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古人咋從皇帝手中「箭下留人」，看罷此文我們再也不想玩穿越了
文｜吳桐
隨著人類社會文明的不斷進步，人的權利也越來越得到法律和制度的細心呵護，這是現代人的幸事。然而，作為小老百姓，我們的遠祖輩，他們是靠什麼來保護自己人身權利不受侵害呢？特別是面對皇帝老兒，又靠什麼來守住生命不被皇帝一念之間而剝奪呢？
明話君今天給大家講兩個古人靠機巧來自救性命的故事。
【01】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五代，後唐庄宗李存勖（xù序）喜好打獵。一年秋天，他帶著大批侍衛行獵到中牟縣（今河南省中部，黃河南岸），呼鷹喚犬，騎馬賓士，將農田中快要成熟的大片莊稼糟踐得一塌糊塗。
在那個時候，庄宗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是全國出了名的，所以，老百姓只能看在眼裡，痛在心裡，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這時，中牟縣的縣令偏偏不顧一切地撲到庄宗馬前，死死地扣住韁繩，苦苦勸阻。
庄宗大吃一驚，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縣令同學，竟然敢來冒犯「天威」，立馬怒喝一聲「滾開」，一群如狼似虎的侍衛立即蜂擁而上，橫拖倒拽地將其拉過一邊。
偏偏這個縣令是固執得可以的主兒，他竟然還執拗地回頭諫諍了幾句，庄宗更如火上澆油，殺心頓起，中牟縣令眼看就要命喪當場了。
庄宗平時喜歡登台演戲，對演戲的伶人也很寵愛，連打獵時也將他們帶在身邊。這時，一個名叫敬新磨的伶人一看要壞事，馬上帶著十幾個同伴追上縣令，將其擒到庄宗馬前。
這個敬新磨厲聲斥責道：
「你身為一縣之主，難道不知道我家天子喜歡打獵嗎？為什麼縱容老百姓在田裡種上莊稼，以供應國家的賦稅？為什麼不讓你縣裡的老百姓忍飢挨餓，空出土地，好讓我家天子自由自在地走馬打獵？你罪大惡極，理應處死！」
說完，敬新磨急急地轉過身來，跪對庄宗，用登台演出時的唱腔悠揚婉轉地唱說：「請陛下快快傳令行刑！」十幾個伶人也用唱腔同聲應和道：「請陛下快快傳令行刑！」這簡直就是田園牧場之一大景觀，不難想像當時的場面何等的悲喜交加，何等的妖氣與殺氣摻雜。
偏偏此時，庄宗覺得十分有趣，沒有任何理由和前兆地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可能由於庄宗太專註於這個笑點，也可能他聽出了敬新磨這個伶人的一語雙關，他才讓中牟縣令倖免一死，庄宗也傳令部下繞田而行。
【02】
養狗是庄宗的另一個嗜好。
在群臣上朝時，宮殿之中總有數十條惡犬四處轉悠著。庄宗看了哪個不順眼，一聲吆喝，惡犬就會撲上去又撕又咬。因此，滿朝文武大臣一個個屏聲息氣，誰也不敢亂說亂動。
有一次吶，敬新磨奏事完畢，轉身離宮時，一條惡犬呲牙咧嘴地從後面追趕而來。敬新磨一邊繞著柱子躲避，一邊大聲叫道：「陛下陛下，你怎麼縱容你的兒女們咬人？」
原來，當時的漢族士大夫們往往鄙稱沙陀、契丹等少數民族為「犬羊賤種」。庄宗是沙陀族人，敬新磨故意把惡狗比喻為他的兒女，當然是心存譏刺了。
庄宗一聽，頓時勃然大怒，張弓搭箭，準備親手將他射死於殿中。敬新磨情知不妙，急忙大聲呼道：「陛下千萬不要殺臣！臣與陛下同為一體，休戚相關，殺了臣極不吉利！」
庄宗大驚，啟動暫停鍵，連忙詢問他何出此言、緣故何在？
敬新磨一本正經地說：「陛下登基開國，改年號為『同光』，普天之下都稱陛下為同光帝。同光的『同』，也是銅鐵的『銅』啊。臣的名字叫敬新磨，敬與銅鏡的『鏡』諧音。鏡子新磨了，銅才有光亮；如若殺了敬新磨，『同』就無光了。」
庄宗扔掉弓箭，哈哈大笑。敬新磨終於機智地保全了自己。
敬新磨真是奇人一枚，兩次機巧的言語，一次救別人一命，一次箭下自救小命。真讓人提心弔膽，唏噓不已。
第二個故事出自二千五百年前的《晏子春秋》。春秋時，齊國君主景公酷愛瑰。他的住所四周植滿槐樹，並下令手下官吏謹慎守護，又命在槐樹前立一塊牌子，上書景公的詔令：「犯槐者刑，傷槐者死」八個大字。
這時有一天，一醉漢因喝高了，眼花體偏，不識禁令，跌跌撞撞地走到槐樹下，折枝打葉，傷了槐樹。
守槐官吏發現後，趕忙向景公報告了醉漢犯禁傷槐的情況。景公十分氣憤，說：「不法之徒膽大包天，眼中沒有王法，竟敢最先冒犯我的禁令!」於是就命官吏將醉漢拘禁起來，宣布加罪判處死刑。
醉漢有個女兒，性格剛烈，口齒伶俐，能說會道，知義達理，孝敬父母。她救父心切，可是求人無門，情急之下，想出了一個絕路求生的辦法：她決定孤注一擲，勇闖宰相府，捨身救父。
第二天，烈女一大早就來到宰相晏子的府門口，向門衛官談了自己仰慕晏子，願獻身為妾的想法，懇請門衛官向晏子傳達她要面見的意願。
門衛官入府向晏子報告，說：「有位從城郊來的民女，年輕貌美，要求拜見您。她說，她仰慕您這位德髙望重的國相，她有一個不了的願望，願充您的下妾之數。」
晏子聽後，大笑說：「我難道是個好色之徒嗎？年紀一大把了，為什麼還要娶一個私奔的女子做小妾呢？既然如此，我看這中間一定有什麼難言之事。」晏子叫門衛官把女子帶進來。
女子來到府內，晏子仔細打量眼前的女子，說：「奇怪啊，你有深憂？」進而問她：「姑娘，你為著什麼亊而如此憂心忡忡呢？」
烈女回答說：「我們的國君愛槐，在槐下立了禁令：「犯槐者刑，傷槐者死。」我的父親不肖，事先不知君主的禁令，又因醉酒糊塗而傷了君主的槐樹，朝廷要加罪處死我的父親。我聽說過：賢明的君主治理國家，推行政事，不輕易損人俸祿，不法外濫用刑罰，不以私憤損害公法，不為禽獸而傷害人民，不為草木而傷害禽獸，不為野草而傷害禾苗。我們的國君因一株槐樹的原因要處死我的父親，讓我成為孤兒。這樣的禁令難道可以通行於民間而成為一國的明法嗎？我還聽說：勇士不憑眾強而欺凌孤獨弱小的生民，英明賢慧的君主不違反正理以逞邪辟之欲。如今君主向民眾發布「犯槐者刑，傷槐者死」的詔令，如果可作為全國通行的法律而有益於後世，那麼我父親也就該當死，我為父親收屍殮葬也是應該的；不過，如今禁令不是為著全國百姓的利益，而是為著君主個人的愛好。因一棵槐樹的原因而加罪處死我的父親，我擔心濫殺無辜而有損明君之政，有害明君之義。如果鄰國諸侯們知道了這件事，他們就會說我們的君主愛樹而賤民，濫刑之名聲會傳遍天下，這划得來嗎？懇求國相明察，做出公正的處理。」
晏子聽了烈女一席話，暗自佩服，說：「好了。理解你的心意，我會在君主面前替你說話的。」
【03】
第二天早朝，晏子向景公彙報了女子見他的事，說：「我聽說過，為君者竭盡民間的財力以滿足一己的嗜好與慾望，這就叫作『暴』（糟蹋財力）；推重提倡賞玩嗜好而由君發布嚴厲的禁令，這就叫作『逆』（違背民意）；濫施刑罰，處死不當，這就叫作『賊』（殘害無辜百姓）。這三種做法是為政守國的大害。如今，君主窮盡民間財力，用來添置精美的飲食器具，置辦許多貴重的鐘鼓樂器，大肆興建豪華宮殿景觀，這是最大的糟蹋財力的暴行。推重提倡賞玩嗜好，懸掛護槐禁令，迫使乘車者路過槐林要驅車賓士，步行者路過要快速急走，這顯然是違背民意的。觸碰了槐樹就要嚴刑苛罰，傷害了槐樹就要加罪處死，這就是殘害人民的做法。君主在位這些年，恩德善行不見於民眾，而您的嚴刑苛法、『暴』『逆』『賊』的作為，民眾都看在眼裡，記在心間。我擔心這樣下去，您的君位難保呀！」
景公聽完晏子此番諫勸之言，臉色大變，估計受驚的程度很重，說：「沒有大夫先生的指教，我幾乎又會犯下大錯誤，從而連累社稷。今天您對我的教導，是社禝之福。我虛心誠懇地接受您的教導。」
晏子退出宮廷回府。齊景公隨即命今侍從官吏停止守槐，拔掉掛禁令牌的木樁，廢除傷槐的詔令，釋放所有的犯槐的囚徒，烈女的父親也無罪開釋。
這兩個故事，說的都是一個道理，不管是庄宗愛好莊稼里打獵、皇宮裡群養惡狗，還是齊景公為滿足一己的嗜好與慾望，為一棵樹而宰殺平民的一條命，都是文明社會所不恥，都是公權力得到無時不在、不處不在的監督所不容。
敬新磨和晏子的陳述方式雖有不同，但均是錚錚有聲，猶似聲聲在耳。敬新磨的戲話真說，烈女的慷慨陳辭，晏子的諍言直諫，都造成了庄宗和景公的幡然醒悟。當然庄宗暴心猶甚，改變殺民主張多少有些偶然，不過齊景公恐怕是真被晏子斥醒了腦子的。
兩個故事令人回味，發人深思。事實上也給我們帶了多重啟示：自古以來，天賦予人類的生命生存權，是需要人類自身去抵死捍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