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隻眼觀《火車上的中國人》
在起點到夢想的途中
——第三隻眼觀《火車上的中國人》
撰文 伊人
火車,在當代中國,成了一個十分複雜的隱喻和代名詞。離家求學、外出謀生、訪親探友、旅行遊歷,無論是基於什麼樣的原因而出發,也無論到達怎樣的目的地,都是從一個起點,到另一個目的地。王福春老師在《火車上的中國人》自序中說:「生活就是這樣,時間與空間在交織交錯,在列車啟動時,窗外還飄著鵝毛大雪,一覺醒來,又發現自己已融入江南春色。」車外是四季,車內是眾生。
苦難的中國人。1989年,雙峰至長汀線,窗外還隱隱能看到皚皚白雪的痕迹,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佔據了大半篇幅,頭戴長長狗皮護耳帽子,身穿厚厚的大衣,鬍子拉碴,雕刻一樣的皺紋擰在一起,雙手抱在胸前,彷彿要捂住身體里不多的暖氣,眼神焦灼無助。他因何而出發,要去向哪裡?都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他不是一個個體,在綿延的火車鐵軌上,承載這無數個如此境遇、如此眼神的同胞。火車,於他們而言,是背井離鄉,是生存謀生,是未知世界的起點。
哈爾濱站,1994年。
追逐夢想的中國人。這本畫冊的第一張圖片,是一列舊式的燒煤火車,笨重的機頭上掛著四個字「開拓進取」,代表著中國這樣的起點和如此的精神吧。1994的哈爾濱車站,彼時,火車運力遠不及當今,於是有那麼多的人同時湧向車廂入口。其間,有土衣土帽的老人、帶著太陽鏡的時尚年輕人、西裝革履的中年、頭戴大蓋帽的軍人、斯斯文文的知識分子,把行李抱在胸前、抗在肩上,舉過頭頂。所有人的目光和努力都彙集在一個點上,就是登上那個台階,進入那個小門;還有那些從窗爬入的(1995年的蘭州車站),無論怎樣的途徑,登上列車,就開始一段新的旅程。1998年通遼到集寧的列車,那伸出窗外的腦袋、笑臉,演繹者對列車出發的憧憬。
通遼——集寧,1998年。
西寧車站,1995年。
充滿希望的中國人。在這本紀實畫冊,112幅作品裡,有超30幅的主角是孩子,他們是中國的希望。第16頁,1995年西寧車站,一個對著即將離去的列車員媽媽嚎啕大哭的孩子,揪痛多少為人父母者的心;但唯其有他們,父母才有前行的勇氣和力量。1996年成都—北京,一位年輕的媽媽將襁褓中的孩子放在茶桌上,左手呵護著,滿臉滿眼的柔情,這種柔情想必充斥著整節車廂。
P32,1993年,北京—哈爾濱的列車上,一個小女孩,手帶銀項圈,頭扎蝴蝶結,趴在車窗上,孩子的眼神和窗外綿延的鐵軌都在表達一個主題:遠方。那個背簍里粉雕玉琢的嬰兒、手拿奶瓶的年輕爸爸,洗手池下熟睡的兒童,倚著車門熟睡的苦難的孩子,他們都承載著希望,他們是父母的遠方。
哈爾濱——上海,1991年。
還有那些過目不忘的瞬間。P188,1991年哈爾濱—上海的列車上,這樣的一幅構圖,六個人,左邊一位疲憊的中年人,大概站立太久,已經木然得眼睛都睜不開;下方,一個未諳世事的兒童,好奇而精神的眼睛,斜向右上方,打量這個大人;兒童的身後,一位懷抱嬰兒的母親,目光獃獃的望著同一處,她在發獃,是在思量不易的生活、身後的家鄉還是未來的旅途?上方,一位年輕人橫卧,看了半天也不明白火車上竟然還曾經有過如此的結構,在硬座車廂的上方,有這樣的一個卧鋪?還是他「自建」而成?而最右邊是兩位同樣發獃的女性,一個手持搪瓷茶缸,一位雙手放在腿上。六個人,六雙眼睛,如六條射線,但互不交錯,只有元氣滿滿的小童,眼睛黑白分明,但誰知前方的生活又何時會耗盡他的銳氣和新奇。
與孩子的眼神一樣有神的還有那位九十二歲的主持大和尚,他帶上白手套為年輕的女記者把脈、眼睛看過鏡頭,還不忘囑咐記者:不要拍。但儘管如此,仍不能阻擋他精射的眼眸,彷彿能夠穿透鏡頭,穿過紙張,射入你的內心。只有關注內心、守住內心的人,眼神與內心一樣集中,才不會渙散。
眼神,是的,在整個畫冊裡面,我震撼於各種各樣的眼神,愛人間的柔情蜜意、曖昧渴求;孩子的天真無邪、黑白分明;中年的麻木困頓、無奈迷離;為父為母者,呵護疼愛,力量與保護;那個被手銬拷在門把手上青年的倔強與敵意,抽煙的女青年回眸的詫異與坦然。所有的這些,彙集在一個個封閉的車廂里,不停歇地奔向遠方。
撰文:伊人
攝影:王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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