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賞析與創作＃鄭玄出師

【原文】

鄭玄在馬融門下，三年不得相見，高足弟子傳授而已。嘗算渾天不合，諸弟子莫能解。或言玄能者，融召令算：一轉便決，眾咸駭服。及玄業成辭歸，既而融有「禮樂皆東」之嘆，恐玄擅名而心忌焉。玄亦疑有追，乃坐橋下，在水上，據屐。融果轉式，逐告左右曰： 「玄在土下水上而據木，此必死矣。」遂罷追。玄競以得免。

【今注】

鄭玄、馬融：皆東漢經學家，馬融是鄭玄之師，鄭玄成就在馬融之上，目前很多經典注釋的底本都是鄭玄注本。

渾天：即天如雞蛋地似蛋黃的渾天說，這裡是指按照渾天說來演算天地運行的演算法。

轉式：式通栻，轉式是一種旋轉式盤，可推演吉凶，是一種占卜的方法。

【賞析】

本文選自《世說新語·文學》，另見於《太平御覽》等書。這個故事，一般認為是假的，但因為故事精彩，所以並沒有妨礙其流傳。

這是一個師徒相殺的故事，俗話說「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歷史上也有逢蒙殺羿的記載，所以古來許多行業都有許多對師傅的保護措施，比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拜師之後除了學藝就是給師傅當義工，出師後要在師門效勞多長時間，等等。

這則故事中的馬融，就是這樣一個容易受傷的師傅——他收徒弟，都不親自教課，而是讓已經出師的徒弟教新徒弟（其實很多行業都這樣，大師兄往往是實際上的授藝者），結果鄭玄拜師三年都沒見過馬融。還有一說，馬融授課，他在上面講，學生在下面聽，還安排了一群美女在邊上唱歌跳舞，其他學生都被歌舞吸引了，只有鄭玄目不斜視專心聽講。無論如何，鄭玄的學業沒有耽誤，就這樣到了期終考試的時候。

有一天，馬融按照渾天說演算天體運行，算來算去算不對。其他學生照著書上的演算法算，也算不對。這時候有人說，鄭玄應該能算對。結果把鄭玄喊過來一算，三下五除二，一下子就搞定了。小夥伴們都驚呆了，想必馬融也嚇得不輕。

等到畢業了，鄭玄向馬融辭行，馬融忍不住感嘆：「我這套學問，都將隨著鄭玄的東歸而東去了啊。」這是馬融擔心鄭玄搶了他的名聲而心生嫉妒，從而不自覺地流露於言談。

鄭玄走後，也猜到馬融小心眼，他擔心馬融派人追殺他，所以算準時間，躲在橋下，在河水之上坐著，把木屐脫下來靠在上面。他為什麼搞這麼古怪的動作呢？我們在往下看。

結果馬融還真的動了殺心，他拿出轉式盤，開始演算鄭玄的下落，然後放心了，他對身邊的人說：「鄭玄這時候在土的下面，在水的上面，還靠著木頭，這一定是死了啊。」然後就打消了追殺鄭玄的念頭，鄭玄也因此幸免於難。

馬融、鄭玄師徒究竟搞得什麼迷魂陣呢？我們先看《封神演義》里一段故事，武吉誤殺他人，背叛死刑，差役畫地為牢將他拘禁。姜子牙教他避禍之法：「如今你速回到家，在你床前，隨你多長挖一坑塹，深四尺。你至黃昏時候，睡在坑內，叫你母親於你頭前點一盞燈，腳後點一盞燈。或米也可，或飯也可，抓兩把撒在你身上，放上些亂草。睡過一夜起來，只管去做生意，再無事了。」武吉一去不返，差役上報周文王，周文王打卦後，認定武吉已經去世，就不再追究了。為什麼周文王認為武吉已死呢？因為人在坑裡，不是埋了嗎？頭前點燈，這不是靈堂的布置嗎？這是用類似的情景來欺騙占卜啊。

那麼，鄭玄是怎麼騙過馬融的呢？他是躲在橋底下，坐在水之上，還靠著木屐。馬融占卜後，算出鄭玄在土的下面（也許還算出是弧形的），這不像是墳墓嗎？

那水的上面有是怎麼回事呢？估計馬融把他想像成黃泉了。黃泉最初是古人往下挖土，挖著挖著挖出了地下水，攪拌著泥土，成為黃色的泥漿，稱為黃泉。古人認為陰間在地下，就用黃泉代指陰間。

靠著木頭呢？結合以上兩條，埋在土下面，又挨著黃泉，那木頭不就是棺材嗎？人在棺材裡，又埋了，這不是死了嗎？

於是乎，馬融稀里糊塗放了鄭玄一馬，鄭玄憑藉聰明才智活了下來——說明還是鄭玄技高一籌啊。當然，這個故事不一定是真的，但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果剝離人物，故事其實可以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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