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信任
今天我來說說信任，信任兩個字經常被人們掛在嘴上，但往往有一個規律，越是往嘴上掛的、越是高調宣揚的，往往是沒有的，稀缺的。中國有一句話叫：滿嘴的仁義道德，滿肚子的男盜女娼。說的就是這個現象。
那麼，在中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關係有沒有，有，但是很脆弱，不穩固。我把它歸納一下幾種情況。
一、綁在一起。這裡有兩類情況，一是納投名狀，幹壞事必須一起干，想加入一個圈子必須先納投名狀經受考驗。林沖想找王倫入伙之時，王倫叫他去殺下殺一個人。一群殺人犯在一起就不會疑心誰是警察的卧底了。又比如官場的貪腐，一個圈子一伙人，就你不拿錢，你想幹什麼呢，肯定無法在圈子裡混下去。第二來情況，一起合力逃避死亡，同舟共濟的寓言故事，吳人和越人相惡，可是到江中的一葉小舟上，波濤洶湧，隨時要翻船，只好合力上岸再說。這種信任不是特別牢靠的，納投名狀主要應對來自朝廷的危險，但保不齊同行之間的火拚。同樣吳人和越人上了岸之後，或者在一個牢靠的舟裡面，豈不是想惡如故？
二、順從和效忠。中國社會歷來都是不平等的等級社會。地位低的一方要獲得地位高的信任，不管能力高低，第一首先是順從，這當然要不斷的用言行表白，有一個考驗的過程。第二是效忠，這更需要不斷的用言行來證明。中國官場第一個典範大概是郭子儀了。《資治通鑒》這麼評價他：功蓋天下而主不疑,位極人臣而眾不嫉,窮奢極欲而人不非之。但要知道郭子儀把順從和效忠做到了極致。不管領多少軍馬，朝廷一紙詔書，單騎入朝，甚至連祖墳被對頭的宦官派人挖了，也絲毫不會流露出怨言來。王翦率領六十萬大軍去攻打楚國，途中不斷的向秦王求田問舍，身邊的副將問他，將軍你是不是做的有點過分啦。王翦回答，你哪裡知道，秦王把六十萬大軍交給我，能放心嗎，我不過是用求田問舍來表白。但是，這種信任關係是要對等的，也即是說我輸出了順從和效忠之後，獲取了信任，也就會得到好好對待，這裡面也是有一種信任在裡面。而不是鳥盡弓藏、痛死狗烹的解決。漢高祖劉邦收拾功臣，往年殺彭越，前年殺韓信，那英布當然不肯束手待斃。也彼此要形成一種基本的默契。所謂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實際上不過是高超的權謀心術的拿捏。劉備白帝託孤，心裡就很明白，諸葛亮一定不會篡了他的江山。曹睿託孤司馬懿，司馬家篡了曹氏的江山。董卓把呂布從丁原那裡撬來，自信自己可以駕馭這員猛將，不會像丁原一樣被砍了人頭，結果王司徒一施美人計，夫子反目，也被呂布一戟刺下車，砍下人頭。所以白門樓呂布向劉備求救，劉備對操持說：公不見丁建陽、董卓之事乎？一向愛將的曹操毫不猶豫殺了呂布。
三、基於血緣、親緣這種與生俱來的牢靠保證而形成的天然信任。當然這也是不牢靠，要看賭注大到什麼程度，如果是江山呢，歷史上父子兄弟相殘的不可勝數，屠殺自己的親戚跟宰殺牲口一樣。放到現在來說，一套房就足以造成家庭紛爭，甚至是人間慘劇。劉邦做了江山的時候，吸取秦朝的教訓，覺得贏姓太弱了，二世沒有其他兄弟的勢力支持。因此遍封自己的劉姓親戚，覺得這麼多小國可以拱衛京城。結果弄出來七王之亂。景帝時大將周勃給平了，咔咔地砍劉姓諸侯王的腦袋。後來晉武帝也不吸取教訓，也搞分封，搞出八王之亂來，晉國嘩啦就亂了。不過同性鬥來鬥去，總是肉爛在鍋里，比別人還是要好，不過兩害相勸取其輕，有了某種關係保證，例如同鄉、同學、戰友這類的熟人關係，總比陌生人可靠一些吧。
四、熟人社會形成的信任。費孝通的《鄉土中國》對過去靜態的鄉村社會有詳盡的描述和分析。光聽腳步聲就能聽出誰來了。熟人社會跟傳統道德完美的融合，形成了禮法治理的局面，因為每個人都很敬畏禮法，很在乎禮法，形成了類似商業社會裡的契約精神或者宗教的精神敬仰，而人際間的信任帶來了諸多好處，使得社會成本大大降低，每個人都能從中獲益。
五、一個人或一個機構長久地信用積累。漢時，楚人諺曰：「得黃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諾。這就很難，比如水滸里李逵在賭場搶錢時，小張乙道：「李大哥，你閑常最賭的直。今日如何恁么沒出豁?」李逵道：「老爺閑常賭直，今日權且不直一遍。」，又比如平時很多信溢不錯的商家冷不丁就出事了，比如前不久的海底撈，這回品牌真的要從海底撈了。
說了這麼多，什麼結論呢，信任是在一定條件下存在的。大家都清楚中國社會的信任程度是極低極低的，對他人，對各種信息，都會划上大大的疑問？我們很多時候都活在疑慮的狀態中的。
那麼，我們要問為何要這樣，這當然不能歸結到人種上面，動不動就是民族劣根性。學者秦暉對此有透徹的分析，因為我們幾千來都是秦制社會。實際上就是商鞅搞的那一套。嚴密的監控和管束每個老百姓。在老百姓中間實施連坐和鼓勵告密。形成一種老百姓之間相互懷疑和敵視的狀態，這樣帝國的江山就很穩固。
但所有的王朝一定要把儒家搬出來，因為儒家這套說教太有用了，仁義禮智信，畢竟還溫情脈脈的。可是實際上還是按照法家這套運轉的。
我們現在是商業社會，沒有信任，付出成本極高；隨便信任，付出成本更高，要跳出這個循環，除非在法治保障下真正的契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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