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戲，騙局，表白被拒，我在咖啡館偷聽到100個秘密

人們各懷心事地趕來，又帶著目的匆匆離去。城市的浮躁和焦慮，就著騰騰熱氣四散在空氣里。

文 | 韓逸

編輯 |楚明

在星巴克里坐上一天，可以聽到不少故事。

各種腔調和分貝的人聲混著舒緩的音樂，是聊天者天然的掩護。但如果再側耳傾聽，還是很容易捕獲城市的秘密。人們各懷心事地趕來，又帶著目的匆匆離去，一團香氣繚繞在聊天者中間，一出情節緩緩展開。

在鄰桌客人放鬆的談論里，名人和政要都不再遙不可及。左邊是傳銷頭目，右邊可能是商界大佬，他們嘴裡說出來的詞兒大同小異，很難分清誰在說謊，誰在吹牛，誰在孕育一個了不起的風口。

這座城市的浮躁和焦慮，就著騰騰熱氣四散在空氣里。

劇本

「張藝謀對我們這個本子很感興趣。」為了不浪費投資人的時間，類似於此的背書在三里屯漫咖啡里此起彼伏。即便不是張藝謀，也會是陳凱歌、馮小剛，彷彿他們未來一年要拍的本子，都會在此地先做一個交流。

說話的時候，乙方的下巴微收，從墨鏡上方露出的眼神滿是真誠，配合100頁貼滿了范冰冰、楊冪和黃曉明的PPT，氣場達到最佳。至於這件事情是否知會過張藝謀先生本人，倒成了最次要的小事。

在這裡，楊冪、黃曉明、范冰冰被並稱為新劇本「三大神獸」。稱呼里並無絲毫不敬，但如果漫咖啡里談論的項目都會成功，那麼他們仨在一年中的工作時間或許每天要48小時。涉足的領域將包含武俠、恐怖、懸疑、驚悚、言情、穿越、童話甚至以上兼收。

拍攝其他類型片已經在格調上落了下乘，必須紀錄片，必須遠方，必須涉及心靈和對生活方式的反思。正能量是出現概率最多的關鍵詞，台灣和西藏早已不受青睞了，「古巴和非洲才是我們的心真正能夠走得更遠的地方」。

在這裡，隨便diss別人的劇本並不安全。鄰桌的姑娘正在高聲吐槽一個最近上映的片子，而她隔壁的隔壁桌上，正坐著那個片子的編劇本人，臉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長。

《第36個故事》劇照

項目

「王總，我們打算給您送輛車。」幾個年輕人簇在一起。肚子最大的被稱作王總。聽說要被送車，臉上的表情沒什麼波動。

「賓士最新款，價格230萬。」說話的年輕人看著王總的表情，轉臉看向了「王總」身邊的「跟班兒」。「我最近買了輛新商務，V開頭的，不知道什麼款式，但是空間大，比豐田阿爾法好得多，明星都喜歡這個。」

「送那車，先找人把車裡的甲醛吸了，別讓我們王總吸甲醛。」那個跟班兒表態，「你之前說的那個局級幹部怎麼沒來？」要送車的人略約有些尷尬，「**局的？哎呀，人家說都不熟悉，來了拘束。這不我們先聊著，項目差不多了他再來跟進。他們管那些資源。對，風險是有點兒大，不過我比較熟的那些個領導，都還沒被抓。」

大概是為了緩和氣氛，年輕人補充了一下：「晚上咱們一起吃個飯吧，我都安排好了。我跟你們說，在北京吃飯，有錢人就得去大董。什麼菜都有，就是難預約。」

「咱們是去大董吃嗎？」王總的跟班兒開口說了第二句金貴的話。

「咱們今晚就在這附近吃吧，魚頭泡餅，大花轎敲鑼打鼓地抬上來，口味也不錯。」他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司機

「一定不能自己取消訂單。」坐在角落的中年男人娃娃臉，濃眉大眼，對面的男孩子20歲出頭，一直低著頭。

「直接拒絕，信用分就要被扣，你得讓對方取消訂單。」中年男人說。

「還能拒絕？」男孩問。他眼前什麼都沒擺，也沒點單。

「哎呀，多了。鬧事的，喝酒打架的。晚上酒吧附近的單要先打電話過去，如果對方說話不清楚，罵罵咧咧的，聽起來是喝了酒的，你就不能接。」

「他不取消咋辦？」

「你可以說，對不起先生，我正在洗車，我剛拉的乘客帶著小孩兒，吐了一車，車裡味道還沒散。他聽著噁心，一定就取消訂單了。」男人也沒點飲料，眼前放著半瓶礦泉水，滴滴專車提供的那種。

「天安門幾點開門？故宮幾點開門？每天早晨幾點升旗？八達嶺長城從哪到哪，這些個你都知道？」男人的問題問得男孩頭更低了。

「還得知道這些，幹啥用？」

「那可不有大用！你出門拉活兒，接單10分鐘，趕過去找到人10分鐘，送過去10分鐘。一趟半小時，掙個起步價，11塊錢。不算堵車，一小時20塊錢。一天你睡6小時，剩下18個小時，你掙360塊錢。份子錢150，油錢200，剩下10塊錢吃碗面，白忙活。」男人雙手抄在胸前，頭歪了一點，看著對面的男孩。

「可是你要是沒事就百度地圖，把景點營業的時間記得滾瓜爛熟。到機場接了人，人家問，師傅，北京有啥好玩兒的？你能立刻說得頭頭是道。那人家是不是就得問，師傅您明天有沒有空，包車干不幹？」

「八百！」到這裡，說得高興，男人右手食指和拇指大大張開，往前一伸，一個大大的「八」比到男孩面前，「什麼價格不都是你定！你給人家服務好了，把景點介紹好了，這一天不怎麼在路上跑。人家去景點玩了，你就在外面等著。油錢肯定用不上兩百！你算算一天得掙多少錢！」

說了半天，拿起桌上的水。「服務態度一定要好，這樣人家才能給你打高分。水喝過就得趕緊換瓶新的。」說著，他自然地擰開，一仰脖子把水倒進嘴裡。「你看，上一個客人喝了一口的水，好好的，倒了多浪費。」

圖 / 視覺中國

中國大媽

20多個平均年齡50歲以上的男性女性坐在一起，興沖沖地討論「阿爾法幣」。

「全世界各個國家都有，這東西從韓國發源，世界各大品牌都能消費。」她們集體聽著一個人講，「安全，最安全的投資。」

隔壁有年輕姑娘看不下去，討論要不要過去振臂一呼，高喊：「這是騙局啊阿姨們！」

討論中，一名大叔微腆著肚子站起來接電話，正好走到了隔壁旁邊的角落。「嗯，20多個將軍寫的書畫正在全國巡展呢，那誰是那個什麼的秘書長，挺重要的職位，肯定靠譜兒！」

「哎呀，算了，錢不在這裡被騙也在那裡被騙。」姑娘收起了提醒的心，準備給自己爸媽打個電話，告訴他們最近不要投資什麼。

科技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北京霧霾老不散？陸地溫室氣體大量排放，陸地板塊氣溫升高，與海洋溫差變小，空氣流動減慢，霧霾沒法兒短時間被吹散啊。所以要我說，溫室氣體絕對是罪魁禍首，全球變暖才是霧霾加重的重要原因。」老兄一，眉頭緊蹙，憂國憂民。

「全球氣候變暖絕對是一個偽命題，我們現在只不過出於變暖的間冰期，但間冰期已經到達後半期了，很快會迎來冰期，那麼我們人類所需要解決的最大問題是全球冰凍，而不是全球變暖啊！」老兄二，據理力爭。

兩個人聊了半天，夾雜著氣流、氣旋、循環等等辭彙，忽然間，其中一位一拍大腿高叫一聲，「啊呀，北京沒有海啊！」

尷尬的氣氛瞬間蔓延。

物流

幾個男人在角落裡談論物流業的發展。

「這是中國物流的遵義會議！」

「不，是南湖會議！」

革命的臆想在哈哈大笑和拍肩握手中被關在了玻璃門外，咖啡館裡依然響著舒緩的藍調。

情聖

「你知道嗎，看到極光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整個人的靈魂都升華了。」30多歲的大哥品一口面前的摩卡，對身旁的女孩說，「綠色、紫色，那種絢麗，不身臨其境永遠體會不到。」

女孩面無表情。

「男人活在世界上，有無窮無盡的好奇心。只有不斷去嘗試，才能發現自己是誰。」

女孩面無表情。

「現在想來，過去有特別想娶的人，但錯過就錯過了。」

女孩面無表情。

「曾經花12天爬珠峰南坡，只為看雪山上的日落。下了山覺得，還是得有個妞。」大哥終於從自然風光自然過渡到了姑娘。

女孩面無表情。

「那麼，我送你回家吧。」大哥終於結束了滔滔不絕，殷勤地說。

「不用了。」女孩面無表情地拒絕了他。

《天使愛美麗》劇照

女孩

「我媽說了，她想外孫女想瘋了，讓我就算出去犯錯誤，也無論如何生一個給她。我上哪生，啊，我跟誰生？」穿著汗衫、褲衩和球鞋的女生抱怨。

「急有啥用，有本事讓你媽自己生。」她妝容精緻的閨密說。

「昂，我說你是不是太閑了，給你養個貓吧，先解解悶兒。你猜她怎麼說？」褲衩女生幹了半杯單品，苦得咧一下嘴。

「怎麼說？」對面的女生喝的是芒果星冰樂。

「她說除非貓是我生的，要不她就給熬成高湯。」另外半杯也要下肚了。

「哈哈哈哈哈哈。」

每人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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