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總有一號颱風會刮到平原上來
父親不識字,但他肚子里有許多農諺。
比如大瓦風小瓦雨:如果天上的雲像大瓦一樣排列的話,表示要颳風了。如果天上的雲像小瓦一樣排列的話,表示要下雨了。再比如,早上燒霞,等水燒茶;晚上燒霞,曬死蛤蟆。這是說,如果早上霞光萬丈,表示馬上就下雨。晚上霞光萬丈,那就等著高溫暴晒吧。對於即將到來的白露節氣,父親每年都會念叨:白露白迷迷,秋分稻秀齊。
這幾天晴著,頭伏的棉花很快就晒乾收袋了。黃豆們也被晒乾了,一半存到了豆腐店裡,一半被裝到了大肚子的陶瓮中。而天氣預報中,南海上的颱風已快到了10號了。總有一個颱風會刮到平原上來,刮到已準備了三個月的稻田中來。但父親從不向他說出對於天氣對於收穫的擔憂,這是父親的領地,是父親的王國。
他估計父親還是擔心白露的天氣,因為父親加快了對颱風到來前的準備工作。父親找到磨刀石,伏在院子里霍霍磨亮了割蘆葦的大鐮刀。
正在伏案寫詩的他聽到了磨刀的聲音,在磨刀的聲音中寫詩,他想到了卡夫卡。
為什麼是卡夫卡?
他也不明白,在那樣的日子裡,在蟬聲依舊,蛙聲遍地的平原上,卡夫卡這三個字,為什麼要在他的日記上出現過那麼多次?其實他當時根本不懂卡夫卡,但他就是喜歡這三個字。他根本不能和父親說起卡夫卡。如果說到這個名字,他估計父親的喉嚨會被「卡夫卡」這三個字如魚刺般卡住。父子大戰就會不可避免地發生。這些年,父親和他的戰爭幾乎是每年發生,但發生的次數越來越少。原來的戰爭次數為兩位數,現在已下降到個位數。他不想讓這個位數再上升到兩位數。
蘆葦們已「秀」出了紫褐色的蘆穗,剛剛「秀」出來的蘆穗濕漉漉的,蓄滿了露水,彷彿有一層濕漉漉的胎衣裹在了上面。濕漉漉的蘆穗要曬三天左右才能變成「白頭翁」。父親低下頭收割,這樣的收割可能是割稻子的演習。他負責在後面捆。捆蘆葦的「腰」是蘆葦盪中的雜草。每捆成一個,他都會仰頭看天。天上有快速遊走的雲。颱風不遠了。
突然,一道綠色的光躥過他的眼前。那是一條被父親和他驚動的青草蛇。有胳膊粗,有扁擔長。他呆住了,看著那綠光又如閃電般消失。
蛇!他叫了一聲。
父親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割蘆葦,一排又一排的蘆葦在他的前面矮了下去。蘆葦汁液的清香一陣陣洗滌著他。
除了父親割蘆葦的聲音,幾乎沒有其他聲音。聲嘶力竭的蟬鳴消失了。
颱風到來之前,父親和他一起用新割的蘆葦給豬圈加了頂,還修補了灶房的屋頂。餘下的蘆葦們繼續放在太陽下曬。
此時的陽光和半個月前的陽光已完全不一樣了。走到樹陰下,清涼之風一陣陣拂來。他再次去逡巡了收割了的「菽」田,父親已用大鐵鍬將他們深翻了一次,整個「菽」田裡幾乎沒有黃豆的「黃」,變成了滿眼的黑土。
也許是父親的收割行為刺激了依舊在平原上生長的植物們,它們憋了一口氣,拚命地生長。山芋地里的縫隙越來越大,稻子們已在秘密地灌漿,玉米們已結到了高處,還有南瓜冬瓜們,幾乎每天都會給父親一個奇蹟,隨便到哪個草叢中都會摸出一隻大南瓜或者大冬瓜。
他從書本上抬起頭來,看著磨盤樣的南瓜和胖娃娃大的冬瓜發獃,它們的肚子里究竟藏了什麼秘密?
有幾隻蜜蜂還撞到了他的臉上,這是去山芋地里冒出來的青葙花(野雞冠花)上采蜜的蜜蜂。他認識這開著桃紅色花的青葙,前年是一株,去年是三株,今年是八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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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問歲月:外婆送我幾把棗?
※生活向前走,故鄉向後拉
※江南人死活不相信那件列寧裝是他做的
※不管在哪裡開學,反正你得認真上課
※吃糖吃糖來吃糖,叫你媽媽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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