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之痛，原本可以不那麼痛
生孩子到底有多痛？大概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懂。但是時代在發展，醫學在進步，生產之痛，不應該一直那麼痛下去的。這兩天，女人一生之痛這個話題再次這樣被發酵出來，被榆林媽媽生孩子過程中跳樓的新聞和評論刷了屏，暫且不去評論家屬和醫院，只是作為同樣經歷過生產之痛的女人，替她，從心底湧上深深的悲涼。
我七年前在在中國一家三甲醫院生下女兒，兩年半後又在美國一家普通醫院生下了兒子。如果一定要比較的話，單純就生產本身而言，一個地獄，一個天堂。
翻回七年前的日記，記錄女兒來到這世間的過程，我還是會淚流滿面，不能自已，塵封已久的文字就像是一個地穴，一打開門，那種「我大概快要死了吧」的絕望、以及陷入昏迷之前放棄意志的最後一刻情緒，就像一陣風，瞬間就能將現在的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
當我的女兒，終於離開我的身體成為一個獨立的生命那一瞬間，我頭腦中反反覆復只有一個念頭：這是個女兒，我的孩子，將來也要承受與我這同樣的痛苦嗎？這是我對性別唯一的糾結，這個念頭帶給我的痛苦，甚至更甚於我自己遭遇的所有的痛。
而兩年半之後生兒子，同樣翻回當時日記，我還在驚訝，還在感動，為什麼助產士就能這麼篤定我的孩子幾點會出來？為什麼周圍的一切恍然電影中的天堂一般恍惚而不真實？
生女兒時，我在產房裡哭，媽媽在產房外哭，先生在焦急的等待，我始終記得我一扭頭就看到他緊緊貼在產房門的玻璃小窗上被壓扁變形的臉，我縫針太久疼到撕心裂肺時他在門外憤怒的叫聲；
生兒子時，我在產房裡自拍發微博，媽媽在家裡幫我帶女兒，先生自始至終陪在我左右，淡定微笑著看著孩子出生的全過程，「看到頭了！快出來了！出來了！」 他的這三句話記錄了我的整個產程，此後還常常對人炫耀，「我老婆生孩子是我幫著接生的！」
客觀的說，生頭胎跟二胎的困難程度不一樣，但除此之外，造成兩次生產天壤之別的，還有許多因素。將這兩次親身經歷分享出來，是想說，就算是上帝要懲罰女人，也總是能夠做些什麼的，生產之痛，可以不要那麼痛。
1.分娩陣痛，是女人的救星
如果說剖宮產手術讓生孩子不再是一個命懸生死的鬼門關，那麼分娩鎮痛（俗稱無痛分娩），就是一個能夠讓生產過程變得美好的錦上花，從某種程度上說，體現了人權和社會的進步。記得二十年前高中女生宿舍里有過一次卧談會，有一個女生一本正經的說，「我以後要去美國生孩子，我姐姐說在美國生孩子不疼。」 那個女生被其他人笑話了好久，我也是笑話她的人其中之一，頭腦中只有一個單純概念，「生孩子哪有不痛的」，跟在什麼地方又有什麼關係。
許多年後生女兒時躺在產床上求醫生可以不可以打麻藥時，醫生說沒有，我只是疑惑可以做各種大型手術的三甲醫院為什麼不可以給順產婦做麻醉；再過幾年在美國生兒子時，我才知道，在美國生孩子，的確不疼。美國的無痛分娩技術已經很成熟而且普及，
疼痛級別從1到10，生產之痛據說在12，非要忍受，也忍得下來，我們很多女人不也都忍下來了嗎？人的意志力本來是可以強大到無邊的，戰時缺少麻醉條件下的手術這樣的例子都聽過很多，那樣的戰士被當作絕世英雄。但是，極端意志力應該是用來面對那些不得不面對的極端情況，對於生孩子這樣一件普適性的事件，在現有醫學有解決方案的條件下，為什麼一定要用女人的意志力來解決呢？
這其實已經是一項成熟的技術，在發達國家使用率也非常高，在自然生產中達到85-90%以上的使用率。但是在中國普及率還很低，許多醫院都不提供這個選項，病人多、麻醉師不夠用是一個原因，另一方面，也還是有許多人的觀念中就認為，祖祖輩輩多少女人們都是這麼過來的，你憑什麼就忍不了呢？還有的人會擔心神經麻醉會對胎兒不好，實際上對胎兒對產婦健康並不會產生影響，反倒是疼痛應激反應，更有可能對產婦與胎兒不利。
事實上，我覺得對一個孩子來說，從胎兒到成長的每一步，一個心情愉悅的媽媽，才是最寶貴的起跑線。
2.產前飲食控制，是女人的自救
第一個孩子，我是在懷孕六個多月時回國的，之前已經在希臘的私立醫院做了絕大部分的產檢，一切都很好，回國之後，因為之前各種證件檔案都沒有建立完全，也因為怕排隊，還因為自己平時有低血糖的癥狀，我就自以為是的放棄了血糖檢測。還因為前六個月在希臘吃的非常不好，回國之後，以一個人吃兩個人的飯為借口，找補似的大吃大喝，毫無節制。
後果可想而知。孩子近8斤，頭大肩大，後續縫針時比生產還痛。
第二個孩子，老老實實產檢，果然到了七個月查出來孕期高血糖，去見營養師，然後，嚴格按照要求飲食，早中晚餐各自多少克蛋白質、多少克碳水化合物，吃的極有規律。整個孕期下來，身體並沒有變得很臃腫，精神也一直很好，直到進醫院前一天的黑五還擠在人潮中血拚，兩歲多的女兒也一點沒有少了媽媽的懷抱。
這一次，兒子出生時才6斤出頭，產程順利，而他出生之後好吃好睡，迅速長成一個白胖小子，一點不比姐姐同期瘦弱。兩斤的出生體重差距，對出生後的健康沒有任何差別。
國人從前普遍認為孩子在娘胎里長大一點，出生之後就好養一點，到了現在，其實很多人都已經知道孕期飲食控制了。只不過，嚴格的飲食控制，對普通人來說都是一件需要強烈自律的事情，很多孕媽媽有為了寶寶好的舊觀念做借口，這一期間又沒有保持身材的憂慮，其實是更容易放鬆警惕。
如果能夠改變觀念，將孕期當作一次契機體驗一回嚴格的健康食譜，不僅是為了生產順利也是為了寶寶的健康，之後的人生都會受益。
3.恐懼常常出自未知
讓我們痛苦的，常常是痛苦之外的恐懼，而恐懼則常常是由於未知。如果知道面前將會發生什麼，哪怕是痛苦，若有人告訴你痛苦的程度和將要持續的時間，相信誰都能撐過去。我們常說痛苦也是一種經歷過的財富，那是當痛苦過去之後才這樣說得出來，正在經歷痛苦當中的人們，能夠打倒他們的往往不是痛苦本身，而是綿綿無絕期的絕望。
我生第一個孩子時，最痛苦的時候是當我手腳抽筋、已經完全無法自己用力的時候，那時是絕望，是將死的恐懼，最終放棄意志陷入了昏迷。我的醫生技術非常好，堅持我不用手術，但是在當時我不知道，在一個產婦毫無配合的狀態下孩子竟然也能順產出來。
這也是我生第二個孩子時，對美國的醫護人員最為佩服之處，將會面臨的任何情況，都提前講的清清楚楚。在我的生產過程之初，助產士明確地告訴我，你有幾個小時時間走動，嘗試自己發作，如果自己不能發動，我們將在幾點鐘給你打催產素，催產素之後你會疼多久，幾點鐘可以麻醉，幾點鐘你可以用力，最後，我們爭取孩子將會在幾點之前出生……一切過程，都做了規劃。當時的我很是驚訝，她這是助產士還是項目經理，我這是生孩子還是寫報告？但結果就是，每一步都是按照她說的進行，不慌不亂，成竹在胸。
這當然不是因為我的助產士有神通，而是，我想，現代醫學條件下的生產過程，本身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可控的。我的助產士只是足夠耐心將一切情況提前告知。
我們總是在籠統的歌頌母親偉大，將孩子帶到人間猶如跨過鬼門關，卻又在籠統的輕視，誰都是這麼過來的，誰也不用太嬌氣。那樣的歌頌毫無意義，那樣的輕視更是令人心寒。母愛偉大，女人們可以為此承受入髓之痛，但對女性與母親真正的愛護，是客觀真實的讓她們知道自己將要面臨的情況，免於來自未知的恐懼。
4.身體疼痛終將過去，陪伴與溫柔最是療愈
那位可憐的產婦，我想，一定不是因為疼痛選擇的絕決離世，疼痛或許讓她一時失去了部分理智採取最後的行動，但這個念頭，一定不是遭遇生產之痛時才產生的。像所有的自殺、離婚一樣，做出徹底決絕的選擇之前，她或許已經動過一萬次這樣的念頭。她的絕望在於，就算拚死把孩子生下來，又能怎樣呢？漫長的未來，還會有多少次的絕望與心寒？
身體的疼痛終將過去，最終讓一個人選擇離開的，莫過於心死。而讓人能夠甘願承受身體的入髓之痛，也不過是因為，心，有人暖著。
我是幸運的，雖然我的第一次產程如臨地獄，但回想起女兒出生的那些日子，我的心裡還是滿滿的溫暖與幸福，父母公婆與先生都在耐心守護，母親對我的照顧無微不至，婆婆照管嬰兒盡心儘力，醫護人員對我也是鼓勵與安慰，這個孩子被滿世界的善意與祝福包圍著降生，我的疼痛，有價值。
家人的愛，或許靠緣分，但來自醫護人員的溫暖，我們並不是全然被動的。
國內醫院，最常被人詬病的就是醫護人員的態度了，我想說的是，人與人之間精神力量的流動是相互的，誰也不欠誰，即便是在服務業中，我們亦不能以冷臉要求別人的好態度，人世間的一切互動其實都是鏡子，當護士給你打針換藥時你有沒有認真說過謝謝？你有沒有發自內心的體諒過她們的辛苦？
在美國醫院當然不存在態度問題，這裡的醫護人員不論醫術，態度永遠是極好的。但即便是在國內的三甲醫院裡，我的醫護人員也都對我非常好，人心都是肉長，態度是可以自己換來的。我們當然可以拿「我是產婦我最大」的心態，想喊就喊想叫就叫，憑什麼還要忍著痛跟你們說謝謝？如果發泄感受是你此刻最需要的，那麼這也是一種選擇。但如果醫護人員的溫柔鼓勵對你更重要，那麼就剋制一些，盡量多體諒下別人的感受。
產後縫針時，別人都是20分鐘結束，我在無麻藥的情況下縫了45分鐘，痛到不行，從頭哭到尾，先生一直在門外守著，終於是怒了，隔著門斥責起來「為什麼要這麼久！」 我哭著對護士說「對不起，我老公是心疼我，你們別介意」，護士則一直在溫柔的說，「堅強一點，你傷口太多，我要給你好好縫啊。」先生的怒吼與護士的溫柔，彼時彼刻，都是支撐我堅持到結束的理由，那種時候不要去糾結合理不合理，全看自己最需要的是什麼。
（拼了命生出來的兩個娃，已經可以陪我玩啦）
生孩子，的確不是件稀奇的事，世世代代，萬萬億億，女人們都是這樣過來的，是本能，是責任，也是宿命；但對每個經歷過的女人來說，卻也是最最刻骨銘心的事，是告別，是蛻變，也是涅槃重生。
惟願逝者安息，願天下女人，痛可以少一點。
作者凈源，十年項目融資快意江湖周遊天下，一朝生兒育女隱退江湖宜室宜家。現居西雅圖，種花弄草拖兒帶女隨便寫點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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