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你走出半生，歸來仍是陳奕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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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不會
七月份的時候，陳奕迅剛過完自己的43歲生日。
今年的他沒有再辦演唱會，而是換了種方式——成為《中國新歌聲》的導師。《中國新歌聲》從2012年開播至今，迎來了第一個來自香港的導師。
陳奕迅在舞台上的表現也相當逗。從幾期的情況看下來，他應該是幾位導師里最沒有導師形象的那個人。
就像這樣↓↓↓
還有這樣↓↓↓
此外，在第三期的時候，有個細節我印象很深刻。有位音樂人上台，說自己之前給張惠妹擔任過製作人。陳奕迅立刻兩眼放光，立刻說：那首歌好好聽的！在《阿密特2》專輯裡！好棒的！
看到這裡，我不禁笑了起來。
我聽陳奕迅已經十幾年了，這個男人出道也已經22年。
在這22年里，他成為了香港目前最有人氣的男歌手，叱吒風雲獎拿到手軟，從醫生，到吹神，再到歌神。從單身泡麵頭，到肥佬中年父親。
這個男人，身份已經換了好幾個，有些東西卻一直沒變。
陳奕迅出道於新秀歌唱比賽。
這個開辦於1982年的香港歌選秀比賽，堪比當年無線藝人培訓班，為香港樂壇輸送了大量的新鮮血液。這個選秀也相當長壽，延續了二十多年。
屬於陳奕迅的年份是1995年。李克勤、李玟是他的師兄師姐，Hocc、劉浩龍是他的師妹師弟。
在同期的參與者里，還有個大家熟悉的名字——楊千嬅。
陳奕迅拿了冠軍，楊千嬅則是季軍。那個時候的陳奕迅，面對金光燦燦的前輩，望著逐漸衰敗的香港娛樂圈，肯定想不到，他會是這個比賽里出現的最紅的歌手。
可能也是最後一個。
還有一個有趣的事。
21歲的陳奕迅在新秀歌唱比賽台上唱歌的時候，台底下還坐了個15歲的謝霆鋒。
這對後來親得比情侶還親密的朋友，在當時對於對方的第一印象是：這人誰啊，好臭屁的樣子。
拿了冠軍的陳奕迅，簽約了華星唱片，算是正式出道。按理說身為冠軍的他應當順風順水，一炮而紅，可是事與願違。
和上面說的那樣，香港娛樂圈頹勢已顯。陳奕迅憑藉選秀冠軍的頭銜，勉強在1996年就發行自己的第一張專輯《陳奕迅》。
大家可能覺得發專輯沒什麼。可是，兩年後的冠軍劉浩龍，雖然形象與氣質都不錯，卻運氣遠遠不如這個捲髮師兄。在拿了冠軍後一直籍籍無名，甚至連出一張專輯的機會都沒有，在出道後幾年不得不去做主持人，最後甚至去賣保險勉強糊口。
陳奕迅沒有去賣保險，也沒有去演宋兵甲。當然，作為準官二代的他，就算不順利也不會去賣保險。
如果沒有音樂，當時21歲的陳奕迅可能會子承父業做一個工程師。
那麼，香港樂壇可能就少了一個會唱歌的歌手，多了個忙忙碌碌的公務員。
可是就算這麼說，執著選擇音樂的陳奕迅也頭很大，理想是要有的，可是肚子也要填飽。
和當時模仿陳奕迅出道的林宥嘉一樣，陳奕迅在比賽里也是模仿張學友。
大家對他的印象，僅僅停留在，這個自然卷年輕人，唱歌還不錯。
可是香港會唱歌的人太多了。
和好友謝霆鋒剛出道就有龐大的資源不同，剛開始的陳奕迅一無所有，心裡很忐忑。
也正是因為這樣，在《陳奕迅》這張專輯裡，陳奕迅作曲，和黃偉文首次合作了一首歌《時代曲》，算是道盡了當時的心態：現在大時代已經過去，不知道還有沒有我的位置。
我摘一段歌詞：
待熱情盡過 方看到場內燦爛燈火
好想唱一闋歌 叫你認清楚我
我也曾到來慶賀
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陳奕迅的第一張專輯賣得仍是差強人意。
在公司里，經常聽說會把青年員工送去公司業務發展並不好的地方，美其名曰「開拓市場」，實際上就是充軍外派。
當年的陳奕迅，在發完第一張專輯後，就被充軍外派了。
外派的地點是台灣。
如果我們仔細去觀察不難發現，在陳奕迅之前，鮮有香港歌手在香港以外的選秀節目中擔任評委。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語言。
對於一個土生土長的香港人，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難度不低於重新學會另一種語言。這也是為什麼很多香港歌手明明有足夠的履歷和資格，卻很少來內地的比賽擔任評委。
我說這麼多，其實就是一個意思：
讓一個粵語歌手，來唱國語歌，其實就和讓一個東北人來學蘇州評彈一樣。
太難了。
當年的陳奕迅，就是這麼個學蘇州評彈的東北人。
除了語言，還有就是陳奕迅在台灣說的上是舉目無親。
沒有父母，雖然那個時候已經拍拖，但徐濠縈也不在身邊。剛剛有點名堂，可也沒賺什麼錢。
就連歌唱比賽冠軍這個可憐的頭銜帶來的一點點名氣，在台灣也一點用都沒。
更何況，冠軍一年一個，很快就會被遺忘。
陳奕迅後來回憶起當時的情況，說當時真的是沒辦法，國語就會說兩句。
一句是：是的。
一句是：謝謝。
我後來估計這兩句，是為了點菜用的。
之前網上有個很出名的文章，是八卦陳奕迅和楊千嬅有沒有發生過什麼。裡面提到1996年陳奕迅在台灣參加訪談節目的時候提過楊小姐。
實際情況是，當時的陳奕迅可能並沒有精力去參加訪談。那個時候的他，應該在宿舍苦練國語。
好在，除了唱歌之外，陳奕迅的語言天賦也相當不錯。
之前在英國呆了幾年，陳奕迅的英語一直不錯。到現在還依然是歌手裡面說英語說得最好的人之一。
而在台灣的這一年，陳奕迅的國語水平突飛猛進。在一年之後，陳奕迅推出第一張國語專輯《一滴眼淚》。在這張專輯裡，我們聽不到其他粵語歌手唱國語歌的不習慣。
再過幾年，陳奕迅來內地開演唱會的時候，已經可以跟歌迷們用普通話進行插科打諢了。
這都是當時在台灣「開拓市場」帶來的好處。
當年陳奕迅也沒閑著，推出國語專輯的同時，也推出了粵語專輯《與我常在》，同名主打歌也成為他的第一首傳唱到大街小巷的歌。
陳奕迅在後來的訪談里基本不提那一年過得怎麼樣。
但是每一次的演唱會，每一場的演唱會，他都會再唱一次《與我常在》。
所以我想，這個看上去粗枝大葉的男人，是在用他的方式，記住那一年。
再後來，陳奕迅再次推出國語專輯，並在2002年獲得金曲獎「最佳國語男歌手」。
眾所周知，金曲獎作為一個台灣的音樂獎項，卻因為地域原因，一直是台灣人佔主導。
可是在2002年，陳奕迅拿到了最佳國語歌手獎。
如果沒記錯，陳奕迅是第二個獲得這個獎的香港人。
第一個香港人是張學友。
1998年，陳奕迅發行粵語專輯《我的快樂時代》，終於在樂壇掀起了風浪，他憑藉這張專輯拿到了第二十一屆十大中文金獎以及十大勁歌金曲獎。
經歷過挫折後的陳奕迅，似乎正在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姿態回歸香港樂壇。
或許1998年的陳奕迅在想，可能自己終於度過了人生最灰暗的時候，一切都在變好。
可是，命運並不這麼想。
如果有訪談者膽子夠大，問陳奕迅出道這麼多年最難忘的年份是哪一年，我想他的答案一定是2004年。
2004年的陳奕迅，已經轉會到英皇四年有餘，和華星唱片這種作坊式的生產不同，英皇是一個娛樂帝國，他們對藝人的打造堪比設計工業產品，陳奕迅在英皇期間，憑藉《K歌之王》登上了港樂之巔，也做出了幾張從藝生涯最受歡迎的幾張專輯。
本該是順風順水的坦蕩星途，卻被命運臨時調換了劇本。
2000年，作為香港房屋署總工程師的陳裘大，被廉政公署調查。
2003年，在審訊中，主控官麥禮忠形容他為一名「極度貪官」（extremely corrupted civil servant），一時間在香港廣為人知。後來陳裘大被判入獄七年。
2004年，陳裘大不服判決結果，再次上訴。
陳裘大就是陳奕迅的爸爸。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一年，陳奕迅的事業幾乎全部停擺，無意與英皇續約的他遭到了冷藏，一整年沒有出任何一張專輯，錄音室內的10首歌遲遲不發——要知道，彼時同是屬於英皇的謝霆鋒、陳冠希、Twins，作品密度早已讓人目不暇接。
對於一個當紅歌手來說，一整年沒出專輯是不可思議的。
而對於一個歌手來說，在巔峰之時捲入醜聞，更是致命的。
更何況，陳奕迅當時剛在《黑白灰》里唱了《十年》，本應趁熱打鐵，掀起在內地的熱潮，卻因為父親案子的事情徹底進入了冰凍期。
陳奕迅被英皇錄而不發的專輯內，有一首歌叫作《不求人》，歌詞原本是林夕為了紀念張國榮所作，但卻也很適合2004年的陳奕迅：
踏破多少荒草
渡過幾多里旅途
想知道今天你過得多好
沒求過你你就當我驕傲
可即便是2004年，陳奕迅也有讓他倍感溫暖的事：作為陳奕迅女友的徐濠縈，幾乎在陳裘大的訴訟案中，場場開庭都陪著陳奕迅。
也在2004年，徐濠縈為陳奕迅生下了女兒康堤。陳奕迅之後的專輯《Life Continues》的封面，就是康堤的照片，其意味不言自明。
2006年，徐濠縈與陳奕迅完婚。
從1996年開始的十年愛情長跑，終成正果。
2006年，在香港紅磡連開9場Get A Life演唱會的陳奕迅，突然對著台下說：「我還要感謝我的服裝指導：徐濠縈小姐。」
當初，報紙提到陳奕迅的這段戀情，只會用《徐濠縈與選秀冠軍拍拖》，而此時，徐濠縈已經是眾人歆羨的陳太太了。
波折之後，陳奕迅的天王之路一發而不可收拾。
2005年．陳奕迅發行專輯《U87》，一下拿到了銷量冠軍，還被《時代周刊》評為2005年最值得購買的五張亞洲專輯之一。
之後的陳奕迅，就開啟了拿獎拿到手軟的過程。四大頒獎典禮，陳奕迅都以絕對王者的姿態將獎項盡收囊中。
《U87》內的《浮誇》，為他在內地的爆紅埋下了伏筆。
而之後的陳奕迅更是在2006年的《認了吧？》裡面用一首《愛情轉移》更加為他在內地爆紅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從《淘汰》到《好久不見》，從《紅玫瑰》到《浮誇》。內地大眾終於開始了解到這個歌手的好，提到陳奕迅不再是僅僅一句：就是唱《十年》的那個。
現在想來，無論是之前去台灣開發市場，還是2004年在迅速上升期停業一年，都是日後陳奕迅之所以成為陳奕迅的寶貴財富。
命運是一個精明的商人，可能在冥冥中，一切都標好了價碼。
後來的陳奕迅的故事，已經不需要我再來多說什麼。
現在他是歌神，是張學友後在香港樂壇具有統治力量的男歌手，也可能是全中國唱流行歌最好的男歌手。大家甚至不再只滿足於去聽他的國語歌，開始去聽粵語歌。
托這個胖子的福，香港樂壇雖然式微，可依然煥發著活力。這個11年前拚命在宿舍背國語的年輕人，已經連央視春晚的舞台都登過了。
這麼一算，22年過去了，我聽陳奕迅也快11年。
我看著他從一個捲髮少年開始，一步步變成有些謝頂，為了家人和工作奔走的疲憊中年；
我看著他從橫跨三個八度，和陳奐仁在演唱會上對飆《阿士匹靈》和《黑夜不再來》；
我看著他在演唱會上假裝自己是譚詠麟，模仿譚詠麟唱歌，還煞有介事地將燈光暗下，強調：下面有請譚詠麟先生。
可是當時的他哪請得起譚詠麟。
一步步看著他走到了現在，我也過了傷春悲秋的年紀了。
在這裡面，當然有很多代價。
比如說，在經紀人的安排下，頂著感冒的嗓子，連開八場演唱會；
比如說，在父親入獄的時候，頂著全香港媒體的長槍短炮，堅持陪父親出庭；
比如說，很討厭經紀公司的安排，也不是很喜歡安排給他唱的那些口水歌，甚至罕見發飆；
比如說，嗓音狀態已經很差了，但是為了滿足粉絲們還是堅持在內地唱《浮誇》；
比如說，努力為了捧其他的後輩，用演唱會和專輯，乃至於銷量都不是很在乎，就為了香港音樂的發展；
比如說，在前幾年，終於心生疲憊，說要再過段時間以後不再唱歌。
這個少年，這個歌神，這個沒心沒肺的神經病，這個父親，這個男人，終於也累了。
【尾聲】
在陳奕迅還不紅的時候，林夕寫過一首歌給他，叫《我的快樂時代》。
當時的陳奕迅還不懂歌詞裡面的那一句：
毫無代價唱最幸福的歌，願我可。
陳奕迅看不懂是什麼意思。拿著歌詞去問林夕，林夕說，你儘管唱，到後來你就懂了。
那個時候，陳奕迅不過還是剛剛出道的小歌手，林夕就從他身上看到了未來。果然和林夕所預料的那樣，後來的陳奕迅雖然磕磕絆絆，但終究是勢不可擋，一飛衝天。
在2008年，《我的快樂時代》這首歌推出了十年之後，陳奕迅在另一首歌《然後怎樣》裡面，終於給出了對於林夕的回應。
我的快樂時代唱爛，才領悟代價多高昂。
之後的陳奕迅，雖然付出高昂代價，卻依然沒有放棄音樂的追求。在他離開英皇后的幾年，推出的幾張粵語專輯都是又賣座又賣好的。2012年的粵語專輯《The Key》更說得上是2010年後最好的流行粵語專輯。
陳奕迅曾經寫過一首歌，叫《後台》，作為特別曲目特地放在了精選集《Solidays》里，歌里唱的就是那些為他的演唱會和音樂默默付出的工作人員。
在歌里，他唱道：
銀幕閉上 到幕揭開 力盡世界各樣變改
誰人讓我再回來 門總會給我繼續地開
幕閉上 再沒喝彩 但是這裡宴會照開
陳奕迅已經過了40歲。如果按照人的平均年齡來看，他已經是走出半生的人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在《中國新歌聲》里，依然可以找到陳奕迅對於音樂的熱愛，這份熱愛從22年前，他從倫敦起飛的客機上就存在。到現在，也還存在。
我猜，真正熱愛一樣東西，往往不會把它掛在嘴上，也不會把它拿來給別人看。音樂也是理想。而真正珍視理想的人，是會把它放在心裡的。
也正是這樣，作為一個老歌迷，還是很開心，這個現在的肥佬，現在的歌神，走出了半生，卻依然像極了當年眉頭緊鎖的少年。
【作者黃不會，微信公眾號：不會談（buhuitan0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