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長篇小說連載（十五）】 萬年書 ——昭明太子大傳（長篇歷史小說）
長篇歷史小說連載（15）
萬年書
——昭明太子大傳
阮德勝 何志浩 著
6.3
蕭統在宦官的帶領下，並沒有進宮，而是去了宮旁的永福省。自沈約離世後，蕭統已經許久沒有踏入這處宅院。進得之後，一株一物，全都動了起來，似乎在問候，又似乎在怪憎。
穿過了前院，走過了當年上學的廳堂，再穿過一條迴廊，便有朗朗讀書聲，這是蕭統的童聲。
蕭統記得很清楚，那年，沈約給他講了最後一課，課上，這名老人突然病倒，從此一病不起。他去沈約家中探視過兩次，第三次還未成行，噩耗便跌進耳鼓。
……
「殿下，陛下正在裡面，待小奴進去通報一聲。」
宦官的話，把蕭統從回憶拉回現實，蕭統示意。
不久，宦官出來，請蕭統入內。
「兒臣參見父皇。」蕭統匆匆而入，又急急行禮，神情即因相見而激動，又略顯緊張。
蕭統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未等他開口，身邊的一干大臣便對著太子行禮：
「臣——拜見太子殿下。」
蕭統起身，才發現蕭衍的身邊，聚攏了一批文人雅士。
蕭衍輕輕地拍著龍椅，「維摩啊，朕素來知道你好讀書、會讀書。諸多皇子，惟你最像朕。」
「不敢，父皇當年是竟陵八友之一，為文壇一時之風尚、美談。」蕭統依然看不明蕭衍言下之意，「兒臣安敢與父皇並稱。」
「你尚且年幼，未滿二十，如你般大小，也還在讀書，稱不上聞名。如此勤勉，再過數載，以你的學識和地位，引領文壇，並非難事。」
「謹遵父皇教誨。」蕭統應是應了，心想：一個太子要去引領文壇，那還能成一邦之君么？可這麼一想也嚇了一跳。
「來來來，說正事。這裡是我組建的編修院，自你離開永福省到玄圃讀書不久，我便在此處組織修書，雖說我一直無暇顧及，都是他們這些人編修的成果。」蕭衍邊說邊向蕭統指了指身邊那群文士。
「不敢不敢，無陛下招賢聚攏，無陛下提供藏書，則無今日之功。」一名參與編修的文士行禮說到。
「你們就不必奉承我了。」蕭衍的心情愈發愉悅，指著書架上的一摞摞書稿說到，「維摩啊，這十卷，便是我主持修纂的《歷代賦》」
宦官深知蕭衍之意，立即取出一卷，展在蕭統案上。
「這一卷是目錄，你看看如何？」蕭衍的語氣中剝了霸氣。
蕭統行禮，仔細研讀。不經意問「唉」了一聲。
蕭衍和眾文人都聽得真切。蕭衍站起來，走到蕭統身邊，「怎麼，此書有何不足么？」
蕭統彈起身子，「啊，兒臣不敢。」
「那你何故嘆息。」
「父皇，你看，這賦當是濫觴與春秋，成型於戰國，鼎盛於漢魏，流芳於今世。」
「嗯，的確如此。故而我這書，取名『歷代』，就是選自周代以至於今世，以年代劃分之。」
「父皇，東周乃聖賢輩出之時代，可是流傳下來的賦，卻只有寥寥數章。漢代立國四百餘年，賦乃鼎盛之文學，流傳下來的賦，數量卻只和今世相當。真不知，有多少絕妙好文，就此隱沒，我們後世再也難見啊。」
「皇兒啊，你有所不知。朕素來好賦，正是有感於此，才編修此作啊。」
「父皇，兒臣不明。為何世上讀書人那麼多，卻總有文章散佚？」
「你學了史，應當知道伏生的故事吧？」
「兒臣知道，《史記》就有。當年秦代興焚書之政，伏生為秦博士，避禍而歸鄉。到了漢初，漢文帝欲興學術，遍坊賢才，求能治《尚書》的學者，找到了年過九十的伏生。晁錯前往，在伏生之女的幫助下，記錄了《尚書》，才讓尚書得以流傳。」
「嗯，秦興焚書，二世而亡，天下大亂，故而文章散佚。魏晉也是天下大亂，士大夫也不事讀書，文章又是散佚。朕有感於此，遂編此書。」
「父皇聖明。」
「此書抄錄數份，送一份於玄圃。」
「謝父皇！」蕭統一聽，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太子愛讀書，也是國家之幸，何必言謝。」蕭衍示意編修官們退下，欲與蕭統單獨談談。
眾人散去之，蕭衍就在蕭統的對面坐下，低聲說道：「維摩，這大半年，倒也為難你了。」
蕭統直到此時，方知蕭衍如見之為，但依舊小心，「父皇何出此言？」
「你可知，父皇當年，著實沒有稱帝之心。只是昏君蕭寶卷害了你的伯父，朕才決心起兵，代齊自立。按理，我們也是前齊宗室，完全可以繼續齊的國號。可是朕為了復仇，特地改了國號。」
「父皇對兄弟之情，兒臣明白。」
「朕冷落蕭綱，令你閉門思過，就是讓你們兄弟看看，一旦爭執，便是兩敗俱傷的下場。所以我讓你這段時間，不要養門客，不要留屬官。」
「兒臣……」蕭統一聽，心筋起緊，立即起身跪下，「兒臣收了一員門客。」
「平身吧！」蕭衍笑了笑，「我知道，一個步兵校尉，叫劉什麼？」
「劉勰。」
「你在玄圃讀書有些落寞，找些寒門士子倒也不妨。只是這個口子一開，千萬要收住，別收了太多文士，尤其是世家大族的人，引得你們兄弟誤會，搞得個個擴充屬官，豢養門客，終有一日會雞飛狗跳。」
「兒臣……明白。」
「另外，這些日子我會讓陳慶之時不時去你那，你和他素來友善，忘年之交，而且他現在是主書，經常接觸朝廷奏疏諭旨。此人足智多謀，你和他多多交談，等一年滿了，你便回來觀政。」
「諾。」
「嗯，帶著書稿回去吧。」
「父皇，兒臣還有一事。」
「什麼事？」
「兒臣近日從劉勰那裡得了一本書，名為《文心雕龍》，著實不錯，要不要兒臣回頭抄錄一份，呈與父皇。」
「《文心雕龍》？這書名不錯，可是我怎麼未曾聽過？是何人所著？」
「劉勰。」
「 哦……」一聽是劉勰所寫，蕭衍的興趣便少了大半，「此人乃是寒門，門第不高，也不知是否真有學問？你帶他們讀書便是，不要受其蠱惑。書稿嘛，你擇日差人送一份便中。」
蕭統膽知，與皇帝更多地應該是變國論軍、謀策施略，但這些著實不令他快活，惟有讀書斷字，那裡才是真正的經緯有道、世理分明。回到玄圃，一片桂開放，金鍍著香，香溢著圃，儘是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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