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還記得我們自己的「敦刻爾克」?
據說,影院正在熱映《敦刻爾克》,我來說說紅軍撤退途中的「敦刻爾克」。
一
1934年11月27日至12月1日,中央紅軍在湘江上游廣西境內的興安縣、全州縣、灌陽縣,與國民黨軍苦戰五晝夜,最終從全州、興安之間強渡湘江,突破了國民黨軍的第四道封鎖線,粉碎了蔣介石圍殲中央紅軍於湘江以東的企圖。但是,中央紅軍也為此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部隊指戰員和中央機關人員由長征出發時的8萬多人銳減至3萬餘人。這是什麼概念?5萬紅軍的屍體足以把湘江攔腰截斷!
湘江戰役是中央紅軍突圍以來最壯烈、最關鍵的一仗,我軍與優勢之敵苦戰,終於撕開了敵重兵設防的封鎖線,粉碎了蔣介石圍殲紅軍於湘江以東的企圖。
紅軍雖然突破了第四道封鎖線,但付出了巨大的代價。5軍團和在長征前夕成立的少共國際師損失過半,8軍團損失更為慘重,34師被敵人重重包圍,全體指戰員浴血奮戰,直到彈盡糧絕,絕大部分同志壯烈犧牲。渡過湘江後,中央紅軍和軍委兩縱隊,已由出發時的8.6萬人銳減到3萬人。引起了廣大幹部和戰士對王明軍事路線的懷疑和不滿到達了極點,紛紛要求改換領導。湘江之戰有多慘烈,我僅舉一例:
「29日,桂軍第24師及45師134團(團長為凌壓西)投入戰鬥,戰鬥更加激烈。桂軍先是以空軍一隊6架飛機低空轟炸、掃射,繼而大炮轟擊,接著以步兵輪番衝擊。到中午時分,桂軍正面與側後迂迴相結合的進攻,已經把紅軍堅守的山頭逼到了絕境。紅軍與桂軍展開了白刃戰,反覆爭奪山頭,但終因力量懸殊,紅五師傷亡慘重。十四團政治委員負傷;十五團團長白志文(少將)、政委羅元發(中將)負傷,三名營長中有兩名犧牲,全團傷亡五百餘人。前沿的幾個小山頭相繼丟失,第二道防線眼看就要被突破。紅五師師長李天佑命令師參謀長鬍震到前線接替白志文指揮紅十五團,並電話命令紅十四團團長黃冕昌收縮防線,把團指揮所轉移到師指揮所位置。這時桂軍機槍、炮火已經打到師指揮所旁邊來了,師指揮所準備轉移。結果,未等師指揮所轉移,李天佑便接到了師參謀長鬍震犧牲的消息。李天佑剛剛到達新指揮所位置,又接到了紅十四團團長黃冕昌犧牲的報告。」
其實,有三萬紅軍過江亦屬僥倖,如果不是老蔣的雜牌軍桂系和湘軍留下缺口,紅軍的下場就是全軍覆沒。且看:
「11月20日晚(一說為21日晚),白崇禧以李宗仁的名義電告蔣介石,要求將夏威部主力南撤,所留空白由湘軍填補。蔣介石於22日下午17時,下達了准許桂軍南撤的複電,並向何鍵發電,要求何鍵派湘軍南下全州接防。
「白崇禧接悉複電後,沒等湘軍接防,即刻下令連夜將在全州、興安、灌陽布防的夏威所部主力撤往恭城(灌陽以南百餘公里),僅在全州留有7軍24師72團的兩營幹訓隊,興安留有一個團(屬43師),灌陽留有一個團(44師130團)。
「可是,湘軍在接到蔣介石的接防命令後,並沒有即刻南下接防,而是一再拖延。直至1934年11月27日,湘軍才進入全州縣城,但進入全州後又停止南下。11月22日桂軍南撤至12月1日湘桂軍佔領所有湘江渡口,全州以南、興安以北60公里的湘江門戶洞開達9日之久。這就為紅軍突圍創造了機會。」
二
1936年10月,紅軍21800餘人組成西路軍經河西走廊向新疆前進,但因寡不敵眾而兵敗。戰死者七千多人,被俘九千多人。被俘後慘遭殺害者五千六百多人,回到家鄉者二千多人,經營救回到延安者四千多人,流落西北各地者兩千多人。
1936年10月,中國工農紅軍二萬一千八百餘名將士西渡黃河,組成西路軍,向甘西、新疆挺進。他們沿著冷寂的絲綢古道,孤軍奮戰,流血裂冰,糧絕彈盡,幾乎全軍覆沒。
1937年殘冬,四五十名被俘紅軍指戰員,被押到西寧南灘「萬人坑」。又深又大的兩個坑裡填滿了紅軍的屍體,空氣中散發著濃濃的血腥味。馬家軍(國民黨十大雜牌軍之一,被稱為最殘忍的部隊)兩三個人揪住一名紅軍,連砍帶戳踢進坑裡。
胡秀英感到自己還在呼吸,睜開眼睛,周圍一片漆黑。她慢慢抬起手,把胸前和頭部的土鬆開些,從萬人坑中掙扎著爬了出來。她對天盟誓:「只要有口氣,我就要找紅軍,為死難的戰友報仇!」
胡秀英,婦女團一營副營長,19歲,處於生命的最好年華。紅四方面軍轉戰進入川北,解放巴州,她次年參加紅軍。當時的任務主要是擴紅。她參加宣傳隊,先後三次用七個多月時間,動員1100多名青少年男女參加了紅軍,以成績卓著於第二年4月入團,8月入黨。倪家營子戰鬥中,她帶領全排戰士沖入亂敵之中,端著繳獲的輕機槍猛射,打倒敵人一大片,又乘機帶領戰士佔領敵人的掩體,與瘋狂反撲的敵人激戰。她以戰功晉陞為一營副營長。
胡秀英被俘後和近百名女戰士關押在張掖一個大房子里,三天三夜沒有吃喝。敵人不斷提審拷打,逼問誰是當官的。第四天夜,馬家軍把她們用麻繩捆綁著連在一起,押向城外活埋人的大坑前。胡秀英和戰友們互相鼓勵:「不要向匪徒們低頭求饒!」「要死得剛強!」
昏暗的冬日,她們和100多名男戰士一起被押送到西寧。沿途因飢餓病重走不動或因反抗而被殺害的就有好幾十個人。
她們被關在西寧大校場,每人每天只給兩碗雜麵糊糊。有人說:「這是迷魂湯,喝下去,糊裡糊塗拉出去活埋!」大家笑了,這笑,帶著淚水。
敵人把胡秀英和一些被俘紅軍押到羊毛廠做苦工,幾天後,她又和七八個人被挑到馬家軍陸軍醫院。陸軍醫院有20多名被俘紅軍在做苦工,他們干最臟最累的活,還動不動受傷兵虐待,拳打腳踢,還挨軍棍和馬鞭的抽打。
一天,她和難友楊桂芳、何玉蘭乘哨兵不注意溜出大門,逃到北門外湟水河邊,卻被巡邏隊抓回。陸軍醫院院長把她們毒打一頓,說:「這個共產婆,本性不改,不能再用!」就在這天夜裡,她和四五十名戰士被押到萬人坑活埋。
從萬人坑逃出,胡秀英先在西寧南山洞裡躲了幾天,以後就裝啞巴,在平安、保安等地給人幫工,慢慢學會了青海話。
「要不是紅軍娃撲到我身上,我早死了!」
西路軍總醫院駐地,臨澤賈家屯庄幾間相通的大屋裡,住滿了紅軍的傷病員。地上鋪著草,中間架著火。岳仲連的大腿在淌血,北屋裡的一個紅軍娃娃來到他身邊照顧他。
馬家騎兵猛衝過來,個個黑臉秋風,眼睛溢滿肅殺之氣:「能走的帶走,不能走的一掛打掉!」
馬家兵問岳仲連能走嗎,他說不能走。「叭」一槍,紅軍娃娃撲到他身上,子彈從娃娃的腦袋穿過,又從岳仲連的左肩穿過。那麼小的娃娃當時就死了。馬家兵見他沒死,又上來在他脖子上、頭上連砍三刀,他頓時昏了過去。馬家兵搶死人的東西,把東西拉過來拉過去,把地上的麥草引著了。第二天,他又活了過來。地上、牆上全是凝固的血跡。戰友的遺體遍地都是,有的被燒得面目全非,屍體上燒著的衣服和皮肉冒著縷縷青煙。他無法挪動身子,便咬緊牙關支撐著抬起頭,還有一個活的,下巴被打掉了,臉上、身上全是血,樣子十分嚇人。
岳仲連,四川省南江縣人,1933年14歲參加兒童團,後正式成為紅軍戰士。因為年齡小,紅軍打仗時不讓他們參加,給他們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著。長途行軍,小孩子走那麼多路,跌倒就睡著了。老戰士燒了燙水給他們燙腳活血,否則第二天就沒法走。幾年後他任警衛排班長,西路軍組建騎兵師,他隨警衛排的一個班都到了騎兵師。騎兵師增援高台時他大腿負傷,被送到賈家屯庄紅軍總醫院。
附近的老鄉來掩埋屍體,發現岳仲連還活著,就悄悄把他抬到沙河的一個小廟裡。天黑後,一個姓賈的老爹給他送來一罐熱乎乎的洋芋米湯。老爹扶起他,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了米湯後,慢慢地能說話了。十多天過去,他終於能動彈了,就試著爬出去要飯。他的傷漸漸好了,就輾轉張掖、臨澤、高台一帶,放羊、薅草,幹些雜活謀生。剛找上個落腳點,又被馬家隊伍抓了兵。他1946年逃走,定居玉門。
多年來,他每年都給紅軍娃娃燒紙。他常說:「要不是紅軍娃撲到我身上,我早死了!」
西寧、張掖……處處是裂地驚天的屠殺
新編第二軍軍長馬步芳的傳令隊傳令長馬英回憶,一批紅四方面軍俘虜130多名,押在西寧大南門外的土地局裡。馬步芳對我說:「馬英,今晚傳令兵在南灘殺紅四方面軍俘虜,你監管去,不要讓跑掉一個。若跑掉一個俘虜,我就要殺你的頭。」
我們到南灘殺人的地方,馬進朝傳令兵大隊長已經帶了傳令兵殺掉10多個紅軍了。我們在坑沿上拉著紅軍就殺。我殺紅軍8名,用槍打死2名,共10名。白八甲殺了15個。陝金全殺了三四個,殺完後說:「我的刀不利,殺得慢,有的沒有殺死就推進坑裡去了。」陝少祖殺掉紅軍七八人。馬顏林殺掉七八人。尕拉文是用小刀,殺掉紅軍5名,其中沒殺死的有2名,推進坑裡(我用槍補打死的那兩個)。馬明勝是用蘇聯大刀殺的,殺掉紅軍19人。尕拉木殺掉紅軍七八人。
馬子文(曾任馬步青參議,新中國成立後曾任西寧市副市長,政協副主席)--
1955年,由我負責挖掘活埋紅軍的萬人坑。西路軍戰士遺體挖掘的地方有兩處。一處在苦水溝,三個坑,挖出人頭1000左右。一處在南城門裡頭,當時有兩個廟,一個叫火神廟,一個叫三官廟。火神廟有三個坑,挖出人頭700左右。萬人坑中還挖出一些烈士遺物,其中有一張湘鄂贛的布錢票。還挖出一個小人頭。每10個人頭裝一個紅布口袋。那時是我數的,總數1700個人頭。
1937年1月中旬,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各部在高台戰鬥後,分別由臨澤、倪家營子、沙河堡(今臨澤縣縣城)等地向南轉移,準備經甘州以南地區東返,至23日,全軍進至西洞堡、龍首堡地區。國民黨西北"剿匪"第二防區司令馬步芳部發覺紅軍轉移,即調重兵對紅軍實施堵擊和追擊。紅30軍對追擊之敵進行反擊,取得擊潰追敵1個團,全殲1個憲兵團的勝利。隨後,西路軍領導人為調動和尋機殲滅敵人,於28日率全軍返回倪家營子地區。1月31日~2月1日,馬步芳部以步騎兵5個旅另1個團和大批民團,在炮火掩護下分由西南和東北連續猛攻倪家營子。西路軍英勇抗擊,斃傷其600餘人,自身傷亡400餘人。至2月中旬,西路軍又先後擊退馬步芳部大規模進攻八九次,殲其近萬人,自身亦傷亡很大,全部兵力不足萬人。2月15~16日,馬步芳部在調整部署後又發起全面進攻。西路軍戰鬥部隊和機關人員及傷病員一起上陣,依託村寨頑強抗擊,與之反覆爭奪,堅守了陣地。21日晚曾突圍向西北轉移至威敵堡,因地形不利,又連夜返回倪家營子。從22日起,馬元海又集中兵力圍攻倪家營子,西路軍忍飢耐寒,苦戰5晝夜,斃傷其旅、團長以下1500餘人,但西路軍傷亡亦大,於27日晚再次突圍轉至威敵堡、東柳溝、西柳溝和南柳溝地區。28日,馬步芳部跟蹤追擊,將西路軍包圍。3月上旬,西路軍與其血戰5晝夜,終因傷亡過重被迫於11日夜向南突圍。12日,在梨園口至康龍寺一帶同尾追之敵3個騎兵旅及2個步兵團浴血鏖戰,部隊大部損失。紅9軍政治委員陳海松、紅25師政治委員楊朝禮犧牲。西路軍總部率余部約3000人,邊打邊退入祁連山。至此,西路軍經過4個多月的艱苦奮戰,終於失敗。在梨園口戰役犧牲的西路軍將士中,更讓人感到心痛的是一群年輕的女兵,他們是西路軍婦女獨立團的女戰士。
紅五軍軍長董振堂陣亡後,他的頭顱被敵人割下來掛桿示眾;身負重傷的紅九軍軍長孫玉清被俘後,因決不投降被大刀砍死;三十軍八十八師師長熊厚發身負重傷,被馬步芳綁在大炮筒上,活活轟死。有2400多男紅軍戰士被就地活埋,有的被火活活燒死,有的被釘死在樹上……幾乎所有女紅軍戰士都遭到了強暴和凌辱,這讓江寧無比痛心。
當時擔任紅五軍四十五團政委的張力雄回憶說,「他們(馬步芳部隊)把俘虜的女同志,拿去集體輪姦以後,把衣服褲子脫下來,陰道上插高粱桿,捆到樹上示眾……」當時的紅軍總醫院二所護士牟炳貞描述得更是觸目驚心:「一把把你抓起來,褲子脫掉,把樹削得尖尖的……就這麼死掉。」
婦女獨立團的女戰士被俘後,遭受的苦難最為深重。被俘的女紅軍被馬步芳、馬步青作為戰利品賞賜給各級軍官做妻妾。有的被轉賣多次,有的被迫自殺,有的慘遭殺害,有的四處飄零。
就在西路軍撤離倪家營子的戰場上,西路軍組織部長張琴秋在一塊門板上生下了她和西路軍軍政委員會主席陳昌浩的孩子。因為戈壁灘上天氣寒冷,她因產後失血過多而昏迷,但孩子最後被埋在沙漠里。
戰鬥結束以後,陳昌浩去看望剛剛生過孩子的妻子。陳昌浩安慰妻子,說自己沒盡到責任。張琴秋說她也能理解,目前要以大局為重,孩子以後還可以再生。但她沒有料到,她因此永遠都不能生育了,還落下病根:1949年以後,她只要聽說河西走廊找到紅軍留下的孩子,她神經會緊張好幾天,還會發作婦女病。
原西路軍前進劇團的演員陳淑娥,與紅九軍軍長孫玉清在長征路上好上了。他們沒有對外宣布結婚,也沒有開會,生了個孩子。西路軍兵敗,陳淑娥也沒能逃脫被俘的噩運,因為她年輕貌美,被迫當了馬步芳部隊一個軍官的小妾。為了保護她和孫玉清的孩子,她受盡屈辱,頑強地活了下來,以一生為代價保存了烈士的遺孤。
在丈夫鄭義齋犧牲後,楊文局懷著8個月的身孕,在祁連山中被馬匪俘虜。結果在押解過程中,因為她要生孩子了,敵人把她丟掉了。在一戶老百姓家裡,楊文局生下了鄭義齋的遺腹子鄭盟海。
就在楊文局饑寒交迫、在逃亡路上快凍死時,一個路過的皮匠救了她,後來成為她的丈夫。因為這個婚姻,楊文局才能夠躲開馬步芳部隊的搜捕,把她和鄭義齋的孩子撫養成人。
終於等到1949年,解放軍西渡黃河進軍河西走廊,楊文局騎上毛驢,翻山越嶺尋找部隊。此後她先後擔任了永昌縣婦聯主任和酒泉勞改局被服廠廠長,一直工作到退休。
女紅軍在西路軍失敗時,或犧牲,或被俘,或散落民間,能夠回到延安的是極少數。據甘肅省婦聯1984年的調查統計,甘肅省散落民間的女紅軍還有231人,其中多數為原西路軍女戰士;青海各地散落民間的女紅軍,還有136人,全部是原西路軍女戰士。
編後:
一聲冰冷而沉悶的槍響過後,一個生命,鮮活而熱烈的生命,就這樣的消逝了。一陣炮聲過後,一群生命,鮮活而熱烈的生命,就這樣的消逝了。這就是戰爭,在戰爭中,一切都變得那麼的微不足道了,一切罪惡和黑暗,都被看似光明正大的幌子掩蓋,就好像大雪將鮮血深深的掩蓋一樣。
我們要讓子孫們知道,戰爭是至凶之物,它扭曲人性,摧殘信仰,它拆散家庭,毀滅國家,任何災難,都與之相形見拙。戰可因你所需而來,卻非因你滿足而止。最勉強之和平亦勝過最正義之戰爭。堅牆之後逞勇易。在戰爭中,真理是最先陣亡的,永遠無法事先斷定戰爭的天平會傾向哪一方,英雄競相仆倒在陣地上……
不要把戰爭再做為浪漫題材了,盒子炮和紅纓槍是殺人的武器,列寧服八角帽可不是演出服。當年的湘江水是由生命的血液染紅,馬步芳的回兵用槍管插紅軍女戰士陰部直接戳死!誰再歌唱戰爭誰就是人類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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