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意味著失敗，但為什麼說敦刻爾克大撤退是一次「勝利的失敗」？
我是林楚方，這是我的第105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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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刻爾克》終於來了，諾蘭這部電影國外已經上映一個多月了。我還沒看到影片，影評看了幾篇，贊的當然不少，但砸的也有幾處：
1.不好看，沒有完整故事線，完全靠音樂推進，彼此像毫不相關的片段；
2.不熱鬧，沒有戰爭和動作場面，甚至沒有一個德軍出鏡，缺乏基本的戲劇衝突，也沒有英雄；
3.不煽情，不虐心，不蘇甚至也不燃；
4.沒有懸疑，甚至對白都很少。
好不好看，得看了再說。但還是可以捋一捋事情本來的故事線，算是給諾蘭導演分點憂，也是作為粉絲盡點綿薄之力。
首先，時間線，這次撤退發生在二戰初期。
大背景不複雜，1939年9月1號，希特勒閃電戰滅了波蘭，二戰爆發，然後德軍繞過德法之間的馬奇諾防線，從比利時境內進入法國，把英法聯軍打了個措手不及。40萬聯軍被趕到法國東北部小城敦刻爾克。
敦刻爾克大撤退示意圖。
這裡是個絕境，北面就是英吉利海峽。納粹軍隊從東西南三面往裡擠壓，最近的一支德國機械化部隊距離只有18公里，而聯軍的主力還遠在80公里開外的里爾。這個時候，德軍完全可以佔領敦刻爾克，如果沒有敦刻爾克港，就不會有後來的大撤退了。
在這個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一.「停止前進」之謎，元首是不是瘋了？
1940年5月24日12點37分。
德軍突然接到希特勒的命令：「立即停止進攻」。這是到現在都沒有標準答案的謎團。
問題是，這時停止，元首瘋了嗎？
但，服從命令是軍人天職，幾千輛德國坦克，像被拔了電源的機器人，全部熄火，德軍統帥古德里安，趕緊問上級，怎麼會這樣？上級說，別問，是元首的命令。
也正是希特勒的「幫忙」，給了盟軍48小時黃金一樣的時間。
這麼多年來，在對二戰的研究中，沒有其他事件比這個命令更有爭議性的了。
大家主要爭論的是兩個問題：
問題一，是不是希特勒單獨決定的？
問題二，為嘛？
對於問題一：種種證據表明，德軍A集團總司令龍德施泰特將軍先提了這個意見，希特勒因為種種原因同意了，所以，黑鍋不能全他背，至少當時是三個主要決策人一致同意的。
希特勒：「叫你們停，就趕快停。」陪著元首一起瘋，但這鍋可不能希特勒一個人背了。
問題二，為嘛下這個命令？有5個主要原因：
1. 德國人對法軍估計過高，始終認為他們會猛烈反擊，對單兵突進的裝甲部隊，也有安全上的顧慮；
2. 聯軍已經是「瓮中之鱉」，絕不可能突圍；
3. 裝甲部隊要休整，當時各裝甲師只剩50%的實力了，要保存實力，大戰還多著呢；
4. 附近的沼澤不適合裝甲部隊作戰，這確實是事實，但不適合不等於不能；
5. 空軍總司令戈林爭功。他認為單獨用空軍就能搞定，犯不上冒險使用寶貴的裝甲部隊。這個建議，損失小，收穫大，聽起來確實有道理。
所以說，這個命令綜合了很多因素，並不是沒有道理，更不像傳說中的，希特勒莫名其妙發瘋。
要知道，兩邊打仗，雙方只能根據自己掌握的情況做決策，而且德國人當時得到的情報，認為敦刻爾克的聯軍最多10萬人。那接下來的問題就很簡單了——採取什麼方式，以多大的代價，花多少時間來消滅他們，其實沒想那麼多。
德國朋友，你們想得也太簡單了。
我看過很多分析，我覺得軍事專家滕昕雲的觀點比較有意思。
他說：最本質的問題應該在於德國傳統的軍事思想。因為德國是個大陸國家，是個有強烈陸權認知的國家，在他們的認知里，一支背水而戰的軍隊就是死路一條啊。他們對海權的認知過於貧乏，壓根兒想不到對方居然能從海上逃掉，而且英國人的海上船隊來這麼多，這麼快，走得這麼徹底。
二.兵臨城下，先分析當時雙方戰局
我們看整個過程，5月26日，盟軍開始代號為「發電機計劃」的大撤退，計劃執行人叫拉姆齊。當時大家都非常悲觀，丘吉爾估計最多撤出3萬人，拉姆齊樂觀點，但也只是4.5萬人。
5月26日中午1點半，德軍恢復進攻，但戰機已經延誤了。
5月27日－6月4日中間這段，就是諾蘭可以發揮的地方，他用他106分鐘的電影語言和漢斯·季默的音樂，帶我們爭分奪秒地完成了這次撤退，插一句，漢斯居然是德國人。
敦刻爾克大撤退，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撤退。
三.英法本是聯軍，可英國人事先留了心眼兒
這次撤退是針對英法聯軍的，但在「發電機計劃」行動前，英國人居然留了個心眼，對法國保密的，所以，大家一度很尷尬。
在5月20日之前，丘吉爾的命令還是同法國人一起向南突圍呢，但三天的突圍失敗後，前線指揮官戈特將軍發現不行了，下令寧可違背丘吉爾的命令，也要後撤。
戰後每當人們討論誰是功臣的時候，拉姆齊往往是首功，總指揮嘛。但我覺得戈特將軍不能被遺忘，你想啊，軍人以服從為天職，抗命的決定是很難做出的，而正是他提前撤退的決定，才改變了幾十萬人的命運。
（圖說：這位抬手的就是戈特將軍，是敦刻爾克大撤退的英雄，要不是他違抗了軍令，幾十萬人早就沒命了。）
他也改變了丘吉爾的決定，5月26日一早，丘吉爾同意撤退，但電報里還有一句話：「你千萬不可和法軍以及比利時部隊討論這次軍事行動。」就是說，要對法國人保密。
後來，直到5月30日，已經撤回的12萬聯軍士兵，僅有一萬五千名法國人，這就尷尬了，但真不能全怪英國，一是法國的軍艦太少，撤退都第三天了，才來6艘軍艦，二是法國政府到29號早晨才批准他們撤。
英國人一度拒絕法軍上英國船，不知電影有沒有這段，我覺得應該有，這是真實的歷史嘛。
眼看英國人這麼絕情，法國人也不幹了，雙方在巴黎開會，法國人差點就掀桌子：你們怎麼能自己撤，留我們法國人頂著啊！還不讓我們人上你們軍艦，你幾個意思啊？
丘吉爾費半天勁勸法國人，消消氣，我們把31日定為「法國日」，保證「肩並肩，手挽手」一起撤退，給了個榮譽title，雞賊啊。
6月4日上午，德軍攻入敦刻爾克，俘虜了4萬人，都是法國人。
最終，10天時間，撤回33萬8826人，裡面有13萬法軍，撤退後期，基本兌現了英法兩國要平等撤軍，一個英國兵搭一個法國兵，這麼撤的。但他們並沒有很幸運，到了英國就被解除武裝，因為英國人擔心，這幫法國人氣勢低落還帶著武器，打德國人沒本事，萬一添亂怎麼辦？結果，都被送進了英國人的集中營。
再後來，除了2000人留在英國，其他人幾天之內又被送回法國繼續戰鬥，最終多數都死在德國人的槍炮下，幾天之後，6月22日，法國就投降了。
四.海陸空三軍通力合作，只有海洋帝國才能創造這樣的奇蹟
但不管怎麼說，這是一個奇蹟，是一個海洋帝國才能創造的奇蹟。
這麼短的時間，能有效組織那麼多船隊、船員，和民間水手，連他們自己都想不到，所以他們認為只能撤回三四萬人。我們分析下，奇蹟是怎麼爆發的：
1. 幾百年的海洋積累，不是白給的。當時英國海軍總噸位是德國7倍，民用船隻是德國10倍，軟實力至少20倍吧。這也是奇蹟發生的必要條件；
2. 聯軍陸軍在最後時刻，在敦刻爾克外圍玩兒命了，如果沒有這些人的犧牲，撤退也不可能完成；
3. 英國皇家空軍，撤退期間，因為德軍轟炸太猛，陸軍和海軍都覺得空軍沒儘力，甚至有被擊落跳傘的英國飛行員，被自己的海軍拒絕登船，而被德國人俘虜的情況。
但空軍的成績真被低估了。聯軍在撤退期間就傷亡了9291人，當時面對的攻擊主要是德國空軍，如果沒有英國空軍，怎麼可能死這麼少的人？在整個敦刻爾克行動中，英國人損失了177架飛機，跟德國一樣。
五.平民啊，平民！這就是一場人民戰爭
最後一個原因，我覺得是人民，這次我願意理直氣壯地說，是人民創造了歷史。
通常都是軍人冒死解救人民，而這次卻是人民冒死援救軍人。因為船不夠用啊，英國人就自己開船加入救援隊伍。
英國人自發加入救援隊伍，可以說，是人民創造了歷史。
從5月29日晚10點開始，幾百艘小船，遊艇、拖船、渡船、救生艇、拖網漁船、帆船、駁船，摸黑到了敦刻爾克，充當海灘和軍艦之間的擺渡船。
可以說，這是個人民戰爭。
這些小船，多數不到10米長，最小的一艘「塔米茲」號不到5米，今天被收藏在帝國戰爭博物館裡。
塔米茲（Tamzine）號，現被保存在英國帝國戰爭博物館。
想像一下袖珍小船，在驚濤駭浪里，德國人還不斷扔炸彈的樣子吧。當然，老天爺那幾天也幫忙，就不一一說了。
六.到底誰是勝利者？今天仍舊可以做兩個終極猜想
那誰是勝利者？站在今天的視角，當然是盟軍勝了，但當時好像不一樣啊。
首先，雙方都認為自己勝了，英國人覺得，我的主力都回來了，而德國人認為，繳獲堆積如山的裝備，都是重型的，坦克、裝甲車、大炮，等等，當然是勝利者。
德國人並不是自我感覺良好，當時英國本土的車輛和裝備，僅夠裝一個師。德國人真要登陸，英國人只能投降啦，熱兵器時代你沒傢伙就得死啊，後來加班加點生產，到9月才緩解。
我們也做兩個設想，如果沒有希特勒突然「停止進攻」的命令，聯軍會被圍殲嗎？如果撤退失敗，歷史會不會改寫？
第一個問題，我覺得完全有機會全殲聯軍。
第二個問題就比較複雜，如果撤退失敗，我估計英國人的信心會被徹底打掉，丘吉爾會下台，一個親德的英國政府出現，而美國的外交政策會更保守。如果德國勝了，日本還會失敗嗎？如果日本也勝了，我們會在哪裡？我們的名字會不會都變四個字？不知道，細思極恐啊。
不過呢，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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