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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和吳健雄:師生情當如此

1928年5月,時任中國公學校長的胡適在蘇州第二女子師範學校做了題為《摩登的婦女》的演講。當時吳健雄還是該校學生,根據安排,她負責做演講記錄。

胡適的演講,內容生動形象,通篇新思想、新觀念,猶如一股清新之風,使年僅16歲的吳健雄思緒澎湃,激動不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許多年後,回憶起當年聽演講的往事,吳健雄臉上總是露出悠然神往的風采。

從蘇州第二女子師範學校畢業後,吳健雄進了上海的中國公學,成了胡適最得意的學生。作為最早的一批大學之一,中國公學是1906年由留日學生回國後在上海創辦。當時,胡適雖兼任校長,仍親自教授一門文化史的課程。

一次考試後,胡適閱卷,他對同事說,從來沒有看到一個學生對清朝三百年思想史懂得那麼透徹,於是給了她一百分。在場的楊鴻烈、馬君武二人也說,他們班上有一個女生總是考一百分。於是,三人各自把這個學生的名字寫下來,結果都是「吳健雄」。

隨著學習的不斷加深,吳健雄坦言:影響自己最大的兩個人,一個是父親吳仲裔,是早期的同盟會會員,曾參加過反袁鬥爭,思想開明,後創辦教育和實業;另一個就是胡適先生。

1936年,胡適赴美國參加哈佛大學校慶。與在那求學的吳健雄等人進行交談。第二天,胡適特意給吳健雄寫了一封信:「凡治學問,功力之外,還需要天才。龜兔之喻,是勉勵中人以下之語,也是警惕天才之語,有兔子的天才,加上烏龜的功力,定可無敵於一世,僅有功力,可無大過,而未必有大成功。」信中,胡適呈現給吳健雄的成才哲學是:「成功=天賦+定力+博學」。同時,還建議她多讀文史的書,多讀其他科學,使胸襟闊大,見解高明。

接到信後,吳健雄讀了很多遍,正考慮回信時,又收到了胡適的第二封信。原來上封信里的一個英語單詞「M」系是「A」之誤,胡適趕緊再寫這封信更正。其治學嚴謹的態度,給吳健雄很好的教育。當時吳健雄24歲,也是留學美國的第一年。此後,她把胡適的教誨作為自己的治學和人生指南,並終身實踐。

1942年,胡適和吳健雄在美國閑聊時,談到了交友處世哲學。胡適說:「要從容忍和寬恕兩方面去修養」。吳健雄說:「這正是我的缺點。我不甘心容忍,總認為容忍是懦弱的表現。」胡適說:「你錯了,我一向有容忍之心。」這聊聊數語,對豐富吳健雄的人格幫助很大。

1943年5月,時任駐美大使的胡適,接到了吳健雄的來信。她在信中真誠地說:「你的演講最動人,最有力量。比如說,我聽到了你那次在蘇州第二女子師範學校的演講,受到的影響很深。後來的升學和出洋,都是從那一點出發的。」讀罷來信,胡適甚是高興。

1944年,吳健雄作為唯一的華人參與研製原子彈的「曼哈頓計劃」,解決了連鎖反應無法延續等重大難題,被譽為「原子彈之母」。此後的日子裡,吳健雄當選美國物理學會有史以來第一位女性會長,成為與居里夫人並列為20世紀最偉大的女科學家之一。成為最傑出的華人女科學家。

1959年5月,吳健雄又寫信給胡適:「幾星期前在整理舊物時,翻到您給我的信件,有一封是我剛從中國來到西岸後不久你的信。信中對我竭盡鼓勵,使人銘感。所以我把這封信翻印出來特地寄奉,不知老師還記得否?我一生受到父親和您的影響最大。」

繼而談及自己的成就,吳健雄寫到:「我們要有勇氣去懷疑已經成立的學說,進而去求證。是您的『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教育理論鼓舞了我。」

多年後,胡適頗有感悟地說:「無心插柳,尚可成蔭;有意栽花,當然要發。我一生到處播撒種子,即使絕大多數撒在石頭上了,其中有粒灑在膏腴的土地上,長出了一個吳健雄,我可以百分的快慰了。」

1962年2月22日,吳健雄和丈夫袁家騮(世界著名高能物理學家,袁世凱之孫、袁克文之子)一同回台灣參加「中央研究院」院士會議。當即就去拜望恩師胡適。

2月24日,院士會議結束後,擔任中央研究院院長的胡適主持了酒會。他興緻勃勃地說:「我是一個對物理學一竅不通的人,但卻有兩個學生是物理學家。一個是北京大學物理系的饒毓泰(中國現代物理學奠基人之一,曾創立南開大學物理系,長期擔任北京大學物理系主任);另一個就是與楊振寧、李政道合作驗證『對等律之不可靠性』的吳健雄女士。而吳大猷(被譽為中國物理學之父)卻是饒毓泰的學生,楊振寧、李政道又是吳大猷的學生。排行起來,饒毓泰、吳健雄是第二代,吳大猷是第三代,楊振寧、李政道是第四代。這一件事,是我生平最得意,也是最值得自豪的。」

酒會結束,胡適在送客人過程中,突發心臟病經搶救無效去世。親眼目睹這一情景,吳健雄悲痛欲絕。剛剛老師還和學生交流甚歡,轉眼已是陰陽兩隔……

從1928年到1962年,胡適和吳健雄長達34年的師生情懷,自此隱沒在如煙歲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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