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宋傳恩:鄉村軼事

宋傳恩:鄉村軼事

文:宋傳恩

作者簡介: 宋傳恩 , 江蘇沛縣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省級作協會員,先後在《中國作家》、《花城》、《清明》、《青年文學》、《芳草》、《雨花》、《飛天》等刊物發表小說、散文計100多萬字,部分作品被《作家文摘》、《青年文摘》等刊物轉載並獲獎。曾出版小說、散文集《綠水悠悠》、《陽台》、《飄落的歲月》等多部。

《鄉村軼事》

常新軍的同學告訴他,叫他找個女人試試。

這句話讓他動了心,找誰哪,他拿不定主意。

在常新軍看來,自己壯的像頭牛,就是撒在石頭上也會開花結果。結婚五年,玲玲的肚子居然平靜如初。前幾年,他還怪玲玲不爭氣,現在,看玲玲的眼神,心裡便怯了幾分。

常新軍的同學叫郭東。他父親是個中醫先生,退休後在鎮上開了一家診所。常新軍上高中時,郭東上了縣衛校,畢業後在診所里幫忙。上初中時,他並不喜歡郭東,郭東喜歡圍著女同學轉,同學們背後稱他「花花太歲」。

多年不生孩子,常新軍理解爹娘身上的壓力。他家三輩都是單傳,他要再沒有兒子,從他這一代起,那可真是要斷子絕孫,常家的香火徹底絕了。

他想不通,兩個人活蹦亂跳,還能生不出孩子?兩人一年又一年的折騰,就是折騰不出孩子來,這讓他非常的失望。

診所里並不忙,郭東正在翻一本葯書。新軍推門進去,郭東一看他,哎呀一聲,好傢夥,你咋來了。他一眇牆上的掛鐘,現在來,想噌飯?

我來看病。

看病,給誰看病?郭東問。反正不是你有病,壯得跟牛樣。

是我。

你!郭東笑著問他,是不是性病?聽說這兩年發點財,又在外面瞎混了?

常新軍捶了他一下,你胡說啥,我有你哪本事。

常新軍把實情告訴郭東。

郭東說,這也好辦。

常新軍看著他,一臉狐疑。

把嫂子交給我,一個月就見分曉。

常新軍一亮拳,郭東躲了。新軍說,我想問,兩個人壯壯實實,結婚多年咋不生孩子呢?

那原因多了。郭東看著他,我給你說,怎麼才能懷孕,卵巢排出正常的卵子;精液正常並含有正常的精子;卵子和精子能夠在輸卵管內相遇並結合成為受精卵;受精卵順利地被輸送進入子宮腔;子宮內膜已充分準備適合於受精卵著床,這樣才能懷孕。這些環節中有任何一個不正常,就不能受孕。原因可能在你,也可能在嫂子。

常新軍笑了,這幾年沒白混,說得挺專業,又進步了。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郭東問,怎麼,心虛了?

常新軍難堪地一笑,他確實有些心虛,說,我也不知道怨誰。

好!郭東站起來,他把常新軍領到隔壁門市,叫老爺子給你把把脈。

一會,常新軍過來,郭東問,怎麼說得?

老爺子沒說出什麼,問我如願意吃藥,抓兩副葯調理調理。

郭東說,看來問題在嫂子。

她檢查過,說沒事。

沒事,咋沒孩子?兩個人總有一個有事。郭東掃他一眼,你也變迂了!有孩子沒孩子咋啦?

常新軍搖搖頭,你不是不知道,農村不比城市,在鄉下,沒兒哪咋行。

咋不行?郭東不以為然。

常新軍說,農村的事,還不都這樣。不要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誰家沒人會遭欺負。論說,啥事都講個理。鄉下不行,誰的人多,誰的拳頭硬,那才有理。

你常家是大姓,還有人敢欺負你?郭東朝他詭秘地一笑,要不,換個試試。

試試?常新軍沒聽懂他話的意思。

換一個女的試試!郭東說完笑起來。你別說我缺德,離婚也是一種選擇。

郭東叫他抓幾副葯調理一下身體,常新軍沒同意,他對自己依然自信。

玲玲見新軍回來,問,郭東怎麼說的?

你猜他怎麼說,他叫我換一個女的試試。

滾你的吧 !玲玲踢他一腳,大街上女的有的是,你試去吧。

吃罷早飯,玲玲把鍋碗瓢勺拾掇好,正準備去看看地里的大棚,婆婆喊住她,別去了,咱娘倆去趕會。

湖陵城七天的廟會,第一天,玲玲就去了。她在會上轉了一會,自己不買不賣,滿街的都是人,擠來撞去的,心裡煩,騎摩托車就回來了。她告訴婆婆,我去過了。

咱去燒香!

玲玲是個聰明人,提到燒香,她理解婆婆的意思。湖陵城有個奶奶廟,許多求兒求女的女人常去那裡栓娃娃。新軍檢查的事婆婆已經知道,她肯定認為根子在自己身上,不然,婆婆不會帶她去廟裡。

今天是湖陵城廟會的最後一天,街上熙熙攘攘,人的叫賣聲、喇叭聲此起彼伏。娘兩個擠過人群,直接進了奶奶廟。廟內煙霧繚繞,燒香的人擁擠不動。婆婆買了兩束香,給她一束,她們在一個慈眉善目的塑像前,把香插在香爐中。玲玲學著婆婆,雙手相合,跪下去。玲玲沒有想到,婆婆禱告著,突然抽抽泣泣地哭起來。

玲玲扯扯婆婆的衣角,婆婆的哭聲更大了,聲聲說自己命苦,更叫玲玲不安。玲玲和婆婆相處多年,這是第一次見她哭。婆婆哭了一陣,被玲玲拉起。玲玲這才看到,那菩薩懷裡攬著一個孩童,那小孩胖嘟嘟,笑咪咪的,憨態可掬。他身下的小雞上被拴了許多紅線。婆婆把一根紅線拴在孩童的小雞上,又扯下半截,纏在玲玲的扣子上。說,這是常家的香火!然後,她跪下去,說了許多許願的話。

玲玲對栓來的娃娃既喜歡又敬畏,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桌上,用紅布蓋上。婆婆一看,連說不行,用玲玲的內衣把娃娃包好,放在衣櫃內。婆婆出去後,玲玲在衣櫃前靜靜站了好長時間,她不知這滿臉帶笑的娃娃何時會給這個家庭帶來歡樂。

院子里有外地口音的人在大聲喊著什麼,玲玲一看,有一個老頭站在公公前面對院內的房子指指點點,她知道是公公請來的風水先生。玲玲知道風水先生一來,家裡會不安寧,風水先生不是叫拆這,就是叫搬那,她抽身去了娘家。

常新軍對爹請風水先生特別反感,一個先生一個法,屋內的傢具已挪了三四個位置,依然不見玲玲的肚子有什麼變化。他一看這風水先生身材矮小,長相猥瑣,說話尖聲細氣,心裡便有氣。風水先生正在屋內亂瞅,常新軍一拉爹,你又請他來幹啥?

你要有孩子,我還請他!一句話嗆得常新軍不知如何回答,半天才喊道,都請了五六個了,有啥用。他生氣離開家,決定去找醫生。

下午,玲玲從娘家回來,院子里正嘰嘰喳喳,婆婆的嗓門很高,在罵人。玲玲一推門,幾個人都閉了嘴,顯然,說的話不想叫她聽到。公公、婆婆坐著,丈夫常新軍兩手抱肩站在那裡,還有新民的媳婦,臉紅紅的,玲玲叫她二嫂。四個人圍在那裡,玲玲的突然到來,使場面有些尷尬。儘管幾個人都不說話,在門口,她都聽到了。

晚上吃飯時,婆婆問她,您二嫂的話你聽到了?

玲玲笑笑,說,你別在意,誰不知道二嫂是個財迷!

婆婆又來了氣,不是財迷的事,這是看不起人。她覺得咱家要絕戶了,結婚不生孩子咋啦?十年、八年不生的人家有的是。要給咱一個孩子,您那啥兒子?我真沒相中,歪瓜裂棗,塌鼻子斜眼的,那個能拿出門!

玲玲不知怎麼回答好,只是笑了笑。

婆婆說,您倆個都去,找個明白先生查查,別怕花錢,花錢我拿。饃饃不吃,咱爭這口氣。婆婆說著,聲音有些哽咽了。

玲玲想說我已經檢查過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前幾年,沒有孩子,她比婆婆更急。姐姐多處催促她去縣醫院做檢查,她不敢,如果真是自己的事,她不知怎麼面對常家人。她知道丈夫沒事,晚上瘋起來,像頭驢,不會有病。玲玲知道,在農村,一個女人多年不生孩子,日子不會好過。被人看不起不說,村裡人說三道四,光吐沫星子就能噴死你。最難面對的是公公婆婆,三天兩頭的吵鬧,娘家爹娘也跟著操心。玲玲在常家幹活很賣力,丟下這,就去摸那。多年不生孩子,她覺得虧欠了婆家。

後來,她偷偷去了醫院,自己一切正常。

天哪!是丈夫不行,她不敢相信。

在鄉下,很難有事能瞞得住。常新軍沒有想到,二嫂要過繼他孩子的事已傳開,也有人說他要離婚。他知道,自己不是多心,許多人看他的眼光有些不對勁。他從大棚里出來,白山的媳婦正和幾個女的說話,看到他,幾個人自動散開了。常新軍剛要走,白山的媳婦珍珍喊住他。他站在那裡,珍珍說,你幫我看看,這黃瓜秧咋架。

常新軍跟珍珍進了大棚,珍珍說,你說說,怎麼架好?

常新軍沒有動,問珍珍,您幾個人在說啥?

珍珍嘿嘿地笑了,笑得彎著腰,你別問!

說啥?常新軍臉板著,看著她。

珍珍止住笑,說你褲襠的那個不管乎,給你起得外號叫「清水X」!

你也認為?常新軍問。

珍珍一看新軍氣得臉鐵青,嚇得一吐舌頭,不知怎麼說好。常新軍轉身走了。

常新軍氣得半夜沒睡著,要堵住別人的嘴,只有生出孩子來。生孩子也不是想生就能生出來,不像蒸饃饃,掀開鍋蓋就拿。他知道玲玲沒病,也不相信自己有病。光自己說地好、種好有啥用,就是不結果。是怨玲玲,還是怨自己?

常新軍想,如根子真在自己身上,他要到北京、上海找名醫生治療,花再多的錢他也認。如果是玲玲的事,他想到了離婚。

他又想到郭東的話,找個女的試試,找誰呢?

若論做人,常新軍很本分,除玲玲外,他沒惹過別的女人。在壽光學習種菜期間,他的老實,是出了名的。晚上,一塊和他幹活的工人常邀他去美容院。他不去,他看不起那些女人,為了錢,老的、少的、瞎子、瘸子都接納,他噁心。

一天晚上,和他一起幹活的女孩子爬上他的床,常新軍問她,你要多少錢?

女孩子很乾脆,我不要錢,要你的人!

我在家談對象了。

女孩子一愣,你不是說沒談對象嗎?

談啦。

那女孩子從床上滑下來,甩手給他一個巴掌,罵道,臭流氓!

常新軍想,是你找的我,罵我是流氓。他覺得委屈又可笑。

到天明時,他圈定了要試試的女人,白山的媳婦珍珍。他看看正在熟睡的玲玲,又覺得對不住她。

他和玲玲的結合,介紹人就是珍珍。常新軍一下擴種了十六個蔬菜大棚,急需要人,珍珍從她娘家領來了玲玲,還有一個青年人叫郝華。看的出,兩個人的關係不一般。郝華寡言少語,但聰明。常新軍看他動靜,很像自己,他要安排的事,一點就透。郝華分管的四個大棚,菜的長勢最好。

起初,常新軍並沒注意到玲玲,只知道她和郝華走得很近。新擴了大棚,他忙得飯都吃不上,哪顧得上看別的。一天,鎮里秘書來找他。鎮里明天帶人來參觀,叫他做好準備,給大家介紹。常新軍說,我真想叫鎮里幫幫忙,做做宣傳,不要光看我種,大家都種,形成規模。然後,我把大家的菜統一收購,再賣到外地去。

秘書說,不得了,你是大蛤蟆戴眼鏡,坑裡壕里都看著。既幫了大家,又能從收購中多賺了錢。

常新軍笑了,現在賺錢就是靠門路,有些人,你叫他賺,他也賺不了。

你也真會賺錢!說這話的是玲玲。你要在鎮上開個門市,又賣種子,又賣塑料薄膜,那賺得不更多。

常新軍情不自禁,叫了一聲好。他轉身看著這位身材高挑,面目清秀的女孩子,心想好主意。他送走秘書,從家裡牽來摩托,叫玲玲跟他去鎮上。她這個主意出得好,是個賺錢的門路,有機會就要抓住。一個女孩子,有這般心胸,真沒想到。常新軍對玲玲說,跟我到鎮上看看門面。

玲玲說,你去看門面,喊我幹啥?

這主意不是你出的嗎?

玲玲問,咋去?常新軍指了指摩托車后座。玲玲站在那裡沒有動,她有些不好意思,看看郝華,他低著頭坐在地上。幹活的同伴在一旁起鬨,玲玲瞪他們一眼,坐上去。

摩托衝出村頭,駛上公路。常新軍喊著,抱住我!玲玲只抓住他的衣服。我租了門面,就交給你管理!常新軍說。

一月給多少工資?玲玲問。

賺了錢都給你!

你這麼行善。

常新軍一笑,壓低聲音說,我的錢就是你的錢。

玲玲聽他話裡有話,沒有吭聲。

常新軍稍一回頭,問玲玲,給我當媳婦吧?

不行!

是不是因為郝華?常新軍問,我明天就將他趕走。

玲玲一楞,說,他走我也走!

這麼痴情!常新軍有點感慨,哎呀,怎麼好女人都叫別人佔住了!不行,我要和他競爭,非把你爭到手不可!

玲玲沒有回答,只是捶了他一下。

常新軍把摩托開得飛快,故意一晃把,玲玲驚叫一聲,緊緊抱住他的腰。

常新軍唱著:

跟我走吧

天亮就出發

有一個地方

那是快樂老家

……

常新軍唱跑了調,聽起來像老綿羊叫,玲玲頭抵著他的後背,格格地笑著。

後來,他真的把玲玲爭到手。玲玲知道,她不是看中了他的財,常新軍太有心計,郝華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玲玲的爹住院,到處借錢。常新軍聽珍珍一說,揣了五千塊錢,叫玲玲跟他去城裡,到了醫院,他才告訴玲玲是來看她父親。在病床前,常新軍把錢放在玲玲爹的枕頭旁,對他說,我是玲玲的男朋友,有啥難處,儘管說。玲玲在一旁又氣又急,羞得滿面通紅。

玲玲的爹緊緊抓住新軍的手,孩子,把玲玲交給你,我放心!

出了醫院門,玲玲罵他,你的臉皮真厚!

臉皮不厚,能粘住你嗎?

你別想!

常新軍一扳她的肩膀,說,你心裡掂量掂量,郝華能跟我比嗎?俺倆不在一個牆頭上,高矮你心裡清楚。

常新軍開始了他的行動,他之所以選中珍珍,珍珍的男人在外地打工,她在家就像乾旱的地天天盼雨,從她眼神里就能看出來。珍珍雖然長相一般,身材好,該凸的凸,該凹的凹,走起路來,渾身洋溢著活力。有玲玲這層關係,兩家走的很近,村裡人不會懷疑。真要做這件事,常新軍既興奮又有點膽怯。

他把活安排好,便朝珍珍家的大棚走去。剛才,他看見珍珍過來了。珍珍建大棚,是借常新軍的錢。男人不在家,自己不懂技術,就是賺錢,她也不能幹。玲玲再三促她,有新軍幫著,一年賺幾個錢,手裡也寬綽。大棚建起來,她才知裡面的辛苦。蓋棚子、揭棚子、整地、澆水、賣菜,如不是常新軍和玲玲幫忙,她早把大棚扒了。

棚里溫度高,新軍一進大棚便脫掉褂子。珍珍正在架黃瓜,看見常新軍,有些不好意思,淡然一笑。常新軍走過來,珍珍說,你那天生氣了,我可沒說你!

老娘們在一塊,沒屁放,就是嚼舌頭。

您幾年不生孩子,人家不懷疑嗎。

哪也不能說我是清水X。

珍珍嘿嘿地笑了。她上身穿大紅羊毛衫,下面是牛仔褲,把勻稱的腰身襯托的極其性感。她說,您也找醫生查查,啥原因,這麼多年不生,是不正常。

你說我哪不正常?常新軍問。

我咋知道你不正常。

常新軍坐在她身旁,我也說不清楚,醫生說,叫我找個相好的試試。

珍珍盯了他半天,笑了笑,這是啥醫生,真混賬!

常新軍低著頭沒說話,珍珍問,你找了嗎?

找你!

滾你的!

真的,只有找你!常新軍說,咱試試,真是我的事,我上大城市去看病。

珍珍瞪他一眼,這是買衣裳,想試就試。

你閑著也是閑著,試試咋啦?

閑著也不叫你試。珍珍笑著想要站起來,常新軍一拉她,跌坐在新軍懷裡,她剛要掙脫,被新軍一下壓在身下。珍珍羞得臉通紅,她猛地一推新軍,急忙爬起來,站在一邊,喘著粗氣,半天才說,你真壞!

試試怕啥?

不行!

試試,又不少這少哪?

你不要臉!珍珍說,這事傳出去,我還有臉在新莊呆。

你不說,我不說,咋能傳出去。

珍珍一搖頭,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常新軍站起來,珍珍閃在一旁,他拿起衣服搭在肩上,默默地走了。他沒想到珍珍會拒絕,又細細品味,珍珍也不是真拒絕,她擔心的是出事。設身處地的為她想,珍珍是對的,真傳出去,別說她,自己也無法面對家裡人。

人一旦有了這樣的心思,就很難擺脫。常新軍像中了邪,珍珍的身影老在眼前晃動。他排了排,村裡年輕人大多出去打工,特別是女的,有幾個因孩子小留在村中,只有珍珍最合適。常新軍在尋找機會。

村頭的劉喜寶結婚,請來了鎮上的電影隊。天還沒黑,孩子們都拿了凳子在東場里佔地方。常新軍把大棚挨著檢查一遍,回到村裡天已黑,東場上已響起喇叭聲。他走到珍珍門口,珍珍正要鎖門去看電影。他問,您兒哪?

珍珍說,跟他奶奶看電影去了。

常新軍說,別慌走,我拿點東西!他想把珍珍擠進院里,珍珍啪地把門鎖死。常新軍貼住她,低聲說,給個機會不行嗎?

不行!珍珍語氣很堅決。

那怕啥?

不行,倆個老人防我像防賊似的。

他們看電影去了,家裡又沒人。

家裡不行,不知哪一會他們就溜回來了。

常新軍問,家裡不行,那裡行?

珍珍低著頭沒說話。停了一會,珍珍說,看電影吧,說完匆匆走了。

村頭東邊有個大場,是村裡人碾莊稼用的。逢年過節,演戲放電影都在這裡。電影《集結號》已開始放映,附近村裡人都聚集在東場里。常新軍站在外面看一陣,怎麼也看不下去,老有一種情緒聳動著他。他圍著人群慢慢轉,在西北角他看到了珍珍。他擠過去站在她後面,珍珍沒有和她婆婆在一起,周圍都是鄰村的人。他悄悄扯扯她的衣服,珍珍裝作不知,停了一會回頭看是他,往後退了半步。常新軍又一扯她的衣服,然後向場的東北角走去。東北角有幾個麥秸垛,黑乎乎的排在場邊上。

常新軍回頭看看,見珍珍沒有跟過來,有些失望。他又轉回去,擠在珍珍身後,輕輕一拉她的手,珍珍慢慢往後靠了靠。

常新軍離開人群,見珍珍在後面跟過來。他在麥秸垛後面拽了幾把麥秸鋪在地上,輕輕咳嗽一聲,珍珍悄悄過來,埋怨道,我叫你纏死了!常新軍笑笑,一下把珍珍抱在懷裡。

就這一次!珍珍說。

就這一次!常新軍嘴裡答應著,把她按在麥秸上……說我不管乎!試試!叫你說!叫你說!常新軍發著狠。珍珍擰動著身子,壓抑的叫聲淹沒在隆隆地槍炮聲中。

慾望像鍋底的火,門越關火越旺。就這一次的承諾,常新軍和珍珍都已忘記。偷情的歡愉衝破了擔心、害怕的防線,成為難以遏止的渴望。他們完全被慾望所征服,一有機會,兩人就擰在一起。

一月多了,你咋沒有反應?常新軍問。

再過幾個月也不會有反應。珍珍笑了,我帶著環,你瞎用勁。

常新軍一愣,哎喲,這不是白忙活?你不能把環摘了。

你這才是胡說,摘了環,懷上孩子,算啥?

你說的對。常新軍點點頭,他離開珍珍的大棚,心裡有幾分失落。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儘管兩人裝作無事一般,有些人早已看出些門道。常新軍時而莫名其妙地興奮,玲玲已猜出幾分。她裝作不知,騎著摩托車到門市部一轉,很快就折回來。她看見常新軍進了珍珍的大棚,便把摩托插在路邊,悄悄走過去。她湊近大棚,聽到珍珍歡快地呻吟,用指甲劃破塑料薄膜,見珍珍兩手支著牆,弓著腰。玲玲一陣噁心,差點吐出來。

玲玲臉氣得煞白,淚流滿面,騎起摩托就走,她要回娘家,大哭一場。她把摩托車開得飛快,長發在身後飄動。當她經過一個路口,突然,有兩隻羊竄出來,她一擰車把,隨著一聲驚叫,翻下路邊溝去。

常新軍心中疑惑,玲玲告訴他去鎮上門市部,怎麼會在這地方出事?有人告訴他,玲玲騎摩托車時滿臉是淚,他更加不安。

玲玲躺在病床上,她右小臂骨折,臉部多處擦傷。婆婆、娘、姐姐和常新軍都圍在病床前,問她出事的原因,她一聲不吭,只是低聲地哭。

傍晚,玲玲剛睡著,珍珍來看她。她看到玲玲的右胳膊打著石膏,臉上橫一道子,豎一道子,心裡一酸,抓住玲玲的左手就哭。玲玲醒來看是珍珍,見她哭得可憐樣,抓抓她的手,說,我都不哭了,你還哭啥。珍珍擦擦淚,忙把雞湯倒在碗里,用湯勺攪著,我單為你熬的,正好喝。她扶著玲玲坐起來,一勺一勺的喂她,玲玲喝著,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晚上,常新軍在醫院陪護,聽到窗外滾動的雷聲,忙給家裡打電話,安排人蓋好大棚。等玲玲打完點滴,他坐在玲玲身旁,問,你咋出的事?

玲玲眼瞧著窗外,說,看兩個狗吊秧子,一生氣,栽溝里去了!

常新軍臉一紅,沒有說話。

玲玲出院是在一個月後,右手打著石膏,套著布條掛在脖子上。住了一個月的院,比以前白了,也胖了。她剛到家,珍珍提著一籃子雞蛋來看她。常新軍看見珍珍到家來,謙讓了幾句,便站在一邊。自從玲玲出了事,珍珍對他的態度大變,說話不冷不熱,每次去大棚,總帶著兒子鋼鋼。

那天,常新軍給珍珍送賣菜的錢。珍珍正在給芹菜澆水,她兒子跪在那裡挖土玩。她看見新軍過來,並沒有停下手中的活,過了一陣說,事過去就算啦,我不能再對不起玲玲!

我來給你送錢。說著,常新軍把錢遞給她。

珍珍說,借你的錢到年下再還。

不要了。

這是啥話?珍珍頭一扭,說,你把我當啥人了,白山來了,一分錢不少你的!

常新軍去找郭東,問他縣醫院有沒有熟人,他要去查查,到底是啥原因。

郭東上下一掃他,試過了,怨你?

常新軍瞪他一眼,沒有說話。

有!郭東說,內科的一把手是我的老師,要不然,我陪你一塊去。

常新軍不叫他去,查的結果他不想叫別人知道。郭東把老師的姓名寫在紙上,說,你和嫂子應該都去,一塊查查。查出來,該看病的看病。

他還沒好利索。常新軍說。

你去吧,我這就給他打電話。

常新軍趕到縣醫院已是中午,很快找到辛醫生,看到裡面人多,便坐在門口等。以前,他從沒懷疑過自己,現在,他有些心虛。人少時,他推門進去,說明來意,辛醫生客氣地點點頭,隨即開了單子叫他去查。

下午二點,他按照醫生吩咐,去拿化驗單。辛醫生看看單子,告訴他是弱精時,他的臉刷地紅了。這樣,不能生育是嗎?他試探著問。

也不是沒有可能,可能性不大。

這是他最擔心的事,他走出醫院,感覺到後背有汗水流下。

玲玲到醫院去了手上的石膏,覺得渾身輕鬆了許多。她拐到門市部,門市部並不忙,小蘭正在翻看一本雜誌。小蘭是她娘家侄女,初中畢業,她不願再上學,玲玲便把她叫來幫忙。玲玲剛坐下,珍珍來買菜種子,看見玲玲,忙過來托起她的手,細細看著。玲玲說,你要種子,給我說聲,我給你捎回去,你還跑啥。

珍珍連聲說,給剛剛買鞋,不來不行。玲玲把珍珍拉到小蘭的宿舍,兩人坐在床沿上,問起珍珍的大棚,珍珍說,我給白山打電話了,叫他回來,他願意種,就再擴個大棚,他不願意種,我跟他一塊打工去。

玲玲長嘆了一口氣,默默地坐在那裡,半天才說,珍珍姐,我給你商量件事。

珍珍心裡一驚,臉紅了,靜靜地看著他。

我想離開常家!

珍珍哎喲一聲,瞅瞅玲玲的臉,猶豫著說,你可別胡思亂想,你上哪裡再找這樣的人家。

玲玲眼裡噙滿了淚水,聲音有些嗚咽,人家幾輩子單傳,到我這裡絕戶了,我不能斷了常家的香火。玲玲說著哭起來!

珍珍也聽到了風聲,但她不信。她勸著玲玲,說的都是些安慰的話。

珍珍走後,小蘭問她,姑姑,你算卦不?都說他算的好,他正在西邊門市部給張叔算呢。

算一卦多少錢?玲玲問。

十塊錢。

玲玲叫小蘭去喊算卦的。不一會,小蘭領來一個老頭,老頭身材矮胖,頭戴禮帽,肩下一個旅行包。他坐下來,問小蘭,給你算,還是這位小姐?

現在不興喊小姐。小蘭說。

老頭點點頭,那就喊同志。

也不能喊同志,同志是同性戀!

老頭嘴咧咧,淡淡一笑,你小小年紀,懂得不少。幾個人都笑了,玲玲說,別聽她瞎說,給我算算吧。

老頭問,你願意算什麼?

玲玲還沒有回答,小蘭把話接過去,算命,算命,你說算啥。愛情、人生、事業,什麼都算。

老頭問了玲玲的生辰八字,又問了常新軍的出生時間,眼眯縫著,大拇指在幾個手指上點來點去,倏地,他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表情有些無奈,說,世之五行,金、木、水、火、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曰稼穡。五行相生又相剋,你是火命,你丈夫是金命,卦象上不合。他頓了一下,看著玲玲,火炎木多,木多則火熾,火烈則金傷,你命里克夫。

玲玲心裡一驚,問,克他什麼?

老頭稍一猶豫,一克財,二克壽,三克後。

啥叫克後?

老頭一摸下巴,一字一句的說,斷他香火,絕他後嗣。

一席話說得玲玲面紅耳赤,額頭浸滿汗珠。她猶豫著問老頭,還有啥法破解唄?

老頭瞄她一眼,還是能破解的,你得破費幾個錢,用錢消災。

玲玲停了一下問,多少錢?

老頭伸出五個指頭晃了晃,五千元。

小蘭在裡面坐不住了,一下站起,喝道,你搶劫去吧!她拿出10元塞給那老頭,把他推出去。

玲玲有些難為情,埋怨小蘭,說,他算的還怪準的!

別聽他放屁!小蘭罵道。他算得准,早發財了,還用南北跑著算卦。

剛才你說他算的准,這會又罵人家。

小蘭哼了一聲,人家說算卦的都說好話,想叫他開開你的心,他倒敲起竹杠來了!儘管小蘭這樣說,玲玲仍不能釋懷。老頭點到她的痛處,兩人不相識,他說得這麼准,玲玲不由得不信。

小蘭問,你給白山家說,你要離婚,到底是怨你還是怨他,你查過嗎?

查過了,我沒事!

哎喲,這不就行了嗎,這是證據,就是離婚,也沾個理。我琢磨著不怨你,人家都說怨姑父,說他是清水X。小蘭捂著嘴笑了。

玲玲臉一紅,罵她一句,無奈地說,要怨他,更毀!他常家真絕戶了。

小蘭把凳子挪了挪,低聲說,你別太實在,要是我,他不行,我就借!

咋借?玲玲沒有理解她的話。

誰長得帥,我借誰的。

玲玲心裡一震,心想,現在的孩子真不得了。她罵著她,笑了,這又不是借錢,想找誰找誰。

小蘭斜看著她,一臉不屑,也不看看,啥年代了。你不聽就散,苦的是你,我不管。說著,她站起來到櫃檯內又翻著雜誌。

玲玲回了娘家。她主意已定,只要常家提出來,她就離婚。村裡人異樣的眼光,還有婆婆時常變化的臉色,她無法忍受。她知道,不怨自己,她不想把真相說出去,那樣,常新軍在村裡無法做人。再說,有時想起他和珍珍那檔子事,常感到噁心。

她把想法告訴娘,娘罵她一頓,又不是你的事,為啥離婚,他要離,也得有個說法,這也不是捂著蓋著的事。

玲玲不想跟娘爭論,走出院子,在村頭,她碰到郝華,他領著兒子在村邊玩。看到他,玲玲心裡一沉,郝華不到三十歲,鬢角有了白髮。她知道郝華的日子過得不順心,她聽娘說,郝華兩口子在廣東打工,媳婦準是跟人跑了,已經三年沒來了。他兒子抱著他的腿,眼巴巴地看著玲玲,玲玲把他抱起來,他竟順從地伏在她的肩頭,玲玲一陣心酸,心想,自己愧對了郝華,如果當年和郝華結合,孩子還要比這大。他娘怎麼能捨得丟下他?玲玲問。

女的都這樣,嫌貧……郝華知道說漏了嘴,臉一紅,把後半截話咽回去。

玲玲問,你的大棚咋樣?

比打工好點。

玲玲知道,這裡種大棚的少,形不成氣候,叫他隨著常新軍賣菜,他未必樂意。她告訴郝華,她帶來幾袋蔬菜種子,都是新品種。

回來我去拿。郝華說。

吃罷晚飯,她娘喊玲玲去村頭看熱鬧。梁梁結婚,請來了一班響器。玲玲不願意去,坐在家裡看電視。

郝華來拿蔬菜種子,玲玲遞給他一個板凳,問,你兒哪?

跟他奶奶聽吹喇叭去了。

孩子怪可憐!玲玲說著低下頭去,這幾年也難為你了。

郝華看她一眼,沒有說話。玲玲原覺得有許多話要說,又不知從何說起,兩人都沉默著。郝華問,新軍要離婚?

玲玲搖搖頭,沒有回答。

我聽說,是他不行,離婚有啥用,他再找八個女的也白搭。郝華還沒說完,玲玲嗚嗚地哭了。郝華有些不安,問,他家難為你了?玲玲沒說話,哭得更狠了。

郝華覺得有些不妥,忙站起來,你也別難過,想開點!種子哪?

玲玲擦了一下淚,看他一眼,你走吧,回來,我給你送去!

郝華走後,玲玲捂著臉獃獃地坐在那裡,心裡很亂,眼雖盯著電視,她什麼也沒記住。坐了半天,她把種子裝在塑料袋內,站在門口,有些猶豫,想起小蘭的話,臉一陣陣發燒。她依著門框,地上斑斑駁駁的樹影簌簌抖動,悠揚的嗩吶聲從村頭陣陣傳來。她把門一鎖,向郝華家走去。

一連幾天,玲玲都在暗自責備自己,儘管常新軍曾背叛了自己,她也不能寬容自己的紅杏出牆。自己怎麼會做這種事,她罵自己一時的糊塗。常新軍問她身體是否不舒服,她只說沒事,常新軍一走,玲玲坐在屋裡偷偷地哭。

常新軍在偷偷地服藥,這是玲玲無意中發現的,她一看葯的說明,就明白了。常新軍既然知道了事情的根由,這叫她心中寬慰了許多,寬慰之餘,她又有幾分恐慌。

令玲玲期待的事情終於到來,激動之後便是隱隱地不安。她知道自己前面橫著一道坎,像一條河,波濤洶湧。原以為在很遠的地方,其實河就在眼前。要麼過去要麼被淹死?她突然有一種恐懼的感覺。經期已過,沒見動靜,她意識到是懷孕了。如果常新軍知道她懷孕,他會怎麼理解?如果那孩子生下來,長相像自己還好,如果像郝華……她不敢想下去。內心的焦灼和糾結常讓她一夜夜地睡不著覺。

看看你瘦的,快沒人樣了。珍珍著急地看著她,對珍珍的關切玲玲無言以對。

晚上,常新軍緊緊摟住她的肩膀,安慰她,沒有孩子咋啦,不是一樣過日子。玲玲一聽,靠在床上嗚嗚地哭了。

婆婆在門外咳嗽一聲,玲玲忙擦一把臉,常新軍開開門,婆婆說,我給您帶來一樣好葯。婆婆把一個紅紙包遞給玲玲,她打開一看,紙包內是一條黃紙條,紙條上的字長長的,她不認識,像個「壽」字,又像「喜」字。玲玲不解,問,這是什麼?常新軍也過來看,他也不認識。

婆婆說,這是我給你求的符!花20塊錢哪。

玲玲拿著符看看婆婆,又看看新軍,不知如何好。

婆婆告訴玲玲,在楊老頭那裡請的,人家都喊他大仙。這符可准了!十幾年不生孩子,喝了這符,一屙一個大頭兒。

常新軍覺得可笑,問,你說說咋用?

他娘又端來半碗水,說,你把符點著,把灰兌水喝了,就行了。

常新軍說,行,叫玲玲喝,你歇去吧。他娘一走,常新軍把紙條一團,隨手扔掉了。你也別這麼大壓力,這事不怨你!我已問好了,過幾天咱倆去北京,那裡能人工受精,準確率很高。

受精?玲玲還要問,一看常新軍的手勢,便停住了。

這個晚上,對玲玲來說,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常新軍說的人工受精叫她難堪而又著急,想想肚裡的孩子,著急的一身是汗。

第二天,玲玲吃過早飯,她對婆婆說,她去醫院看病,便騎摩托去了娘家。玲玲沒有進村,繞過村頭,直接去了郝華的塑料大棚。郝華正蹲在大棚門口吸煙,看見了玲玲過來,忙站起來,顯得手足無措。你來了?他問。

玲玲一掃周圍,低聲說,你跟我去趟縣醫院。

去醫院?

對,去醫院,幫我把肚裡的孩子打掉。

你……,你不是想要孩子嗎?

我不要,這是你的孩子。

郝華一愣,支吾了半天,一看玲玲的臉色,忙說,我去換換衣服。

郝華一走,兩股熱淚從玲玲臉上流下來。


點擊展開全文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愚伯的自留地 的精彩文章:

想孝順父母的都進來瞧瞧,豐縣順河女孩的這種做法,值得你一看!
有些人開著賓士、寶馬,為何還被人看不起!
鄉村瓜景:每一種方式的呈現,都是令人嘆為觀止的作品!
凡是喜歡下廚房的男人,都該給自己點個贊!
夢中的葡萄園

TAG:愚伯的自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