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肢體劇的假把式
北小京看話劇
肢體劇的假把式
——看青戲節戲劇《方寸》
「十年青戲節核能爆發,中國戲劇永遠年輕」,在青戲節十周年之際,我被這句口號激勵著衝進了劇場。然而,這個本應引爆核能爆發的開幕演出《方寸》,卻有著令人震驚的業餘和粗糙!更不可接受地是,整台演出充滿了膨脹的個人主義,彷彿來自濟南的「耶穌」和他的「信眾們」進行了一場狂歡,他利用那些質樸的非職業演員的身體,表達著他對整個世界的不屑,以及對他自己優美身體的狂戀。不理解青戲節為什麼選擇這出作品作為開幕演出,那感覺就像是告訴你來看氫氣球升天,而我卻看到一隻漏氣的皮管子假裝氣球在滿場蹦瞪。想引爆核能?該演出連捻兒的方向都沒找到。
所謂肢體劇,首要的就是肢體表現力。使用非職業演員上台表演,近年來並不罕見。特別是舞蹈編導們,會對普通人的身體感興趣。因為這些身體儘管沒有受過舞蹈或肢體訓練,但是他們的舉手投足帶著個人的人生況味。生命的經驗在他們的肢體中形成了烙印,挖掘出獨屬於每個人的肢體特點,就是挖掘出人性真實的表達。據說這位導演常年駐紮在山東某村,帶領非職業演員們創作和排練,他們其中有打工者,村民,和從未受過舞台訓練的普通人。這種聽上去是苦行的創作方式,在一個封閉的創作環境中,共建一個同呼吸與創作的氣場,其行為本身定會讓觀眾對他們的作品去期待。
可惜,在《方寸》這個作品中,非職演員們的肢體表達,並沒有呈現出他們個人身體的特性,他們的存在更像是一組群像展示。在他們幾段群舞中,毫無肢體律動性,只是幾種常見的民俗,民間廣場舞的組合。也有另外一種形體動作,那是一種集體無意識的動作模仿,那種假裝迷亂,癲狂的樣子,透露出一股與他們完全不符的妖氣。你可以說這是群魔的世界,這是醜人多作怪的世間,但是,當導演本人裸露著全身所有肌肉,帶著墨鏡走上舞台時,我意識到,非職演員們表現出肢體上的妖氣,是他灌輸的結果,他利用眾人塑造了粗鄙的世像,凸顯了他精緻的肌肉。
然而,他只有肌肉而已。我無法相信一個號稱專註於肢體訓練20年的表演者,肢體僵硬到業餘的地步。他不願意放棄自己身體的每一個漂亮造型,即使是摔打自己,行為之中都是設計好的美姿,他始終不捨得打破自己的形體樣式,使他的肢體表達呈現出乏味的自戀和重複。肢體劇,首要的是要拿自己的身體作為表達工具,作為語言,作為態度!無論粗糙或優美的身體,它們就是戲劇中的語言,是探索表達的工具。我認為此劇導演沒有挖掘到身體本身的意義,浪費了與普通人一起互相創作的機會。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在意普通人的身體,而他自己的肢體沒有任何形體訓練的脈絡和基礎,與他同台的普通人們,被他改造成了他自我意識膨脹的複製品。
在身體訓練系統這方面,必須提到陶身體劇場。這個劇團在原有的舞蹈訓練體系上,生長出完全屬於自己的,獨特的身體語言。我個人認為陶身體劇場在思想表達上是有些局限的,但在身體語言的發展上,他們無疑是真正經過艱辛探索,並不斷在進步的。再看同樣具有自發理論系統的凌雲焰方峪古村劇團,他們的肢體並沒有說明他們的理論,他們所在古村中的艱苦訓練,從作品本身來看,更像是一個博世界同情的賣點。
藝術是自由的,但依然有門檻。在藝術之門外豎旗幟,招信眾,標榜自己,是進不了藝術之門的。90年代初期,中國當代藝術開始出現了行為藝術,不少藝術家用狠招對待自己的身體,穿釘子,被蟲子咬,倒吊身體滴血等等,那些慘烈的瞬間確實招引了觀眾和媒體,但在藝術上,所有強說辭的行為藝術,都只是新聞事件的曇花而已。到了21世紀的戲劇舞台,我們的觀眾是多元化的,特別是近些年大量國外優秀戲劇的引入,提高了觀眾審美的層次。想表達自己,光靠脫光了,摔打自己,或拿頭撞鐵架子等自殘的行為,是不會打動觀眾的,這樣做,觀眾不會認為你的表達有多極致,只會覺得你不懂得控制自己。再有,這樣做,和早當年天橋耍把式耍不開就拿磚頭要掌聲的,有什麼不同?
從關於凌雲焰劇團的介紹文章中,我看到了一個自大者的自白。他對自己所創作的系統津津樂道,所經歷的苦難反覆訴說。而我想說的是,原始不等同於可以粗糙地表現。身體與空間的遊戲和肌肉之間普通的運動,那僅是遊戲的素材。重複的極致不等於就是藝術的力量。模仿現實,不等於是你思考的結果。坐擁山村,不等於你根植於平凡的心靈。再強大的理論和標籤,都需要從作品本身散發光輝。一個劇團,如何優秀,如何在國外出名,如何代表了中國,我想,這真的不是自己說了算的。就算把自己流離失所的年頭都算進劇團的歷史,把自己的理論寫成書,與質樸戲劇,先鋒戲劇,殘酷戲劇,並列,發明了一個公眾戲劇……都可以,無可厚非。但是要知道,觀眾並不在乎這些虛把式,觀眾只關注你的作品,你的肢體。
青戲節本是青年戲劇人的懷抱,不是輪番作秀的溫床。《方寸》這樣的作品和創作企圖,拿到國外說是中國肢體劇代表?真是不敢想像!在此,真心希望創作者多提高自身藝術審美,主辦方也請考慮一下祖國的榮耀。


TAG:北小京看話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