02

有意思的是,清朝滅亡、民國肇建,奉天一省的財政竟亂得一塌糊塗,自張作霖的恩主趙爾巽開始,就一直不斷地整頓財政,卻收效甚微,不得不說,官僚之中沒有最爛,只有更爛。

張作霖早年照片

1916年4月,張作霖主政奉天,財政困難已極:

除負外債一千萬元之外,每年尚虧二三百萬。(見陳裕光:《王永江整頓奉省財政之前前後後》,《吉林文史資料選輯》第4輯)

張作霖為此,任命王樹翰為財政廳長負責開源節流,一年後毫無起色,遂接受王樹翰辭呈。按照當時《盛京時報》(1917年5月25日)的報道:

財政已渝於不可收拾之境,每年收入計一千四百餘萬元,而四季度預算應有盈餘三百餘萬元,至決算結果不但毫無盈餘且虧短五百餘萬元。

這裡有個數據要注意,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奉天的歲入還有1580.7萬兩,近10年之後,人口增長數百萬,貨幣單位換成了含銀僅7錢2分的銀元,總數還要少100多萬原因何在?

1917年5月就任奉天省財政廳長的王永江幫我們挖出了答案。

王永江是遼寧金州人,為奉系財政體系改革立下汗馬功勞,民國史家傅斯年留下的《民國史》未完稿綱目中,他名列《循良傳》第一,是舉世公認的清廉幹吏

不過王永江並非某些「大帥粉」所臆想的,是張作霖知人善用挖掘的人才,恰恰相反,倆人還因為做事有點過節。

早在1914年,東三省總督趙爾巽(也是張作霖的乾爹)就賞識王永江的才華,想任命王為奉天民政司使(即民政局長),卻遭到張作霖的反對,其中原因竟是王永江從未給當時掌握奉天兵馬大權的「干殿下」張作霖送禮,於是,王永江憤而辭職,並留詩一首:

士元竟以酒糊塗,大耳如何慢鳳雛?才得荊襄寧志滿,英雄通病是輕儒!

直到1916年,張作霖在財政問題走投無路之下,才聽從袁金鎧的極力推薦,任用王永江。

王永江像

王永江上任伊始,就上下摸查,發現歷任財政廳長無不有中飽私囊、虧空公款的惡行,下屬各地的稅捐局長也多有沆瀣一氣者,王下手狠辣堅決,一經查實立即撤換。

結果是:

一時推稅之吏,皆股慄聽命。(金毓黻:《王永江別傳》)

翻譯過來就是,稅收系統的官員都嚇死了,哆哆嗦嗦地聽命,鐵腕手段治理貪腐,解決了人的問題,王永江開始大刀闊斧地整理稅收項目,把捐稅分開徵收,捐分出出產稅、豆稅、木植稅、糧貨稅,稅則包括契稅、礦稅、煙稅、酒稅,前者側重農業出產,後者側重工商消費,清晰明了,這還只算是小手筆。

真正的大文章卻是清丈土地。當時東北的地盤上,有皇莊、有旗地,還有民墾的民田,尤其是清朝數百年積累下來的旗地,盤根錯節,隱匿賦稅,等到民國建立前後,地方統治混亂,更給了豪強們可乘之機。

1916年,奉天在冊田畝數為534,843畝,王永江開刀之後,1918年,田畝數增加到585,538畝,等於是2年間挖出來10%,這就完了嗎?

沒有,到1919年清丈結果公布,總數為1,950,134畝,這個數字是改革前的近4倍。

《張作霖別傳》中說:

永江理財無他才,唯剔中飽節冗費。

開源之際,仍有節流,一方面王永江提議裁撤機關文職;一方面又提議撤除全省保安團,僅此一項即節約經費178萬餘元;不僅如此,為了加強對地方財政支出的監督,王永江還決定派出省議會議員到各地檢查地方財政款項,防止挪用濫用。

一系列組合拳打下來,奉天省財政情況持續好轉,1918年度收入1562萬餘元,支出1211萬元,盈餘350餘萬元;1919年年度收入1576萬餘元,支出1147萬元,盈餘428萬元,到1920年底,奉天不但還清了內外債,庫存結餘還有1100多萬元

所謂:

曾不三載,府庫充溢。

一把難得好牌,老粗牌手知道讓賢,讓懂行、清廉的牌手來打,自然欣欣向榮,尤其是王永江對吏治的整飭和對於監督手段的運用,不止對當時有意義,對於今時今日,也有參考價值。

然而,該說然而了。

邊業銀行發行的1元紙幣。左下角哈爾濱三字右側就是著名的「天良」戳,也就是印章有「天良」二字。張作霖當年看過票樣後就說:「咱們發票,他媽的是憑天良,不能坑人,票子上要蓋上『天良』戳子。」所以早期「邊業票」是可以通過這個紅黑戳子識別的。

03

張作霖在1921年12月和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師範學院教授孟祿談話時說:

我張作霖是毫無野心。我的惟一志向,就是把國家治理好好的,使能立於世界國家之林。乃外人不察,動謂我有什麼什麼野心;又說我要復辟,那全是報紙放屁……報紙上的渾謅胡扯,不可聽信。

這番信誓旦旦之後5個月,1922年4月,張作霖出動12萬大軍進攻吳佩孚,結果大敗虧輸,逃出關外,宣布東三省獨立、自治。

此後的這個階段,王永江出任奉天代省長、財政廳長,終於大展拳腳。

實業方面,1923年耗費巨資開辦了奉天紡織廠、呼蘭糖廠、弓長嶺鐵礦等實業,同期大力發展教育,1922年頒布《奉省新學制大綱》,政府撥款成立一大批中等職業學校,次年,成立東北大學,撥付380萬元開設實習實驗工廠。

《奉天通志》記載,在王永江代省長期間,奉天教育投入逐年上升,1923年為44萬,1925年為47萬,1926年投入52萬,這組數據卻也反襯了一個問題。

看一個歷史人物,不能看他的漂亮話,而要看他做的漂亮事。

此前有媒體報道,張作霖於1916年10月28日,曾訓令各道尹重申省令,嚴責各縣知事增加教育經費,要求各縣每年的教育經費務佔全縣歲出總數的40%,如果此令一直得到嚴格執行,那麼反推一下,奉天一省的地方總支出應該有多少錢?不到100萬元?

事實上,1923年奉天一省的財政收入總計為3340萬元,支出分兩大項,一為行政費480萬,一為軍事費2040萬,盈餘820萬元。

到1924年,奉天財政盈餘則達1640萬元。

奉天的財政一下子闊起來了,盈餘都超過1916年全年收入了,這還不是建設成就嗎?

還真不是王永江建設的作用,而是東三省自治之後,截留了原本應繳中央的鹽稅和山海關至奉天的鐵路收入,總數有1000多萬元。

對了,在這個時期,人們最津津樂道的重工業建設成就也出來了,東三省兵工廠。

九一八事變前夕,東三省兵工廠正在製造的240毫米口徑巨炮半成品

1922年張作霖第一次直奉戰爭戰敗,將奉天軍械廠改稱東三省兵工廠,開建槍、炮、炮彈三廠,由丹麥文德公司承建,經費直屬張作霖公署,不足則追加。

1925年楊宇霆任督辦,又派德國技師赴德購買機器,此後幾經擴建,到1928年規模數倍於前,有機器8000餘部,職工36000人(廠長陳修和解放後回憶為26000人),槍管鋼、炮身鋼均能實現國產,年產各式步槍6萬多支,輕重機槍1000多挺,野炮、山炮、重炮共150門,槍彈1-1.8億發,各式炮彈20多萬發,以及大量的炸藥等。

東三省兵工廠在舊中國各兵工廠中,以1922年建設的炮廠成就最為突出。該廠以民國年號為標識,仿照日本"三八"式,製成"民14式"160毫米重榴彈炮,射程達5900米。還曾試造兩門口徑為240毫米的榴彈巨炮,因"九·一八"事變爆發而停止。

這個巨大的軍工聯合體,到九一八事變前已經耗資5億元,僅剛剛開辦的1924年,全年經費即達5,010,974元,到1926年,按照王永江的說法,經費已經達到了2300萬元。

換句話說,僅1926年的奉天兵工廠經費,就相當於1924年奉天全省的總支出,而且工廠一直在擴建,哪怕是奉系軍閥不入關爭霸,把所有軍費都省下來,最後也養不起這個巨大的國有重工業聯合體。

更何況,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志得意滿的張作霖會不想著逐鹿中原?

1923年,奉天的軍費支出每月增為170萬元,僅第二次直奉戰爭就向三省人民攤派4800萬元。整個第二次直奉戰爭的支出,據外媒報道,達到奉大洋1.5億元。

到1926年前後,忙於逐鹿中原的張作霖伸手要的軍費已經達到每月現洋750萬元,每年約需9000萬元的地步,僅攤派到奉天一省頭上的軍費,就包括兵工廠經費2300萬、經常軍事費用1800萬、張作霖個人機密雜費1000萬,合計5100萬元,而奉天全年歲入才3300萬,政府手裡沒錢,只能濫發奉票,金融緊迫萬分,幾於崩潰。

為了承受快速增長的戰費,財政上只能不斷加稅。

1924年,奉省各種稅率增加1至7成,全年僅增稅一項即達2200萬元。1926年時,吉林又增稅二成,黑龍江省增稅一至十成。(王鴻賓:《張作霖和奉系軍閥》)

《盛京時報》1930年12月5日的報道稱:

農民繳納捐稅"在一九二三年間時是每垧二元,但是現在即已增加到四元上下了。

農業稅翻番,不過,考慮到奉票通貨膨脹的因素,這個漲幅還不算高。

東三省官銀號發行的匯兌券,俗稱「奉票」

04

嚴格地說,東三省官銀號的匯兌券只是奉票的一種,因為當時在奉天有資格發行貨幣的官方金融機構有東三省官銀號、中國銀行、交通銀行及奉天公濟平市錢號,共發32種紙幣,只不過東三省官銀號發行量佔據絕對多數。

奉票的總發行額年年攀升,1916年底為1508萬元,1922年底為3600萬元,1924年11月為22328萬元,1925年為51372萬元,到1928 年更是狂增到130億元。

1912年,100元日本金票可兌換奉票120元,王永江1917年臨危受命,大膽進行金融改革後,奉票日漸堅挺,1918年100元日本金票可兌換97元,1919年更降至93元。

此後,隨著張作霖的爭霸戰爭開始,100元日本金票兌換奉票到1926年已升至359元,1927年為957元,1928年更暴增至2,510元,此後每年均翻一番,1930年為10,057元,到1931年,已達到13,483元。(1931年滿鐵情報機構滿蒙調查科《對奉天貨幣的調查》)

奉票是一種銀本位貨幣,面額為銀元,所以紙幣名稱如上述官銀號發行的是「匯兌券」,也就是持票兌換銀元的憑證,類似於今天的港幣,上面也寫著「憑票即付」字樣,這就意味著奉票的發行機構有義務兌換「大洋」出來。

然而,奉系金融機構在1928年時,手中當然沒有130億銀元,這個數目就算是全中國的金融機構都湊起來,也湊不出來,因此,除了一部分銀元實物的準備金之外,奉票的貨幣信用其實是靠「日本金票」支撐的。

在張作霖父子治下,東北的主要出口商品就是大豆三品,即大豆、豆粕、豆油,而這些商品的出口港口,先是俄國的海參崴為大宗,後在日本滿鐵的一系列操作下,爭取到絕大部分的份額落在大連港。

大豆三品出口貿易基本是日本人壟斷,大豆三品經過東三省官銀號貸款扶持下的糧棧(多為奉系權貴投資)收儲,經中東路、南滿路運至大連港出口,結算所得,就是「日本金票」,一種由日本「朝鮮銀行」1917年發行的「虛金本位紙幣」,又稱「朝鮮銀行券」,它不是金幣兌換券,而是日元兌換券,而日元才可以在日本的銀行里兌換黃金。

1919年朝鮮銀行發行的百元「金票」

兜了一圈,其實能夠兌換黃金的「日元」才是奉票的信用保障基礎,只不過在奉系的手裡握著的是一堆「日元兌換券」,所以,說什麼奉系軍閥維護主權根本就是「夢話」,說得不好聽一點,他們可能連什麼是「主權」都搞不明白,何談維護?

拿1921年100金票換139元奉票的標準來比1930年,奉票貶值7100%,農民的稅負才漲了100%,看起來夠厚道了,問題是,張氏政權還規定糧食,尤其是大豆收儲必須使用奉票結算,這個商品化的過程,里外里農民還是得被拔掉一層皮。

被扒掉皮的何止是農民。

1919-1923年間,東北全境有油坊115家,到1930年只剩下30家,奉天一省有油坊50多家,1927年即倒閉3/5,當年僅3個月間,奉天城(今瀋陽)內就有400多家商戶倒閉。

再看看奉天城(瀋陽)內的物價。

據宋一夫著《張作霖在東北》一書中記錄的1924年8月到1926年6月10日的物價變化:

白米,漲幅為158%;高粱,漲幅為140%;麵粉,漲幅為209%;豬肉漲幅為291%。

可以說,無論是金融還是實業,或是農業墾荒,1926年都成為整個奉系集團財政、經濟的節點,回天乏術的王永江再也支撐不下去,先逃後奏地向張作霖提出了辭呈。

在辭職信中,王永江提醒張作霖:

今金融為軍事牽動,竟出常軌之外,而戰事又無時可息,則數年所期望之大政,必無所資以進行可知也。

張作霖覽信之後,並未做出息兵罷戰的承諾,至此,王永江的改革和建設完全化為泡影,就此隱居金州,不再復出。張作霖對此耿耿於懷,多次對人說:

郭松齡以槍杆子伐我,王永江以筆杆子伐我。

說到此處,再回想張學良晚年接受採訪時與記者的對話:

張學良:"東北老百姓一直懷念我們張家父子,因為,我張家父子從不刮地皮。"

記者:"那錢從哪裡來呢?"

張學良:"糧食豐收時大量收購,冬天再高價賣出去。"

記者:"那收購的資金從哪裡來?"

張學良:"從官銀號撥用。"

記者沒問的話,我們補一句,要是官銀號的票子71元只能當1元用了呢?

不刮地皮改明搶了唄!

《少帥》劇照,劇中的張作霖

05

張作霖在當代人眼裡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軍閥,換句話說,特別會說漂亮話。

這個手藝,土匪鬍子是沒有的,因為他們都是搶劫、綁票,用刀子說話,只有鏢局、保險隊這種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職業,才必備一張抹了蜜的嘴,否則三山五嶽一路拼過去,自家有多少本錢也被成百上千的山大王們打光了。

推而廣之,這個形象塑造非常重要。

余世存在《大民小國》中描繪了這樣一個愛民如子的軍閥形象:

張作霖多次說,不要想著糊弄老百姓,你糊弄老百姓,老百姓就糊弄你,到頭來,老百姓反了,咱也就下台了。晚年張學良做口述史時,明確說:"我和我父親從來不刮地皮。"帥府的大青樓建成後,張作霖親自在樓前的假山石壁上寫了"天理人心"四個大字,以使自己每天進院抬頭就能看見這四個字。邊業銀行(奉系控制之下的商業銀行)開業,張作霖在發行的鈔票上印了"天良"二字,表示不能坑害老百姓,辦事要對得起良心。

不過有意思的是,張作霖嘴上說不糊弄老百姓,在1928年就任陸海軍大元帥,成了北洋最後一位國家元首後,召集政府近千名官員到中南海懷仁堂聽他訓話:

人家都說我張作霖有錢,其實我哪裡有多少錢呢?你們大家打聽去,哪個外國銀行有我張作霖存的錢?哪個外國租界里有我張作霖蓋的樓房?我他媽拉個巴子,便宜也便宜中國人,我不能便宜外國人。(來源同上書)

張大英雄有多少錢還得掰扯掰扯,可租界里蓋的樓房,現在可是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終究是跑不了的。

這棟房子是張作霖四夫人許澍暘在天津的舊居

該洋樓始建於1926年,也就是張作霖說自己在租界沒有房子的前2年,由著名建築師沈理源設計,坐落在英租界香港道(今和平區睦南道11號,曾為團市委辦公樓,現為天津市和平區文物保護單位),三層磚木結構洋樓猶在,張大元帥這睜眼瞎話說得高明。

再往前翻翻篇,1921年張作霖和美國教授孟祿對談時,也談到過自己的"兩袖清風":

中國大病,在官鬍子太多……現在是上下交征(爭)利,思之痛心,言之髮指。作督軍省長或作什麼總長督外的,哪一個不是作二三年官,便稱幾百萬,幾千萬,他們哪來那個錢,還不是小民的。這些人都是官鬍子,都該殺,連我也在內。

但我的錢,每月東院一千六(指省長薪金);西院一千八(指督軍薪金),這幾年共集(積)有五百萬。全在官銀號存儲,分文未動。

……我不是吹,只要你對人民有信用,人民自然願服從你。

天理人心+天良+信用,這麼賭咒發誓,那麼,張作霖到底撒謊了沒有?

1926年10月10日成都《民視日報》所列財產表顯示,北洋時期的71個官僚軍閥要人私產總額達63000萬元,而張作霖個人獨佔5000萬,高居榜首。

張學良晚年回憶說:

"你要知道我在東北的家產有多大,我沒講過。我在那個時候的錢,雖然不能說稱億吧,反正我有五六千萬家產。"(《張學良口述歷史》)

1925年底,郭松齡反奉時,日本人對於張作霖的財產極為關切,在《滿洲報》上公布出幾組數據:

查得張作霖於奉天以外所存之現款,即朝鮮銀行四百萬,正金銀行二百萬,又在天津一千萬,上海滙豐銀行一千萬。(《滿洲報》1925年12月3日,見魏明:《張作霖經濟活動評述》,《社會科學戰線》1986年第3期)

以上披露出來的外國銀行存款加起來已有2600萬元,日本的銀行、英國的銀行都存了,不過人家張作霖也不傻,投資存款基本不用自己名字,而是用他的堂名——三舍堂,以及親屬的名義,用的最多的就是張學良……

再看張家其他的財產,據1949年瀋陽市房產局戶籍科的不完全統計,僅瀋陽市內的張家房產就有樓房10餘處,平房409間。

更值錢的是田地,張作霖在北鎮有土地1100餘垧,在黑山有土地500餘垧,在通遼西有荒地12.6萬垧,在遼河岸邊有荒地4.5萬垧,在黑龍江一面坡有地近2萬垧。上世紀20年代,東北北部地區交通條件好、土質肥沃的土地,市價每垧均在50元以上,以最低50元計算,這20萬垧土地即價值1000萬元。

1988年新年的張學良

工商實業上,張家在東北各地開設了三畲連鎖商號,行業涉及糧棧、油坊、典當行、軍需品等,分布範圍則遍布東三省,大大小小有幾十家之多。

另外,張作霖還先後以自己或張學良的名義投資煤礦9處,金、錳、鐵等礦物公司10處,投資或入股的紗廠、輪船公司等工商企業有16家。同時,張作霖還在奉天、吉林等地開辦銀行、錢莊等,不僅可以控制東北貨幣的上市和流通,還可以單獨印製鈔票。

還記得上文中談到1926年之後東北工商業大面積倒閉的情況吧,這些"官商"自然不會倒,倒到最後,留下的,恐怕也只有這些"官商"了。

上述這些都是說不清楚總價的投資,大帥府的金銀細軟能到什麼程度呢?

1925年郭松齡反奉,張作霖準備難逃大連,送日本南滿站貨棧暫存的金銀珠寶,用汽車拉,總共來了27輛。

1931年9月19日,日軍佔領瀋陽後,從張學良官邸(大帥府)搜出黃金八萬條運往東京,每條重二斤,記256萬兩,價值華幣達26000萬元。(以上見曲香昆:《學者首次披露:日軍拍賣張作霖財產細節》,《華商晨報》2013年2月3日)

用今人某些俗論來說,貪官只要幹事,摟點就摟點吧,可這個規模恐怕不算一"點",咱再回憶下前文王永江嘔心瀝血搞財政改革,1926年奉天一省的年財政收入不過3300萬,張大帥一家子這時在外國銀行的存款就有2600萬……都夠東三省兵工廠30000職工1年經費了。

至於"少帥"1931年丟掉的私產浮財,就已經夠建半個東三省兵工廠,當年整個中國的財政收入只有7.16億元,他自己家一下子扔掉了全國財政收入的1/3,富可敵國絕非虛言。

"愛民如子"到了張氏父子這個地步,還有人叫好,中國人對於公眾人物的漂亮話到底得有多痴迷呢?

在這樣的背景下搞「建設」,我也只能呵呵了。

(下期看看反響,如果反響不錯的話,我準備繼續聊聊日本人對東北的「建設」,所以,多轉發,多點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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