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池塘韓致光
茗就樂活:以茶成就,和樂生活。
這是『茗就樂活的第338篇原創文章。
編者按:
茶友王愷,江南才子,安居南國,
獨立學者,個體作家,話劇演員,
醉心文化歷史的探討和實踐,喜喝綠茶
明日池塘韓致光
韓偓像
韓偓,字致光,少時賦詩便受李商隱激賞如是:「雛鳳清於老鳳聲」,後來果然不負期望,成為晚唐一代詩宗。
相比李商隱當年,韓偓身處唐朝末時,政治環境更加紛亂,稍許不慎便有殺身之禍,「宦途險惡終難測」。然一味苛安,卻既有失尊嚴,又不見得可以自保。如此處境,能夠從容應對已經相當不易,更何況進退自如。而韓偓的智慧、定力以及為人的尊嚴、傲人的風骨,正是在瀰漫於宮廷的腥風血雨之中呈現出來的。平定叛亂,不以功臣自居;承蒙器重,不貪宰相權位。兩鎮兵斗,不為紛亂所迷;直面權臣,不懼驕橫跋扈。一貶再貶,不被逆境所困;最後辭官入閩,落腳南安,「已分病身拋印綬,不嫌門巷似漁樵」。如此王朝末年,不要說杜甫,即便當年的孔丘,都難以應付得比韓偓更有尊嚴。
韓偓撰
杜甫有的悲天憫人,韓偓也有:「水自潺湲日自斜,屋無雞犬有鳴鴉;千村萬落如寒食,不見人煙只見花。」(《自沙縣抵尤溪》)杜甫沒有的淡定自如,韓偓也有,一如其《南安寓止》所云:「此地三年偶寄家,枳籬茅屋共桑麻」。韓偓不會說「安得廣廈千萬間」那樣的大話,即便表達憂患也相當低調含蓄:「吳國地遙江接海,漢陵魂斷草連天。新愁舊恨真無奈,須就鄰家瓮底眠。」(《三月》)尚有《惜花》更含蓄:「皺白離情高處切,膩紅愁態靜中深。眼隨片片沿流去,恨滿枝枝被雨淋。總得苔遮猶慰意,若教泥污更傷心。臨軒一盞悲春酒,明日池塘是綠陰。」竊以為,此作固然傷悼往昔,但更有一番逝者如斯夫的感慨在其中。不同於當年孔丘的悵惘,「明日池塘是綠陰」意味深長。花去尚有綠陰在。天地之間,並非只有流水長逝,也有春花綠陰那樣的暫住之美。韓偓懂得如此禪意,「侵曉乘涼偶獨來,不因魚躍見萍開」。他也知道「不共世人爭得失,卧床前有上天梯」。所以他能寫出「萬里清江萬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煙。漁翁醉著無人喚,過午醒來雪滿船。」(《醉著》)此詩比之柳宗元的《江雪》,意境更為開闊,更具人情味,絲毫不作出世狀。正是這種在世當下的空靈,韓偓才會跟道士開玩笑:「壺中日月將何用?借與閑人試一窺」。
假裝出世通常是無情的別名。韓偓不玩這種靈修遊戲。相反,他深知情為何物,從而以情入詩,寫下千古名作《香奩集》。並自序如是:「柳巷青樓,未嘗糠秕;金閨繡戶,始預風流。」後世曹雪芹作《紅樓夢》,開首自稱:「今風塵碌碌,一事無成」云云,恐怕是受此啟迪。
倘若沒有《香奩集》,韓偓的詩歌成就去掉一半不止。比起《玉台新詠》所載的歷代關關之聲,《香奩集》推出的是一組組仕女特寫。今人讀之,足以與法國印象派畫家雷諾阿的一幅幅仕女畫相映成趣。該集所集詩作的標題,就已然清新可人;諸如:五更,詠月,詠手,松髻,妒媒,晝寢,忍笑,春晝,閨怨,閨情,鞦韆??????不一而足。其中僅一句「風光百計牽人老,爭奈多情是病身」,便引出後世從《西廂記》到《紅樓夢》「多愁多病的身,傾國傾城的貌」那樣的台詞,可見其藝術魅力之震撼。
若說寫景,有《詠燈》的「高在酒樓明錦幕,遠隨漁艇泊煙江」。若說狀物,有著名的《已涼》:「碧闌干外綉簾垂,猩血屏風畫折枝。八尺龍鬚方錦褥,已涼天氣未寒時。」這裡的閨怨如是:「燕子不來花著雨,春風應自怨黃昏。」這裡的就寢如彼:「鬢垂香頸雲遮藕,粉著蘭胸雪壓梅。」《詠手》:「腕白膚紅玉筍芽,調琴抽線露尖斜。」《詠月》:「初似洗花難抑按,終憂沃雪不勝任。」倘若讀過《復偶見三絕》,會驀然想起林黛玉的題帕三詩。
《五更》最為上乘:「往年曾約鬱金床,半夜潛身入洞房。懷裡不知金鈿落,暗中唯覺繡鞋香。此時欲別魂俱斷,自後相逢眼更狂。光景旋消惆悵在,一生贏得是凄涼。」此作上可比之劉希夷的「迎前含笑著春衣」,下可比得李後主的「教君恣意憐」。區別在於,韓偓將兩情相歡完全訴諸惆悵的回憶,以凄涼作結。人家是樂極生悲,此刻是悲時追歡,詩意更深一層,是謂絕唱。
一代詩宗,名不虛傳。池塘明日,綠陰匝地。
王愷兄諳熟歷史、文學,也有一些自己的獨特視角來看待,我們探討出「痴情與幻夢系列」的主題,這次是他此個系列第二十四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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