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個子宮

我縱身一躍，從窗戶跳了下來，我耳邊有呼呼風聲，我還沒來的及聽，就重重摔在水泥地上。

尖叫嘈雜聲，救護車聲，一片沸騰，我笑笑，再感覺不到疼。

……

（1）

那年，媒人說，他呀，有房有車有錢，家境殷實，人還本分。

這條件，在我們這算是很好了，母親說：「嫁吧！」我只是一個普通家庭的女兒，我自己也相貌普通，嫁給他，算是高攀了。我疑慮：「我們就見了一面，他感覺我怎樣？」

「他媽說你本分，可喜歡你了，閨女，嫁給他，車子房子都有了，少操多少心啊，嫁吧。」媒人歡喜的說。

我們總共見了三次面，相親，訂婚，定喜日子，然後就是我們結婚了。

這個過程和菜市場買菜差不多，誰條件好誰就是買家。我的朋友李艷長得漂亮，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相親的時候媒人介紹了二三十個小伙呢，李艷最後挑了一個小礦主嫁了。

他家條件好，自然也是買家，他見了幾個姑娘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媽看上了我，媒人說我是攀了高枝，福氣來了。

喧囂的婚禮結束了，我看到我爸媽長出了一口氣，有閨女終於嫁了一個好人的意思。他爸媽也長出了一口氣，有完成一件心愿的意思。我的老公，他也長出了一口氣，有終於幫父母完成心愿的意思。

不久之後，我明白，我的噩夢剛剛開始。

（2）

老公從他媽手裡接過銀行卡，眉開眼笑。他媽說：「孩子，你結了婚才算是長大成人，以前是媽怕你亂花，現在你成家了，這錢給你我也放心了，你們可趕緊給我生孫子。」

老公笑的諂媚，轉過身和我進了卧室，對我說：「謝謝。」我問他為什麼要說謝謝，他說：「不和你結婚哪有錢啊？和你結了婚我媽才給我錢！」

我一陣陣發冷。

他媽說：「今天和你爸一起去礦上看看最近銷量怎樣，別瞎跑。」

老公說：「嗯!」

……

他媽說：「中午吃飯不能放辣椒，我聞不慣那味。」

我說：「我喜歡吃辣的。」

老公說：「聽我媽的！」

……

他媽說：「你們倆趕緊給我生孫子，我急著抱孫子呢！」

我說：「我想工作兩年再要孩子。」

老公說：「聽我媽的！」

…….

我應該是嫁了一個巨嬰，看起來是個大人，可是骨子裡是個只聽媽媽話的好孩子。我給他說點體己話，第二天婆婆就在飯桌上把這話拿出來嘲笑我：「喲，看著挺正經的姑娘，說話挺酸啊。」「聽說昨晚你們兩點才睡，你不怕我兒子累著啊！」「今天做的啥啊，我說過我不吃魚蝦的！」

我要離婚！

我跑回娘家，跟我媽媽說：「我要離婚！」我媽笑笑：「誰家過日子不是磕磕碰碰的，離婚，你說的輕巧，在咱這地方，離了婚的婦女抬得起頭嗎？離了婚，你再嫁，估計只能給別人當後娘了！」

我想到漫長的一輩子和這種巨嬰生活在一起，凄寒無比。可是這時候，我發現我懷孕了。

孩子或許能改變我的丈夫和我的生活，我忽然有了希望。

（3）

我妊娠反應很厲害，嘔吐不止，婆婆說：「呦，現在的女人真嬌氣，我那會，懷著孕還餵豬呢！」

我不想做飯，要出去吃，婆婆說：「嘴饞成這樣啊，去吃人家的地溝油啊，你存的什麼心？」

我望著我的丈夫，希望他能幫幫我，他說：「聽我媽的！」

九個月，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

孩子，你終於要出生了。

老公，你終於要當爸爸了，你一定要有個爸爸的樣子，你會思考，你會獨立，你是一個男人，你可以頂天立地，你會照顧好我們娘倆。

生活，似乎真正出現了曙光。

……

我在產房待產，我疼的大汗淋漓，嬰兒雙頂徑比正常孩子大，很難分娩，我疼的難以描述。

我大喘氣問醫生：「能不能剖腹產？」

醫生說：「家屬呢？家屬呢？快來拿個主意！」

丈夫來了，呼喚身後：「媽，咋辦？」

婆婆說：「一定要順產，順產對孩子好！」

丈夫說：「聽我媽的！」

那一刻，我幾乎要昏死過去。

我掙扎這起來，跪倒我婆婆面前：「求你了，讓我剖腹產吧。」

婆婆說：「一定要順產，順產我孫子才好！」

我疼的難以出聲，聽見我丈夫的聲音：「聽我媽的！」我恍惚意識到其實這個世界都跟我沒什麼關係的。

我用盡全力爬上那個窗戶，我的頭髮在風中飛舞，我感覺風一陣清爽的風吹來…….

(4)

我死了，我終於死了。

我飛起來，看到我躺在地上，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在我的懷抱里，我們一起看著躺在地上的那個女人，鮮血四溢。

我望著孩子笑，可愛的小嬰兒也望著我笑，只是，我滿身鮮血，哦，我的小嬰兒他不怕，我們母子倆就這樣對笑。

我們一起看著孩子的爸爸我的丈夫衝上去毆打醫生，毆打護士，原來他這麼勇敢呢，我的婆婆哭天喊地：「我的孫子呀，你們賠我的孫子……..」

小嬰兒看著他們，笑的嘴合不住。

我抱著孩子飄呀飄，飄到了家裡，孩子很喜歡這個家，他飛到床上，飛到房頂，飛到我倆的婚紗照上，始終笑嘻嘻，我覺得無比安寧，無比開心，我說：「孩子，快下來，媽媽抱著你睡覺」。

丈夫和婆婆回來了，他們依舊哭天喊地，大哭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孫子。

我趕忙起來，跑著孩子跑到他們面前，他們卻看不見，我看得見我的血一滴滴滴在我婆婆臉上，可是她卻看不見。我叫我丈夫，我讓他抱抱孩子，他卻不理我，我實在沒辦法，就把孩子放在他懷裡，哪知道孩子調皮，緊緊就抱著他的脖子，再也不放手。

婆婆不哭了：「我就去醫院鬧，天天去，他必須賠我們錢，至少要一百萬！兒子，你別怕，有了這一百萬，我再給你娶一個媳婦！娶個更年輕的！年輕的生孩子才好生！」

婆婆，你怎麼能這樣呢？我畢竟還在這個家啊，我就是不小心踩的滿地都是血腳印而已！我就是不小心讓我的血流到你臉上而已，你怎麼就要再娶兒媳婦呢？

孩子爸爸，你幫幫我呀，哦，孩子，你怎麼也流血了，你怎麼能把爸爸的衣服染的血紅,你真是太調皮啦。

完

（素材來源於榆林產婦跳樓自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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