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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照與慰安婦底片:罕見的騰衝之戰影像素材

作者:余戈,戰史作家,1968年7月出生於陝西,作家,著有《1944:松山戰役筆記》,《1944:騰衝之圍》。

(此篇接上篇《抗戰中不為人知的血戰,交戰三天日軍僅戰死12人?》)

騰衝之戰,大概是抗戰八年留下影像記錄最豐的戰事,這當然得益於遠征軍中的美軍顧問團。在高黎貢山作戰期間,能伴隨遠征軍攻擊部隊行動的美軍記者為數寥寥,沒有留下多少影像。但是,進入騰衝壩子後的圍城作戰,曾留下大量照片。

值得一說的有兩件奇事:

其一,當時在騰衝城外著名的僑鄉和順,曾開著一間照相館,主人叫張溶。其時,第20集團軍指揮部設在和順,美軍拍攝的大量戰地照片,都拿到這間照相館洗印。大約在戰事結束前,一位未留下姓名的中國軍隊戰地記者一次沖洗了70多張照片,內容均為戰場情況。照相館老闆張溶深知這些照片的價值,就悄悄多洗了一套留存。另外,戰時張溶本人也應邀為遠征軍拍攝了15張照片,美軍記者又贈送他數張照片,合計約90餘張。此後,在張溶及其兒子張仲孝的精心保存下,這批老照片居然躲過了歷次歷史劫難,直到上世紀80年代末重見天日,贈給了保山地區史志部門一套。前些年,保山史志學者陳祖樑、李枝彩等人撰寫的相關文章中多次使用這些照片。照片中,有一張美軍在高黎貢山大塘子為陣亡的美軍少校威廉·C.麥姆瑞舉行葬禮的照片,為後來歷史學者章東磐、鄧康延等人發起的「尋找少校」活動提供了有力佐證。

(「尋找少校」)

其二,騰衝城內也有一間照相館,主人叫熊振德。騰衝淪陷時,熊家人丟棄所有的攝影設備匆匆逃亡保山,日軍強佔其宅院開設了一間慰安所。遠征軍攻克騰衝後,熊振德和家人回到破敗不堪的宅院舊址重建家園。大約是上世紀50年代,熊家的兒子熊維元和小夥伴在自家老宅的一堵老牆上掏鳥窩,居然掏出一袋拍攝有裸體女人的底片,被父親沒收。後來這堵牆在陰雨天倒塌,又發現兩隻鐵皮盒子,分別裝滿了照片和底片。熊家人大驚失色,這樣的照片,在當時的環境下,無疑屬於危險物品,能給保存者引來大禍。後來,熊家人燒毀了全部照片,思慮再三後,小心地將5張裸體女人底片深藏起來。上世紀80年代,騰衝縣向社會徵集文史資料,熊維元擔心自己保存的照片被認定為「黃色」,也未敢向人透露。直到2000年8月,熊維元才將這些底片給自己的老友、騰衝國殤墓園管理所原所長畢世銑看過,畢世銑認為這組照片價值極高,耐心說服熊維元打消了顧慮,此後陪同中國新聞社記者姚文森、騰衝報社記者李根志等人採訪了熊維元,首次向社會公開了這組照片。這就是後來在世界上引起強烈反響的日軍慰安婦裸體照片。其中一名慰安婦,就是朝鮮籍慰安婦朴永心。2000年底,保山史志學者陳祖樑先生曾帶著這些照片,到日本參加調查慰安婦問題的國際學術會議,經朴永心親自指認,照片中的一人正是自己。2003年,中日兩國歷史學者戈叔亞、西野餾美子、朱弘在《華夏人文地理》雜誌撰文,也詳盡地報道了此事。

筆者因關注、研究滇西抗日戰事,曾多次赴當地考察,深感騰衝人傑地靈,文化底蘊深厚,能在特殊年代保存下這些珍貴歷史資料,有其必然的因素。今日騰衝縣能開設機場,每天超過十次航班接納遊客,吸引人們而去的,絕不僅是那裡的火山溫泉、高原濕地等自然資源。

(滇西抗戰復原圖)

上述兩則軼聞,披露了戰時騰衝歷史影像的幾個來源:大部為美軍照相部隊(U.S. Army Signal Corps)所拍,部分為侵騰日軍所拍,少量為中國戰地記者所拍。因為日軍最終被殲滅於騰衝,可以想見很多照片都毀於戰火,能帶回日本的是極少量。藏在熊家老牆裡的慰安婦照片,推測是日軍當時利用熊家遺棄的照相器材拍攝藏匿下來的。從照片拍攝風格看,像是一組拙劣的人體藝術攝影,裸體女性背後有的還擺著畫架,彷彿是正在被描畫的人體模特。

據資料,戰時中國的新聞機構派出了不少記者,沿中印公路一線隨軍採訪。在騰衝的戰地記者,較活躍的有軍事委員會機關報《掃蕩報》記者潘世征、中央通訊社記者彭河清等。其中,潘世征所采寫的戰地通訊最多,記錄了從進攻高黎貢山到攻克騰衝作戰全程,並在攻克騰衝後首次採訪了被俘的日軍慰安婦。據當時見過潘的當地人回憶,潘世征身上挎有相機,和順鄉張溶父子保存下來的那組照片,應該就是潘記者所攝。畢世銑告訴筆者,潘世征為西南聯大學生,抗戰軍興,響應蔣介石「十萬青年十萬兵」的號召投筆從戎,與140餘名校友奔赴滇緬印戰場。他追隨遠征軍第54軍第198師沿中印古道(當時還未通公路)採訪,記述了騰衝反攻作戰的全過程。戰後,他將所寫的戰地通訊結集出版,書名為《戰怒江》,序言由其在西南聯大的老師費孝通所寫。潘世征於1949年赴台灣,數年前,在台灣病故。這位在中國軍事新聞史上留下重要一筆的人,卻不像蕭乾、潘長江那樣為人所知。

騰衝圍城作戰期間,美軍攝影部隊追隨我進攻部隊拍攝了大量戰場照片,有的照片直接記錄了火線上的戰鬥實況,十分珍貴。但是,美軍拍攝的一些電影鏡頭,如部隊攀登竹梯攻城的鏡頭,是事後請我軍官兵重演「補拍」的,因攝影者長時間處於火線,易遭日軍狙擊。據第198師工兵連連長董嗣勛回憶,在我軍渡越怒江時,日軍江防阻擊並不激烈,但美軍仍未拍攝首批部隊渡江場景,而是由後續部隊配合補拍。美軍記者告訴我軍官兵,這些鏡頭經美國向世界發布後,必將大大鼓舞反法西斯同盟國人民的勝利信念,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中國軍隊勇敢善戰。

戰後,日本學者森山康平編著的《胡康·雲南之戰》,及日本每日新聞社所編《一億人的昭和史》「玉碎」作戰別冊,均收集大量騰衝戰役照片。這些照片多系從美國購得,一部為日軍在佔領騰衝前期所拍。在美軍拍攝的騰衝戰場照片上,都有拍攝者所做的圖注。但真正能把圖片上的內容說準確的,還得是騰衝當地的親歷者。筆者在騰衝期間,結識了國殤墓園管理所老所長、地方史志專家畢世銑先生。畢先生祖居騰衝城內,戰爭期間,他是一位八九歲的少年,在我軍攻克最後的日軍據點後,曾跟著部隊進入城內看熱鬧。他指著這些昔日的老照片向筆者一一解說,如數家珍,令人驚嘆。比如,有一張戰後騰衝軍民斂埋日軍屍體的照片,因為背景為有樹木的山坡,不少人就斷定為在城外所拍。但畢先生說,當時騰衝城的外牆為石頭砌成,近乎垂直;內牆則是坡度很緩的土坡,上面種植了大量樹木——這種一麵包磚石的古城,至今在湖北荊州仍可見。因此,這張照片拍的是城內的情景。無疑,能像他這樣對那些歷史影像做出準確詮釋的人,已經越來越少。

編輯:南京師範大學中國近現代史15級碩士研究生 雷曉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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