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安徒生獎插畫獎獲得者羅傑·米羅：孩子比大人要聰明很多

2014年安徒生獎插畫獎獲得者羅傑·米羅給讀者簽名時，一定要先在扉頁上認真描畫出簽名者的中文名字。在他眼中，這些字體都是神秘而漂亮的圖案，他一筆筆臨摹著，眼睛裡放著光，寫完中文名字後，還要給大家畫上不同的動物。

看著這位巴西人寫的漢字，大家有些汗顏，因為他的「描摹」超越了「原作」，讓名字看著藝術感十足，還透著一股子快樂勁，而不是我們遞給他時的那個乾癟癟毫無生氣的橫豎筆畫。

羅傑·米羅是個才華橫溢的插畫家，他於2014年獲得國際安徒生獎，成為巴西第一位獲此殊榮的插畫家。他生在南半球巴西的巴西利亞，但是北半球的中國卻像是與他有宿世的緣分，從小時候在書本上第一次看見關於中國的內容，就深深迷戀上了中國文化，而從多年前踏上中國土地的那一刻，他就感覺這是屬於自己內心的地方，從此，他頻頻來到中國，中國文化也給他帶來諸多靈感。

此次抵京，羅傑·米羅帶著其作品《小心翼翼》現身中國少年兒童新聞出版總社（簡稱「中少總社」）。《小心翼翼》是羅傑·米羅自編自畫的一部繪本，被國際安徒生獎評委會主席、IBBY（國際兒童讀物聯盟）基金會主席帕奇·亞當娜稱之為「傑作」。說起孩子們對這本書的理解，羅傑·米羅眉飛色舞，由衷地稱讚孩子們的理解力比大人更強、也更聰慧。說起這些話時，年過半百的羅傑·米羅本身就像個快樂的兒童，清澈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染污。

《小心翼翼》

「千萬不要低估孩子的智慧，孩子比大人要聰明很多」

羅傑·米羅1965年出生於巴西，從里約熱內盧大學設計學院畢業後，慢慢進入插畫行業。他曾為100多本書創作插畫，並親自為其中20本撰寫故事。同時，他撰寫的劇作也獲得多項榮譽。巴黎圖書館將他的《沼澤地的孩子們》等作品選為「踏入成人世界前的必讀書目」。

2014年，羅傑·米羅獲得了安徒生獎插畫獎，國際安徒生獎是國際上公認的兒童文學作家和插畫家的最高榮譽，享有「小諾貝爾獎」之稱，是兒童文學界唯一真正全球性的獎項。

此次羅傑·米羅帶來的繪本《小心翼翼》是其個人非常鍾愛的作品，這部作品被中少總社收錄在「七彩雲圖書館」系列中。該系列繪本是國際安徒生獎評委會主席帕奇·亞當娜傾情推薦的一套繪本系列，目前共有24冊，全部精選自非英語主流國家的優秀繪本，每一部都獲過當地乃至全球的大獎，中文版的譯者皆是國內著名大咖，很好地保留了原作的藝術性與趣味性。

插畫《小心翼翼》

在《小心翼翼》中，米羅賦予了主人公白玫瑰一種既高貴神秘而又淘氣叛逆的矛盾性格，它既像一個美麗嬌嫩的公主，需要無微不至的呵護，又像一個調皮搗蛋的頑童，時時刻刻想要從大人嚴厲的管束下逃脫。誰也沒料到它竟然和倒霉的園丁玩了一場捉迷藏遊戲。

讀這個故事的前半部分會讓我們覺得生活或許完全是由命運決定的，而且有時候陌生人的行為也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困難。然而，在故事的後半部分，羅傑筆鋒一轉，將前面所述的故事轉換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新故事，新的故事有了一系列美滿的結局。

米羅的這個故事設計得很「燒腦」：一個故事突然被摺疊了一下，又朝相反的方向打開。一條時空隧道，在拐彎處被無形的上帝之手翻轉了一下，於是進入了異度空間。一座環環相扣的迷宮，走回來的人卻看見了不一樣的風景。繪本通過一個看似輕描淡寫的白玫瑰的故事，深刻地探討了善良、貪慾、財富、佔有和同情等問題。優雅的線條，撕紙的效果，柔和的、帶紋理的顏色，具有異國情調的、豐富多彩的、充滿像狂歡節一樣的各種美好的人物、動物和場景的畫面，以及展現在白色背景上的各種特別的服裝和小裝飾，帶給讀者神奇的視覺效果。

羅傑·米羅在這本書里提出了有關人類動機的重要問題：我們的行為是為了幫助他人，還是我們本身就是自私的？貪婪或慷慨，到底哪一種選擇能給我們帶來更為幸福的結局？我們的行為對他人的生活而言又意味著什麼？

插畫《小心翼翼》

聽來有些深奧的故事，米羅卻絲毫不擔心孩子看不懂，在他看來，有些孩子的理解力比他本人還要好：「我在巴西與孩子交流時，有個小朋友，他把這本書的每頁繞成了一個圓圈擺放，以顯示這個故事是可以循環講的；還有個小朋友，曾經把每頁的內容連起來掛在一根繩子上，串起一個故事世界，所以，千萬不要低估孩子的智慧，在我看來，孩子比大人要聰明很多，他們總是能做出讓人驚訝的事情。」

《羽毛》

「與曹文軒的合作幾乎改變了我的人生」

也正因此，羅傑說給孩子創作的態度要「小心翼翼」，不要覺得似乎15分鐘就可以編個故事打發孩子，不要跟他們說話時用奶聲奶氣的童聲：「他們並不喜歡你這樣，孩子也是人，他們有感受，有自己的分析，孩子尤其值得我們仔細呵護。」

在米羅看來，世界上所有的偉大想法其實都是孩子的想法，科學家、哲學家等只是把孩子的想法演繹成了偉大思想，而他作為插畫家，是要反其道而行，即把偉大的思想，用孩子的視角，回到孩子的想法。所以，羅傑認為不應當把兒童世界和成人世界分開，不要對孩子只講真善美，如果只給兒童呈現出一個非常純凈的「真空」，他們是不可能真正融入這個世界的，「暴力、悲傷、死亡都是生活的本真面目，真相併不會繞開孩子，而且往往更糟。所以最好的辦法是通過書籍來陪伴和指引。而且就連安徒生的故事也不簡單，它們其實是很悲傷的故事。」

羅傑·米羅

米羅認為，藝術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特性，就是在你去創作或者去閱讀一些虛構的故事的時候，實際上你也會自己去做一個模擬，自己做一個想像，「比如，我們在書中看到小女孩賣火柴的故事時，我們也會有親身的體會，感受到她所遭受的一切，我們彷彿變成了這個小女孩，為了生存，為了活下去遭受了最悲慘的境遇。其實，一個孩子在書中面對這些，總好過在現實世界中面對這些，所以，在我們進行創作的時候，一定不要去避諱這些危險，去避諱這些苦難。」

在米羅看來，孩子既是讀者也是作家，他們在閱讀的同時也在創作：「我們大人經常會奇怪孩子為什麼會反覆聽一個故事，為什麼會反覆讓家長講給他們聽呢？原因就是他們每次聽到的都是不一樣的，我們大人其實應該向孩子學習這點，在法語中，反覆的意思就是綵排，反覆聽，可以聽出很多心得，聽出節奏。」

而在故事中融入哲學思想，米羅說要歸功於他和中國作家曹文軒的合作，「與曹文軒的合作幾乎改變了我的人生」 。

羅傑·米羅和曹文軒聯袂合作的作品《羽毛》講述流離的羽毛找鳥的詩意故事，被評為「2014中國最美的書」。羅傑說，創作《羽毛》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他先是在里約熱內盧打好了草稿，後來帶到義大利的博洛尼亞，在那裡最終畫完。他表示，「從一個國家旅行到另一個國家，通過這個和羽毛同樣漂泊的經歷，讓我去想像它在中國的旅行」。

插畫《羽毛》

而曹文軒書中的哲學意味，讓同樣愛好哲學的羅傑「一見如故」，他說：「當列奧納多·達·芬奇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夢到一隻鷹的羽毛飄然而逝，這個夢從此讓他的大腦充滿了飛一般的想像力。當我的朋友張明舟和艾哈邁德·雷薩斯給我看曹文軒先生寫的故事《羽毛》後，我感到自己要用圖畫來詮釋字裡行間的哲學意義。我愛上了曹文軒的故事。於是，我把對鳥的愛傾注到畫筆上，畫一隻來自中國的鳥，一隻來自巴西的鳥。」

巴西音樂大師湯姆·若賓曾在歌詞中寫道：空中的鳥，地上的鳥，世界上的每一隻鳥都有自己的個性，不要把一根羽毛誤認為另一根羽毛。有的羽毛為了遮體，有的為了飛行，有的輕柔地溫暖忙碌的鳥的身體，還有的羽毛纖維緻密，連最小滴的水珠也無法滲透。

米羅說在自己的夢中，聽見湯姆·若賓對他說：「別忘了畫一隻白琵鷺。」因為在古埃及的《死亡之書》中，人們會通過比較心臟和羽毛的重量，來衡量一個人的人格。因為他必須既柔軟又強大，就像一首優美的詩，就像一個很好的故事。

在米羅看來，孩子們非常有詩意、非常懂哲學，在他們不斷的提問中有一種對本初的哲學思索。比如說他自己小時候就曾對「蝴蝶效應」深有興趣，而直至現在，「蝴蝶效應」也是他創作的一種哲學，「我有一本書寫的是生活中細小的事怎樣改變你的一生，比如你沒有系鞋帶，跌倒了，錯過了巴士，這一個鏈條就會改變你的生活。」

插畫《羽毛》

創作

「我把創作當做是分享秘密，非常快樂有趣」

羅傑·米羅可以說是為畫畫而生，家人中並無從事藝術行業者，但是他卻從小就熱愛畫畫，也一直在編寫故事給自己和家人聽。旅行和發現是米羅藝術表現的重要內容，豐富的內容反映出他對民間傳說和對世界探索的激情。他在書中邀請孩子們沉浸在不同的生活方式中，從而確立他們對其他文化的理解、尊重和欣賞。他與讀者分享自己對巴西和其他國家文化的興趣，帶他們進入一個獨特的時空之旅。羅傑·米羅的作品極富創新性和包容性，其中融合的形象促進了對世界文化和傳統的寬容和尊重。

儘管作品受到全世界讀者的喜愛，但是米羅透露，自己創作時完全是在為自己創作，「我是沒有特定對象的，因為如果是為特定的誰去創作，我可能會存在偏見，會想很多，反而會影響發揮。」米羅笑說他的創作就像是自己內心的秘密，然後把這個秘密和大家去分享：「你如果給別人說『我給你講個故事』，有人就會說『不聽，我沒興趣』。可是你要是和別人說『我想給你講個秘密』，幾乎所有人都會說『快講快講』。所以我把創作當做是分享秘密，非常快樂有趣。」

羅傑·米羅

米羅說自己不擅長規劃，也從不去尋找靈感，而是讓靈感來尋找他，他隨時隨地都會帶著紙筆，想到什麼就會立刻畫下來，甚至在夢中記得什麼，也會在醒來後迅速畫下來。「在我看來，所謂靈感就是一種打破日常生活節奏的東西，抓住靈感比靈感本身更重要。」

中國，是常常會觸動米羅靈感的地方，他在童年時就看過很多來自中國的照片和繪畫，那時就深深喜歡上了中國，「第一次到中國，我就感覺到我屬於這個地方了。」米羅說，木刻、剪紙、書法等等，所有的中國藝術，都讓米羅愛不夠，在與曹文軒合作的第二本書《檸檬蝶》中，米羅說自己甚至借鑒了中國的屏風。

為了創作《檸檬蝶》，羅傑·米羅研究了大量的蝴蝶，不停地畫。把每一頁都連在一起，就像博物館的牆，在中間設計了鏤空的蝴蝶圖案，透過光影就像蝴蝶在檸檬間穿梭。米羅表示，繪本創作不是單純的解釋翻譯文字，更像「可視化詩歌」，他尊重文字作者，也遵從自己內心和畫紙之間的交流，力圖把最好的作品呈現給孩子。

插畫《小心翼翼》

羅傑·米羅說自己最初是通過閱讀了解中國的。「我小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閱讀，這讓自己盡情地暢遊喜歡的世界裡。孩子需要面對一個和成人一樣的世界，需要認識這個世界，包括痛苦。幫助孩子認識世界的最好方法就是書籍。書就像一面鏡子，讓我們以不同的視角來審視自己。我希望大家都能夠找到一本好書，它能夠讓你從不同的角度看到自己。我也是盡量把自己置身到書的海洋當中，不僅僅因為書能夠讓我高興、讓我快樂，有的時候正是因為書能夠給我帶來很多其他豐富的感情，包括悲傷。書能夠讓我更好地找到我自己。」

文/張嘉

編輯/張嚴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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