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綁架的順產，被妖魔化的絕望
陝西榆林產婦跳樓事件，輿論一邊倒地描畫順產的可怕。指責醫院失職者有之，痛斥家屬冷血者有之，卻少有人談論那個未出世便無辜慘死的孩子。
同情那位絕望的產婦，但承受著巨大痛苦，並不能抵消她衝動之下剝奪孩子生命的殘酷。
都說血濃於水，但從年初到現在，帶著孩子跳樓、抱著孩子打人、懷著孩子輕生，一連串悲劇事件中，看不到母性的溫柔隱忍、護犢情深，只看到以絕望之名的任性偏執。
年初抱兩個幼子跳樓的母親，你對世界絕望，就該拉上子女一起殉葬？近期這位痛苦萬狀的產婦，都熬到進了產房，縱使你萬念俱灰，為何要奪去腹中孩子生之希望？
把滿腔憤怒，化成對自己和孩子的報復。這樣的「復仇計劃」，好可怕。
原來，我們口口聲聲愛孩子，就是脆弱時跟他們抱頭痛哭，衝動時置其安危於不顧，絕望時拉上孩子一起死。
我們總說要讓孩子贏在起跑線上，可憐有的孩子，還沒出生，就輸掉了整個人生。
1
爭議的焦點：究竟是誰不尊重產婦意志？
問題在於，痛到極致的產婦，算不算神智清醒者？
「能順就順，不行就剖。」難就難在，對「不行」如何界定？
回想自己分娩時的情形。隨著宮縮越來越快，疼痛排山倒海，痛到忍無可忍時，感覺整個下半身都要裂開，大腦幾乎一片空白。能撐下來，因為堅信自己能行，因為知道每一次宮縮，腹中胎兒並不比我好過，更因為深信，有醫生護士在、家屬守在門外，我和孩子是安全的。
當然，順產並不意味著要咬牙硬抗。有條件的話，藉助各種心理安撫、鎮痛技術，產婦能少受很多苦。
尊重產婦意志，並不代表相機鼓勵她堅持，就是殘忍的。真相大白之前，我更願意相信，事發突然，相關參與者雖有過責，發心大抵含有善意，畢竟「感覺不行」是產婦最常見的情緒——當你想要放棄，周圍人鼓鼓勁、相信自己能行，也許你就「行」了。
即使最幸福的婚姻，一生中也有200次想要離婚的念頭、50次想要掐死對方。
即使堅決要順產的女人，宮縮到了後半程，也無數次想過「剖吧剖吧老娘不生了」。
支持「疼得不行」就剖，就像鼓勵夫妻「過不下去」就離，是否成立，因人而異。
在產婦情緒最激動、最脆弱的時刻，想方設法給予安撫鼓勵，配合必要的鎮痛措施，而非永遠口徑一致地讓她硬抗著，大概才是陪產的正確姿勢。
願逝者安息。
2
都說為母則強，我們對女漢子、女超人的調侃，或許只停留在晝夜顛倒、肢體操勞的層面上。現代女性的精神成長，遠沒有世人所想的那般強悍。
事件一出，很多生過孩子的女人紛紛回顧順產的不堪與痛苦。各路媒體對產房裡種種難堪的集中渲染，不知又要嚇退多少條件不錯、計劃順產的孕婦。
分娩的痛苦，既有生理，也有精神層面的。不可否認，產婦越緊張、害怕、焦慮，疼痛感會越強。
都知道是場硬仗，但再有勝算，戰前的恐慌，也會讓人不戰而降。
分娩很痛，就像哺乳很累、當媽很煩。可人生不就是這樣？孕育美好的珍寶，代價往往是深痛巨創。
為逝者心疼，也希望過來人不要過分表演「苦大仇深」，希望世人能多點平常心對待自然分娩的過程。
你有權選擇剖宮產，但請不要妖魔化順產的可怕，用你的自由意志，給後來者預設立場，脅持她們對順產的信仰。
得益於技術進步，女性能用各種方式減少甚至免除分娩的痛苦。
但從生命成長的維度，當一切變得越來越輕而易舉，我們會否漸漸失去承擔的力量、堅持的勇氣？
當我們慢慢習慣逃避苦難、拒絕挑戰，一次次向恐懼、脆弱投降，流淌在血液里的那些隱忍、堅強，將去向何方？
沒有答案。
3
人生皆苦，或許有一些苦，是通往幸福的必經之路。
於我而言，順產不只是瓜熟蒂落的一次生理涅槃，還具有一種生命的儀式感。
懷胎十月，一朝分娩，長達十幾小時的掙扎，就像一次漫長的告別。某種程度上，順產的過程就像一種隱喻：Ta的新生，亦是你的重生。
當費勁艱辛帶到世間的那個小生命，蜷成一團趴在你滿是汗水的胸口上，雨過天晴，身為母親的溫柔與強悍，會慢慢在內心滋長。
4
有位二胎的母親提到生產之痛的意義——那是我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的必經道路。遺憾的是，悲劇中的這位產婦，孩子還在努力，她卻選擇了放棄。
誠然，母愛的偉大與力量，並不體現在分娩的方式上，但如果此刻你深陷絕望，又無力反抗，請咬牙撐下去，別用他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順產疼嗎？疼。
能堅持嗎？能。
因為疼，我們更懂得人生不易。
因為疼，我們更應當珍愛生命。
題圖：來自網路
作者：湯湯，獨立策劃人。讀書為樂，做書為生。發掘有情懷的作者，出版有溫度的圖書。策划出版《30歲前別結婚》《貨幣戰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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